第006章

張瑩琇閉著眼睛，一臉視死如歸。

赫連煜看了她半晌，嘆了口氣：「拿上來。」

誒？張瑩琇睜開一道眼縫。

赫連煜已脫了白日里那件黃燦燦的龍袍，換了身綉龍紋象牙白寬袖常服，連頭髮也換成簡單的小冠，上面只有清清爽爽一根玉簪。

柔和的燈火映照下，竟生出冠玉之感。

張瑩琇才發現這位狗皇帝，長得還挺人模人樣的。

就是，怎麼有幾分眼熟？

未等她想明白，被盯著看的赫連煜不悅了。

他敲敲桌子：「上膳！」

張瑩琇嚇了一跳，顧不得多想，爬起來就去倒騰食匣。

赫連煜眉峰一皺。

碧蘭看得心驚膽戰，忙偷偷拽了拽張瑩琇衣擺。

張瑩琇扭頭，看她眼神示意，頓時醒悟，忙跟赫連煜賠笑：「皇上，讓碧蘭伺候吧，奴婢去凈手。」

沒想到這傢伙還是個潔癖。

赫連煜擺手。

張瑩琇暗喜，忙不迭退後，將位置讓給碧蘭，愉快地洗手去。

赫連煜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由她去罷了。

他更好奇這丫頭給做了什麼面坨坨。

碧蘭打開食匣，看到裡頭的東西愣了。

這是……面卷？怎麼一段一段的？

她想了想，小聲朝打下手的蕙心道：「拿個小碗，盛一些出來。」

蕙心點頭，轉身去拿小碗。

赫連煜已然看到食匣里的東西。

半晌，他聽見自己說話的聲音：「不用分，端過來。」

碧蘭、蕙心對視一眼，前者連忙將碟子端出來，送至他面前。

赫連煜盯著面前裹著雞蛋的卷粉，頭也不抬，伸手道：「醬汁呢？」

碧蘭嚇了一跳：「奴婢不知——奴婢馬上取來。」疾步回到食匣邊，繼續打開下一層。

又是一碟同樣的、形狀怪異的面卷。

碧蘭回頭偷覷了眼，只見平日沉靜的赫連煜徑自盯著面前那份面卷，彷彿上面雕了精美無比的花。

她想了想，將碟子遞給蕙心，讓其送過去，然後接著翻匣子。

很快，四碟子的粉齊齊擺在赫連煜面前。

還有一碗醬料。

無需碧蘭她們動手，赫連煜直接拿起瓷勺，熟練地舀了幾勺醬汁澆到裹雞蛋的卷粉上。

然後，在碧蘭她們驚詫的目光中，扶起筷子，低頭開吃。

他吃得很慢。

彷彿在細細品嘗。

可碧蘭分明看到那面卷都坨成一團，醬汁澆下去后才稍微鬆散了些，不管怎麼說，看起來就不甚美味。

可赫連煜吃得很專心。

吃完裹雞蛋的，就接著吃牛肉的，再是叉燒的，最後香菇的。

張瑩琇磨磨蹭蹭回來的時候，赫連煜正在吃牛肉的。

她看看左右，悄咪咪摸到碧蘭等人身邊，站著，看狗皇帝吃東西。

嘖，怪不得能當皇帝呢，一堆人盯著吃東西，這定力，非常人能及也！

當然，所有人都不會直勾勾盯著，只是偷眼打量。你看一下我看一下的，不管何時何地，總歸都是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

赫連煜卻絲毫不在意，如品嘗絕世佳肴般，慢條斯理將四碟腸粉一掃而空。

看得張瑩琇咋舌不已。

她記得這狗皇帝，中午吃了三碗飯，下午吃了午點，現在怎麼還能幹掉四碟腸粉？

這些養尊處優的貴人，應該是少食多餐，每頓只挑幾筷子的嗎？

不過，幸好這丫的不嫌棄腸粉都坨了——或許是因為沒吃過？以為這玩意就是這樣的？

她這邊胡思亂想，吃完腸粉的赫連煜放下筷子，抬眸望過來。

「張瑩琇。」

張瑩琇一激靈：「奴婢在。」

赫連煜語氣淡淡：「宮裡是缺了糧，還是缺了肉？」

「啊？」張瑩琇不解。

赫連煜不滿地敲敲桌面：「那你怎麼只做了這麼點東西？」

張瑩琇：……

四份腸粉了誒！還不夠！屬豬的嗎？

好吧，腸粉也就看著多，吃個癮兒。

張瑩琇心裡吐槽，表面依然要裝出惶恐不安之態，老老實實認錯：「皇上恕罪，奴婢、奴婢——」

說啥呢？總不能說沒想到他這麼能吃吧？

好在，赫連煜似乎也沒想追究，只道：「晚點再去做點東西。」

張瑩琇：……

一天做三頓飯點，她其實是調進太極殿當廚娘的吧？

赫連煜又敲桌子了：「帕子。」

張瑩琇心裡還在嘀咕呢，一下沒反應過來，茫然看他。

好在，站在另一側的碧蘭迅速指了指屏風——那後邊放了水盆架、熱水等物，是備了給赫連煜擦拭用的。

張瑩琇頓悟，忙不迭衝過去。

彼時，蕙心正站在屏風邊上。

傍晚長富公公有交代，她不敢僭越，便只站著不動。

張瑩琇進了屏風後邊，先觀察地兒。

東西井井有條、規規矩矩，但她本來就不熟悉這些，原主也沒伺候過主子，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倒騰。

視線落在綉著大氣山水的屏風上，張瑩琇眼珠子一轉，立馬朝注視著她的蕙心招手，無聲道：「來幫忙！」

頭頂淡淡橙色名字的蕙心看了眼外頭，遲疑了下，悄悄走了進來。

有蕙心幫忙，張瑩琇很快弄妥兩塊溫熱的濕帕子。

這姑娘好人啊！明明還排斥她，卻願意幫忙。

張瑩琇高興極了，雙手舉過頭頂，朝蕙心比了個大大的愛心。

蕙心：……？？？

張瑩琇也不管她，端起帕子匆匆出去。

赫連煜依然坐在老位置上，一手搭在桌沿，一手搭在腿上，眼睛盯著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碧蘭還站在原地，新玉和靜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也跟著站在那兒——估計方才是在收拾浴間？

張瑩琇視線一轉，就看到狗皇帝面前的桌子還是空的。

丫的就折磨她是吧？

她心念急轉，立馬找到理由。

將帕子端到桌子側邊擺著，拿起其中一塊，雙手遞給赫連煜。

後者回神，接過來，慢條斯理開始擦：「張——」

「咳，」張瑩琇同時出聲，「靜淑，過來把桌子收拾一下，碧蘭，去泡茶。」完了她再轉回來，裝出靦腆模樣，朝赫連煜道，「奴婢第一回當大宮女，還不熟練，皇上多擔待。」

赫連煜：……

幾名宮女：……

看到宮女們都不動，張瑩琇佯怒般瞪過去：「沒聽見嗎？還不趕緊幹活？」

赫連煜挑眉看了她一眼，不說話，繼續慢騰騰擦手。

張瑩琇正尷尬呢，碧蘭福了福身，應了聲「是」，就快步離開。

是往茶水間的方向。

靜淑偷覷了眼赫連煜，再看看垂眸靜立的新玉，跟著福身，過來收拾桌子。

張瑩琇微微鬆了口氣。

赫連煜將擦過的帕子扔桌上，開口道：「朕看你這大宮女還是當得挺熟練的。」

聽不出是諷是贊。張瑩琇決定當他是在表揚，厚著臉皮笑道：「皇上過譽了，還需要多加學習。」

赫連煜：……果真還是老樣子。

有了眾宮女搭手，張瑩琇頓覺輕鬆許多，再看赫連煜，都覺得更為眉清目秀了——

打住，這傢伙雖然長得還行，但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鼻樑太高挺，一看就是容易花天酒地、縱情聲色。

嘴唇太薄，肯定無情無義。

眉毛太黑太濃，絕對心硬手黑。

……就是，真的好眼熟。

但她絕對不可能認識這裡的人。

所以，真的是，漂亮的、帥氣的人，大體都有幾分相像？

「張瑩琇！」

張瑩琇縮了縮脖子，立馬收回視線，斂眉垂目，恭敬道：「奴婢在。」

赫連煜：……

想罵都不知從何罵起。

恰好碧蘭端著茶水進來，他便懶得再提。

漱了口喝了茶，他便起身，去東暖閣看書。

作為皇上欽點的大宮女，張瑩琇自然得伺候在旁。

於是，狗皇帝舒舒服服地靠在卧榻上，就著數架明亮的燈台，翻著珍貴的古籍。

可憐宮女張瑩琇，則在邊上站軍姿。

十分鐘過去。

狗皇帝淡定地翻過一頁。

二十分鐘過去。

狗皇帝繼續翻頁。

三十分——

嘶不行，腳麻了。

張瑩琇偷覷狗皇帝一眼，悄咪咪將重心挪到左腳上，讓右腳緩緩。

兩分鐘后，再慢慢挪回來，讓左腳歇歇。

如此挪來騰去，張瑩琇才覺得輕鬆些。

她沒發現，燈下，她的影子跟著左右晃動。

赫連煜又不是瞎子，自然不會看漏。

他放下書，問：「你是不是學過舞？」

「啊？」張瑩琇渾然未覺，抬起頭，否認道，「稟陛下，奴婢不曾。」

赫連煜面無表情：「那你是在此跳大神？」

張瑩琇：……

呸，你丫才跳大神！

恰好外間傳來腳步聲，她索性不說話了。

赫連煜也跟著望過去。

是長福跟徐嬤嬤，後者手裡還提著個食匣。

倆人行禮后，徐嬤嬤當先道：「聽彩華說，皇上晚膳用得少了，奴婢便自作主張，讓她做了些好入口的東西，皇上且用些吧。」

張瑩琇大喜，立馬亮晶晶地看向赫連煜——快吃吧快吃吧，不要折騰她了。

赫連煜不用看她都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只是這畢竟是徐嬤嬤帶過來的，他不想拂了她好意，遂下榻用膳。

張瑩琇登時喜得眉開眼笑，積極主動地湊上去，給徐嬤嬤打下手。

很快，赫連煜便抓著筷子開始吃東西了。

徐嬤嬤確認妥帖了，才看向張瑩琇，道：「你今天先下去歇息吧，明日寅時正，過來上值。」

寅、寅時正？！

那、那不是凌晨四點？！

張瑩琇震驚了，下意識看向左上角慢慢跳動的時間。

現在都九點了，才讓她回去。

難道，以後就是四點上班，九點下班？！

這特么是玩命吧？

她開始想要被杖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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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瑩琇：狗皇帝，你剝削勞工，不得好死！

赫連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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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了一丟丟！

明天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