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遇
皇太後去了,宰相趙普淵以及那些朝臣們並沒有再做太過分的事情。即便有些過分的事情,劉煜也當作沒有看見。處理完皇太后的後事,劉煜總是會想起那天晚上,一個掌燈的小宮女對他說的話。因著當時醉酒的關係,他現在甚至有些分不清那是夢還是現實。
他的後宮,真的有這樣一位小宮女嗎?
鬼使神差般的,劉煜在臨近夜晚的時候,借故支開了隨侍的太監宮女和侍衛,又來到御花園裡的那個涼亭。
冬天的寒風冷颼颼的刮著,把人的心似乎都刮的顫巍巍的。她今天會如期來嗎?
畏子馨心內哀嘆,這樣的日子,本可以跟其他宮女們一樣,窩在舒服的床上睡覺。到底是誰把她罰做掌燈的宮女,而前幾日卻還要好言安慰他,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寬宏大量了。
提著燈籠,把一塊長長的厚布塊當作圍脖圍住頭臉的小宮女畏子馨正走在去御花園上燈的路上。
又來到那個涼亭,她把步子邁的細碎了些,生怕再收到驚嚇。
風似乎更大了,她不禁縮了縮頭,往前走,忽然,整個人似撞到了一堵牆,「哎喲!」她慘叫一聲,手裡的燈籠又掉到地上,一陣風來,火苗滅了。
是她!那個聲音。皇帝聽得出她的聲音。撞進他懷裡的身體是如此單薄,滿頭滿臉裹著布,著實看不清容貌。
火苗滅的一剎那,畏子馨看見自己撞到的是一個人,這個人即使穿的不是龍袍,她也認得出,正是皇帝劉煜。
「奴婢,參見皇上,請皇上恕罪,剛才……奴婢,確實沒看見……」她忙退幾步跪了下來。
「前幾日,朕在此醉了,碰見的是否是你?」他探尋的口氣道。
她本想否認,可一想還是算了,反正他也看不見自己。
「是……奴婢」
「起來吧。」他的話聽不出情緒,
「是」畏子馨小心翼翼的起來。
他幾步走到了涼亭內,復又坐在上次的位置上。一切都好,只是有些黑……
畏子馨跟在後面,陪立在一旁。
靜了一陣,突然,他開口問道:「你真的相信朕?」他的話顯得如此的脆弱,此刻倒不像是一個君臨天下的皇帝。
「是」略顯堅定的語氣。
「朕曾經也相信過自己,可是,當朕連最親的人都保護不了的時候……」他想,這個小宮女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皇上,若想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虎豹在獵食時,總要靜靜的躲在草叢裡,只有到了最佳時機,才能一擊即中,殺死獵物。而現在,皇上需要的只是靜待時機。」
「你是說,朕還沒有到最佳時機?」他嘆了口氣,當太後身隕的那一霎那,他真的很想跟宰相甚至群臣們殺個你死我活,即使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但是,他知道,即便如此,他也報不了仇。他本就沒有自己的勢力,就連御林軍,在面對宰相這一幫人時,也不一定會聽他的差遣。喝醉酒的他,更想一醉了之,就這樣做個糊塗皇帝吧。
但是,是這眼前的小宮女,使他重新燃起了鬥志,激起了他的復仇的慾望。
「宰相雖然是三朝老臣,重權在握,威望甚高,但是他常年貪腐,魚肉百姓,為人城府極深,唯利是圖,終不會得人心。」她在雲龍城內多年,但也並不是不知天下事,相反,雲龍城的情報網卻是這個國家最發達的。許多外人所不知的內幕,作為常年協助父親打理情報網的畏子馨卻是知道的。
「你到底是誰?」他略帶震驚的聲音響起。
「奴婢只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宮女」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但是,奴婢的父親曾在朝為官多年,只因得罪了宰相,被貶斥到地方為官。父親常常教導奴婢: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她說的正是蘭夏禮蘭縣令的遭遇。
「你如何確信朕是那個得道之人?」想他才當了不久的皇帝,想必她的父親不會告訴她自己的願望是守護這黎民百姓,做好皇帝。
糟糕!畏子馨心想這下該如何圓這話。總不能坦誠相告,以前就曾見過他吧。
「奴婢心內暗想,如若當今皇上是一個毫無志向只甘願做傀儡的人,宰相又怎會大費周章為難皇上逼死太后?」
「你倒是有一顆玲瓏剔透心」劉煜贊她,卻是嚴肅的語氣。
「奴婢愚鈍,冒犯了皇上,還望恕罪。以上這些話,若非皇上聖明,奴婢自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既為自己開了脫,又順便拍了一圈彩虹屁,畏子馨不覺為自己說話的藝術所傾倒。
「哈哈……」難得,皇帝笑了,清潤的男聲沒有了之前壓抑的感覺,使她又想起了當初的明王劉煜。
「既然你執意不肯告訴朕你的姓名,那便罷了。今日已不早,你先退下吧」聽到不遠處似乎有嘈雜聲越來越近,劉煜如此吩咐道。
「是」畏子馨趕緊趁機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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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做了下等宮女,畏子馨就搬離了秀女們所住的宮殿。當然也和秀女們住的宮殿不遠。
因前一日思慮的有些多,睡的晚了些,因此早上管事點卯的時候,畏子馨還未到。
「蘭馨兒」尖細的嗓音因得不到回答便又扯著嗓子喊了幾遍:「蘭馨兒!蘭馨兒!」
「在,在」著急趕來的畏子馨一路小跑過來,正想歸入隊伍。
「等等……」管事太監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大好,連聲音都陰陽怪氣的。
畏子馨馬上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你這棉襖的扣子,怎麼系岔了?」
糟糕了,畏子馨心下暗叫不好,出門時慌張,竟把盤扣系岔了位。
只聽管事太監輕飄飄的聲音響起:「來人,將這奴婢的襖子脫了,在這罰站一個時辰。」說完便有宮女太監來脫了她外襖。
畏子馨差點昏厥過去,這大冷天,她自小身體又弱,這樣一凍鐵定一場大病,宮中又無熟悉的人照拂,她這小命還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求管事太監饒過這次,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得跪下來求饒。
「還有下次?!」管事太監的音上調了八度。
畏子馨咬緊了唇,她就不該求饒。這該死的太監!
「是誰還有下次?」這時一個柔美的聲音響起,
眾人一望,只見被一位宮女攙扶著的趙婕筠出現在此處。
「哦,是趙采女!」管事太監立馬上前行禮,臉上堆滿了笑。「趙采女怎麼一早來我這裡了?可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我去御膳房回來,路過此地。正巧碰見你在懲罰這個小婢女。」她打量了一下正在瑟瑟發抖的畏子馨,似是好奇問道:「她犯了何事?」
「這小宮女,早上點卯遲到不說,還衣冠不整,系錯了扣子,有失儀容」。
「哦」,她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又道「點卯偶有遲到,也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既然遲到,慌張之下,系錯了扣子,也屬人之常情。」她明顯的在為畏子馨開脫,又望了眼已經有些打哆嗦的畏子馨道:「這樣,是不是罰的過重了些?」
「是是,采女教訓的是。」管事太監深知趙婕筠不單是采女那麼簡單,更是當今宰相之女。她說的話,自然是有份量的。
「來人,把衣服還給她。」管事太監吩咐。
「是」
「謝,謝趙采女。」凍的話都說不利索了,畏子馨拿起衣服趕忙穿起來,她凍的手都有些不聽使喚了。管事太監這時識趣的離開了。
好不容易才穿上,當一股暖流復又流遍身體,畏子馨心裡感激的同時,也更好奇趙采女為何要救她。
「你我同期采女進宮,自然要互相照應些」。似是為她釋疑,趙婕筠緩緩道。
她自己本不願意進宮,知道蘭馨兒對進宮之事也不上心,心中自然是有些親近。
畏子馨知道她的父親不善,卻沒想到宰相之女卻救了自己。一時不知道該以什麼態度來面對她,只微低著頭沒有作聲。
「你叫蘭馨兒,對嗎?以後若有為難之事,來秀女宮來找我即可。」現下雖然做了采女,卻是沒有資格擁有單獨的宮殿,只在秀女宮單獨給趙婕筠辟了一間院落給她。
「是,謝謝趙采女!」畏子馨福身謝她。
旁邊的宮女不由得白了她一眼,小聲嘀咕道:「這般不識好歹,一個下等宮女,非但不下跪謝恩,還擺出這副姿態……哼……」鄙夷的口氣顯而易見。
「不得無禮!」趙婕筠阻止了小宮女的話語,她相信,對當皇帝的女人不感興趣的女子,要麼痴傻,要麼有些特別之處。從今天看來,這個蘭馨兒定是有些特別之處的,至少可以看出她並不是喜歡攀慕權勢。
「蘭姑娘,我今日還有些事,咱們改日再敘。」趙婕筠笑著對她溫柔道。
「奴婢恭送趙采女!」畏子馨福著身子一直待她走遠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