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時不見月
啪!
少年的語氣愈發激昂,右手狠狠地拍在桌上,這令言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憤怒。
言笑自問不是什麼壞人,但也絕對算不上悲天憫人的好人,並不能對言懷宇的心情感同身受。他平靜地喝了口茶,指指桌上另一杯茶水道:「喝口茶消消氣,不至於這麼生氣。」
言懷宇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點點頭後端起茶杯悶悶地喝著。
喝到一半,言笑突然問道:「史利夫和塔賽星人我都見過了,你說的靈體生物波茲是什麼情況。」
「波茲沒有實體,他們的繁衍方式很奇特,他們能夠入侵其他生物意識,鳩佔鵲巢,獲得其身體的控制權,這個過程類似於修仙小說中的『奪舍』,而他們的繁衍方式是將軀體原主人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抹去意識,重塑為波茲幼體。而在這個過程中,波茲會獲得軀體原主的記憶。這也是波茲被稱為『宇宙殖民者』的原因。波茲的偽裝幾乎無法識破,唯一的破綻是波茲個體間會通過一種特定波段的電磁波傳遞信息。」
「什麼是電磁波?」
空氣突然安靜。
「……不知道。」言懷宇頭疼道。
「宇宙中這種強大詭異的種族很多嗎?」
「多如牛毛。」
言笑忍不住舔舔嘴唇,喉結微微滾動,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是對星辰大海的渴望。
史利夫、塔賽星人、波茲等千奇百怪的種族,浩大的星際戰爭。他所了解的外面世界,越來越精彩了。
言懷宇似乎意識到了言笑的心中所想,打擊道:「你別多想,我現在無法聯繫到母星,而如今的地球上的科技水平根本連去火星都夠嗆,更不要說星際旅行了。火星離地球的最近距離是5500萬公里,而離太陽系最近的恆星比鄰星距離太陽都有4.22光年。」
「1光年有多遠?」言笑不解道。
言懷宇又沉默了。
他默默放下茶杯,推著輪椅向門邊移動。
「哥,我困了,明天再聊。」
言懷宇下定決心,在言笑完成為期一個月的培訓前盡量不和他講話。
眼睜睜地看著少年逃跑似的關上房門,言笑無助地摸摸頭:自己提的問題,竟複雜到難以回答嗎?
……
培訓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兩個禮拜就過去了,這期間言笑沒有遇到什麼大問題,神秘的秘情局似乎並不知道真正的十六已經死了,並未派人聯繫過他,又或者說無法聯繫現在的「十六」。
言笑的學習能力很強,記憶力更是超凡,教師的行為規範、源江城的法律法規的記憶對他而言不在話下,第一個星期過後他就完全掌握了,唯一有些麻煩的是生活常識。
生活常識包含的範圍太廣了,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貫通古今的一些知識都能囊括在生活常識的範疇內。
就比如今天,言笑學習的是一些古代知識,負責授課的是一名整天都板著臉的老教師。
老教師臨走前複雜地看著言笑,下巴上的山羊鬍一抖一抖地,語重心長道:「小夥子,你很有學習的天賦,課上的內容聽一遍你就能記下八九分。我聽逸君那丫頭說你沒上過學,這可不行,年輕人可不能當文盲!這本《唐詩三百首》送你了,回頭我讓人將小學到高中的教材給你送一套,平時抽空多看一看。」
「謝謝老師。」言笑真誠地謝道。在源江集長大的孩子對人心異常敏感,言笑能感受到老教師是真心為他好。
在城裡帶了兩個多禮拜,言笑發現這裡的人和源江集中完全不一樣,大部分人都是用善意的態度對待他人,而在源江集,大部分人連表面的善意都做不到。
送走老教師后已經快五點,言笑熟練地點完外賣,順手拿起手上的唐詩三百首翻看起來。
「朝辭白帝彩雲間,……」
「白日依山盡,……」
「秦時明月漢時關,……」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古詩的韻律很有節奏感,言笑雖然無法完全理解一些詩句的含義,但僅僅是默念就有種舒適的感覺,這讓他覺得很奇妙。
但唯獨有一點讓他無法不介意:許多詩句中都有「月」字。他自然不會認為月是「一月」、「二月」的那個計時單位,因而更加好奇。
言笑打開手機搜索,只得到「月是地球的天然衛星,即月亮」之類的答案,點擊圖片選項,屏幕中出現許多圖片,內容多是「發光的圓盤掛於夜空」,也有少量是「彎彎的閃光弧狀物。」
這兩種圖片除了顏色,完全不是同一個東西,這讓言笑很是疑惑:月亮到底是什麼樣子?
晚飯時,言笑忍不住向餐桌對面的言懷宇問了這個問題。
言懷宇一愣,道:「額,月亮是什麼樣子,你晚上看一看天空不就知道了?」
一旁的葉紅蓮疑惑的眨眨大眼睛,道:「什麼月亮?夜空中除了雲彩、星星沒有其他東西啊?」
「你確定?」
葉紅蓮經常守夜,對夜空再熟悉不過,她不假思索地點點頭,「肯定。小表哥,難道你見過月亮嗎?」
「當然。」言懷宇理所當然道,「黃昏天色還未完全暗淡時候,遙望西邊天空,可以看到——」
少年的話音突然停住。
「看到什麼?」葉紅蓮好奇地追問。
言懷宇搖搖頭,突然放下碗筷,神情有些低落,推著輪椅便離開了餐桌,「我吃飽了。」
他的背影很是落寞,葉紅蓮頓時不知所措,她無辜地看向言笑:「我有說錯話嗎?」
「有,也沒有。」
葉紅蓮迷糊地眨眨眼睛:到底有沒有?
言笑三兩口扒完碗中的飯菜,道:「他有心事,這個問題刺激到他了,但不是你的問題。你繼續吃,我去看看。」
少女乖巧地點點頭。
……
陽台上,言懷宇看著天邊昏黃的落日怔怔出神。
是啊,月球在戰爭中毀滅了,這裡不是豫言星,沒有三月共升的瑰麗景象。
言笑走到少年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從懷中取出香煙。「沒事吧?要不要來支煙?」
「謝了,但我不抽煙。」
言笑自顧自抽了一支點著,目光深邃的看向遠方,語氣縹緲道:「我以前也不抽煙,我父親喜歡抽,他花了很大功夫製造了很多香煙。有一天他拋下我離開了,就連寶貝一般的香煙都沒帶走,還剩了一大箱。」
「我猜你很想念父親,然後開始試著抽他留下的煙,一來二去也學會抽煙了。一份悲傷的記憶,希望有一天你能找到你的父親。」
夕陽橘黃色的光芒打在言懷宇臉上,他如藝術品般的臉頰上有著淡淡的憂傷,足以讓萬千少女為之心疼。
「額,我想你應該是猜錯了。」
言笑眯著眼,輕輕吸了一口煙,而後緩緩吐出一個形狀渾圓的煙圈。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手上的香煙就是我父親製作的,原材料是源江集南面赤藻谷中的上好煙葉。味道真的很棒,真不來一根?」
「靠嫩娘。」
意料之外的話語令言懷宇低聲忍不住罵了一句,憂傷的心緒被沖得七零八落。
真是「父慈子孝」。
他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容,「謝謝,真不抽。冒昧地問一句,你應該很怨恨你的父親吧?」
「沒有吧。」言笑皺起眉頭,「為什麼要怨恨?」
「他拋棄了你。」
「拋棄?我不這麼認為。他離開是因為確信我擁有獨自生存的能力。」
「所以他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
「責任?」
言笑搖搖頭,「他將我養大,教我本領,還不算盡到責任嗎?他又不是欠我東西,想走就走便是了,我們不可能永遠生活在一起。」
少年愣了愣,聽著似乎有道理,但總覺得這不正常:被親人拋棄,思念或怨恨才是正常人該有的想法,而非像這對方般一副理解的態度。「我無法認同。」
言笑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道:「無所謂。別糾結這個了,說說你吧,剛才怎麼了,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憤,「李白的詩我也讀過,『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多麼有童真的詩句啊!可惜真正的月亮已經化作了宇宙塵埃。呵,『小時不見月』,真是令人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