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

重啟

九天之上無人攬月,唯有一人跪於雲霄等候發落。

聲如洪鐘般降下,直直砸在此人肩頭,幾欲將他壓進雲海里,他也顧不得形象,雙手撐在雲托上微微發顫,看似軟塌塌的柔雲實則堅硬異常,承受了無法想象的威壓。

「上仙八荒神,膽大包天擅用職權,插手凡塵,過問俗世,阻撓人靈入輪迴,然,不知悔改,竟私自更改御日簿,致使人間天翻地覆,復局二十年有餘,擾亂凡間秩序、妄圖改命,罪不容恕!現將八荒神貶入凡塵,若無法引人界入正軌,則加罰其永生不得入輪迴,永世無法飛升位列仙班,自食惡果!」

天旨宣告完畢,那股不舒服的壓力才慢慢抽離,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角滑下,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幸好剛才沒摔個驢打滾,體體面面地被罰到人界也算是保留了最後一絲尊嚴。

對於這樣的處罰他並不感到意外,其實早在當初就做好了被天條一棒子打得魂飛魄散的準備,冰冷的天界沒有同情心可言,之所以饒他一命,是因為他修改了御日簿,時間退回到二十多天以前,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總歸需要人收拾凡間的爛攤子。

而他,更改時間的罪魁禍首,就是最好的人界大掃帚。

天界無心,他有情,所以他註定當不了一個快活的無情神仙,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這麼選:下凡贖罪。

貶降落入凡塵之前,他看到那冒著金光的「八荒神」瞬間變成了白底黑字的「蕭暮」,不禁莞爾。

熟悉感襲來,比起「八荒神」這樣神聖的稱謂,他還是更習慣本名,蕭暮。

隨著一顆流星的絢麗降世,一切重啟!

天色陰沉,萬鴉噤聲掠過蒼穹,無一留蹤,預示著未知的發生。

名門正派的不絕咒罵聲,兵器相擊聲,火舌吞沒珠玉琳琅、金樽美酒發出的刺耳噼啪聲……一切聲響無法再進入葉聲的耳蝸,他緊緊握著剛剛刺入胸口的一把長戟,只能任由著自己慢慢失去五感之力,眼神怔怔得望向石榻內側的棺槨,沒有憤怒亦沒有驚訝,反倒釋然,他早已料到了自己會有這一天。

只是,葉聲覺得有些可惜,不能最後再抱一抱他了,也不能再保護他了。

「便讓我來尋你吧……」

一語未盡,意識漸漸模糊。

又聚攏。

「阿聲,娘親不能再陪你了,人人都道娘錯了一生……娘不覺得,娘有小阿聲啊,阿聲,不要怨恨……」

「呸,小畜生,你沒有爹。」

「葉師兄,你為何要擅闖束闕,你不要命啦!」

「混賬!你可知你這是欺師滅祖,離經叛道,後世史書當如何記載!」

「恭迎木處閣閣主。」

……

時間拉長推遠,回憶的白點像灑落的名貴珠玉一般四下逃竄,漫無目的得衝撞、碰壁、彈回,形成無數條透明無形卻能困死獵物,無法掙脫的蛛網線,被困其中的人痛苦得皺了皺眉。

夢?死了還能做夢?

那些謾罵,讒言,奉承依舊還在耳邊迴響,漸行漸遠,忽明忽暗,似有若無得刺激著葉聲的神經,好似下一秒就要群起攻破他的大腦。

可為什麼就算是在夢裡也不能出現他的聲音、他的臉,是恨嗎,以至夢裡也不予相見、不肯原諒……

也對,自己是多麼荒唐、固執得過了一生,娘親說的不要怨恨到底是為什麼呢,這世上明明那麼多惡那麼多臟,憑何不去怨恨,到最後這個世界竟連你也不在了。

我痛入骨髓地恨啊……

忽的,這些蛛絲白點狀的記憶碎片統統歸攏消失,像一隻無影的手將它們拽入黑暗深淵不再出現。

黑暗,才應是我的去處。

「吱——吱吱」不和諧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陷入困境難以自拔的葉聲。

葉聲又聽了一會兒,倏地睜開眼,見到了無比熟悉生物,他也曾把自己比作老鼠,老鼠不是任何一種野獸,它沒有兇狠的爪牙,沒有龐大的身軀,除了會讓剛入山門無修仙基礎的女弟子們發出尖叫聲以外,無人懼怕。

但是它卻可以暗戳戳地躲在陰冷潮濕的角落思考著怎麼奪走別人的糧食,怎樣毀掉華麗的布匹,沒有人能成為它的馴獸師。因為,老鼠,本就不是猛獸。

沒人願意馴服他,也不值得任何人馴服。

想到這兒,葉聲便笑了起來,自己和那種傢伙可真像啊,一樣的可笑,一樣的可憐,一生都作著自以為是的繭。笑意卻扯動著胸腔內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五臟六腑都像要移了位。

好看的狐眼因為突如其來的痛感眯了眯,濃密纖長的上下睫毛剛一碰上便迅速得分開了,疼痛感使昏沉的腦袋終於清明了起來。

這是哪裡?我這樣的人該是下了地獄才對,難道地獄也有老鼠?

他觀察起自己所處的環境,四四方方一間房,沒有燈光,只有從破碎瓦片中漏下來的絲絲明亮才能讓人分清此刻時辰,一旁堆放著不計其數的破爛法器符籙,掌門將早已經失效的東西存放在此不知是何用意。

看著這些廢物,葉聲的腦海里閃過幾個念頭,似乎與這些東西有關,念頭溜得太快,什麼也抓不住。心口的痛楚不斷襲來,他扯開衣襟,卻只能見到少年人緊實的肌肉和蒼白完好的皮膚,本應由長戟造成的猙獰傷口卻消失不見了,平滑得如白鴿健實又有力的胸膛。

是自省堂!須彌山的自省堂!

偌大一個須彌山,只有自省堂會落魄成這個樣子,因常年不修葺裝飾,竟變成了這副鬼樣子,還生出了老鼠。

而掌門也像是故意遺忘了這個地方,每次舉行大典,總是擱置自省堂的打掃分配任務,弟子們也落得個清閑,自然而然的,沒人再提起這自省堂,都是隨它自生自滅去了。

只有當門內弟子犯了錯破了戒時才會被壓到自省堂悔改,也算是自食惡果。

葉聲方才胸口的痛楚並非長戟入心,而是自省堂特有的問心術,一旦進入了自省堂就開啟了問心術,要求破戒弟子對其罪行真心悔改七七四十九次方可出室。

那陣沒來由的巨痛明顯是因為自己沒有誠心悔改所給出懲罰。

這麼說…我又重生回來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葉聲不淡定了,興奮得幾欲瘋狂。回到了剛入須彌山三年的年紀,如今這具身體才十六歲,修為堪堪築基後期,前世一身渾厚靈力蕩然無存,不過葉聲並不感到沮喪,重要的是師尊還在,師尊還沒有對他失望,師尊還沒有受到傷害,整個須彌也還處在寧靜和諧的狀態。

還有……前世那個陷害他,致使他被逐出師門的人,便要他提前償命。

葉聲激動萬分,在空曠的自省堂蹦躂起來,如果這幅景象被前世的木處閣暗衛看到,一定打死也不相信眼前這個一臉饜足表情的少年會是他們性格陰冷,惜笑如金的閣主。

事實上,也的確被人看到了。

門是被一記掌風推開的,自省堂的門雖然從裡面很難打開,但是從門的外面確是輕而易舉,一瞬間,三個人都愣住了。

金宇:「……」

葉聲:「……」

易初辭:「……」

還是金宇率先反應過來,瞄了瞄易初辭漸漸變黑的臉色,顫了顫兩腮的贅肉,大著膽子說道:「葉…葉師兄,你不是疼暈過去了嗎,我剛剛急著找清洛真人,也沒來得及檢查你的傷勢,你這是……」

葉聲用警告的眼神地望著他,希望他能夠適可而止,可惜金宇的嘴巴是個沒把門的,脫口而出「走火入魔,幻想自己賭贏了嗎!」

清洛真人的臉更黑了。

「再自省三日,將《九戒四輔》抄寫三遍!」清冷的聲音從易初辭的嘴裡發出,狹長的鳳眼中染上一層薄怒,除此以外,易初辭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一副平淡模樣。

可在葉聲耳中無疑是平地炸起的驚雷,是風平浪靜的湖面猛然砸下的巨石,是夜幕黃昏引得鳥兒從鬱鬱蔥蔥的森林中駭然飛離的qiang響轟鳴。

他沒有動作,少年的眼神熱切地望向易初辭稜角分明的臉龐,立體的眉骨上是有如夏山不畫而翠密的眉毛,整齊得排布著,這眉毛的形狀為此人平添了幾分冷峻、沉著,他明明是溫柔的,卻喜歡用威嚴的表情偽裝自己……他鳳眸微睜,眼角稍稍向上揚著,帶著些剛才的慍怒,眼底卻盛著一汪恆古不變的清泉,似乎任何腌臢事都污染不了他。

就是這雙眼睛,前世里含著水霧失魂落魄的樣子,只有自己見過,他的眼裡也只有自己。甚至還能回憶起那極薄的嘴唇腫脹水潤的模樣……

已經多少年沒有看到如此鮮活的師尊了。

葉聲不忍繼續回憶。

易初辭似乎注意到了他深陷的目光,抬了抬上揚的鳳眼:「未曾聽清?」

「是,師尊,弟子知錯。」收回肆意妄為的目光,收斂好情緒,葉聲立刻換上了一副知禮守禮的規矩樣。

其換臉之迅速令金宇不禁咋舌稱嘆。

「……」易初辭也只是微不可見得蹙了下眉,抬腳跨出自省堂。

不過他並沒有回霜盞別苑,而是轉身去了仲商館,須彌山眾弟子學習仙法的地方。當然每年也不乏會有幾個根骨極佳的弟子是會被自家師父親傳指教,不需要來這種人擠人的地方。

正值仲商館結課,弟子們三三兩兩地從學館中湧出,像破了大洞的漁網,魚兒們歡樂得掙脫了束縛。

易初辭心下便犯了難,如何在多如餃子似的學員中找人呢。他的表情平淡慣了,這些外門弟子只能驚訝於為何清洛真人今天會賞臉來到這裡,不敢上前詢問。

莫不是要重新收徒?

「聽說清洛真人的徒弟前兩天破戒受了罰,清洛真人是不是要收新徒弟了。」兩位外門弟子興奮得小聲交談著。

「真人的徒弟是葉師兄吧,據說已經在自省堂待了好幾天了,這脾氣怎麼就這麼倔呢。」一臉天真的女弟子嘟著嘴說著,兩頰攀上了兩片紅暈。

「皆是同門師兄弟,莫要妄言!」也有修為較高的弟子出言呵斥。

但是,有這樣的猜測在先,外門弟子們紛紛挺直了腰板,希望得到清洛真人青眼。

……

易初辭的修為已入化神期,這些議論的言語即便不動用靈力,也能輕飄飄得鑽進他的耳朵,聽得易初辭的眼神凌厲了起來,目光似兩把利劍直直掃在周圍人身上。

威壓如山重,壓得眾人冷汗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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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更,筆觸稚嫩請仙女們多擔待~文中的須彌山非寧夏的的風景勝地哈~

蕭某:老子用被貶下凡的代價助你重生,你卻只想著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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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人活著就是為了撩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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