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怨無悔淚火燈-1

無怨無悔淚火燈-1

「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餓啊,我好餓啊!」

喧吼聲,它從那泛綴著點點螢火的金紅楓林徒道之間傳出,擾了輕風,也驚了花蝶。

只見於少頃,便見四位氣質特殊的少年郎出現在了那流光溢彩的楓林徒道之中。且就在那兩隻骨感分明的指掌正緩緩而小心翼翼的觸及時,這貿然而出的聲吼便是將其瞬間打斷。

溫蘭書連忙且慌張的收了手,上了紅潮,便語無倫次:「青…青顏殿下、你餓了嗎?!」

聞聲,走在最前面踏著落葉的風青顏回過頭來大聲道:「廢話!我們都走了多久了?那五鬼祠堂也不知道還要走多遠。而且前幾天的紅糖蜜藕我才吃了幾口就沒了,能不餓嗎?!」

五鬼祠堂,這並不是一個活人所至之地,而是一處陰府之居。聞古人云,這五鬼祠堂乃是地府萬里的一處求魂地,五鬼石觀,百鬼魂堂。而溫蘭書他們此行的目的,便是拿著宋迎秋所遺落的那柄金畫黑扇去求集他那被宣懷誠打散的散靈魂魄。

剛剛好不容易才觸碰到的手指被風青顏的一聲打斷後,戰千郎的手落了空,不免有些無語不悅。因此,他用一種說不清的眼神望著風青顏,淡淡說:「有些人個頭不大,飯量倒是挺足。」

「嗯?」聞聲,風青顏便立刻皺了眉盯上了那個走在最後面,且拽出天外的少年郎,怒道:「戰五渣,你他媽說誰個頭不大呢?!」

戰千郎卻悠哉悠哉,說:「嗯?我說你了嗎?指名道姓了?青顏殿下未免過於杯弓蛇影。」

風青顏卻插著腰道:「呵,少給本殿下拐彎抹角,你在說誰,你自己心裡清楚!」

戰千郎卻依然不以為然:「這個世間難免有人坐收漁翁之利,也難免有人背負千古罵名。若是青顏殿下覺得我說的是你,那就是吧。」

「啊??」風青顏瞬間被激怒:「我說你是不是有病啊?每次都搞得本殿下冤枉你了一樣!卑鄙!!」

被他這麼一罵,戰千郎卻只是一愣,后垂了眼,對道溫蘭書道:「蘭書兄…他罵我……」

「我操……」

果然,這個人就是餓狼裝了狗,卑鄙狡猾。而見此,溫蘭書便只能萬般無奈的笑著臉。而風青顏終究不是個愛記仇的傢伙,只見他們徒過流光溢彩的金紅楓道半晌之後,便是來到了一片墳墓處。

「就是這了。」

翠綠與綴黃相參,生了青苔的石塊長出了矮草,清風徐來。只見風青顏在那片臨河處畫了一個與當初送溫蘭書從陰司泉路回來的陣法后,叉著腰道:「行了,我們現在只要等到天黑,就可以去五鬼祠堂了。」

望眼一遍,溫蘭書道:「那好,我們現在就在這裡先休息一下吧。」

風青顏點了頭:「行,對了溫蘭書,你還有沒有什麼吃的,快拿出來吧。」

聞此,溫蘭書卻略顯微難,笑著道:「對不起啊青顏殿下,我…沒有了。」

風青顏不禁嘖了一聲。而站在一旁負著手的戰千郎卻是伸了手,將腰間的一個水壺打開后遞給溫蘭書。

溫蘭書愣了一下:「…啊?哦…謝謝。」

但很快便抬手接過,喝了一口。而戰千郎道:「聽聞五鬼祠堂,乃是三間陰府一處的名宮,我們如此貿然前行,不會被拒之門外嗎?」

五鬼祠堂,也名百鬼地宮,無非就是地如其名。五鬼立方位,百鬼問魂處。聞了聲,溫蘭書便道:「五鬼祠堂雖是門守嚴禁,但我聽聞閻將軍他也在那裡,應該不會不讓我們進吧。」

戰千郎若有所思:「…但願如此。」

他的神情,有時候真的會令人感到前程不易。而風青顏盯著他片晌后,卻是問:「喂,戰五渣,我一直想問,你手怎麼了?得瘡疾的時候摔了?」

微微移眼望了一下那裹在手臂上的布綾,戰千郎淡淡聲道:「被蠍蛇咬的。」

風青顏疑惑詫道:「啊?!被蠍蛇咬的?不是、你有病吧,那蠍蛇的事情都過去幾天了,你現在才來包紮?」

要是它有毒,你都不知道死了幾百回了吧!

而聞聲,戰千郎卻緩緩的動了眼神,說:「我蘭書兄給包紮的…」

風青顏:……

戰千郎很明顯的,略顯得意道:「其實,我本來也說不用的,可我蘭書兄就是擔心我,非要幫我包紮了。」

風青顏:……

「不過還好,那蠍蛇沒咬到我蘭書兄,不然…我會心疼的。」

風青顏:………

清風徐來,動了楓葉與翠草,而戰千郎卻略皺眉頭。見此,溫蘭書便有些關心他的傷口問道:「阿戰,你怎麼了?」

戰千郎卻是對他莞爾一笑,說:「沒事,就是…傷口有些疼了。」

溫蘭書果然擔心了:「啊?我看看。」

「沒事,不用擔心。」

「那道蠍蛇久浸傀湖,怨氣邪靈必定入了它的體,你被它咬傷了,怎麼會沒事?」

「真的沒事,蘭書兄。」

「給我看看。」

「真的沒事的。」

「…好吧,不過下次一定要小心哦!」

「嗯!」

風秋師,風青顏:………

………操。

再過半響,楓林與野嶺點綴起了螢火,天色微晚。且就在風青顏所畫的那個陣法之中,泛起了道道薄薄的藍光。見此,風青顏先聲大道:「快,靈界開了,我們快進去!」

風秋師用力的點了點頭:「…好…殿、殿下!」

溫蘭書亦點頭道:「嗯。」

他們一言落後,便是提步上前,但見那陣法的藍光浮現,卻不見那通界的入口。仔細端詳后,溫蘭書問:「青顏殿下,這怎麼沒有入口,我們…要怎麼進去啊?」

風青顏倒似也皺了眉:「這…我也…不太清楚。哎呀!反正再等一下,我相信出口就會出現了!」

溫蘭書:「哦……」

果然,就在過了一刻的時候,他們腳下的地面彷彿忽然裂開了,突如其來的溫蘭書等人瞬間騰空了腳。

「我操…!」

「啊…!」

他們彷彿掉入深洞,而戰千郎手疾眼快的拉住了溫蘭書的手,但神情卻是不慌不忙:「蘭書兄,拉緊我。」

聞聲剎那,溫蘭書便是對上了他的溫情雙眸。只見戰千郎對他莞爾一笑后,便是以手拉了力,將溫蘭書瞬間擁在懷中,他輕輕笑道:「蘭書兄,要小心。」

溫蘭書靜靜地看著他,后亦是莞爾而笑。

於須臾,高聲迴響,眾人墜到了深洞的地底,風青顏與風秋師皆先摔到了地上。

「啊!哎呀!!」

將溫蘭書護在懷中的戰千郎見地面上有了一個『人肉護墊』之後,他卻忽然一笑,竟翻身過來。瞬間,兩人位置顛倒,而溫蘭書便是重重的砸到了風青顏的身上。

「啊!啊啊…咳咳咳!狗雞溫蘭書…你……」不出所料,風青顏被壓了個無肢巨痛。

「殿、殿下…!」風秋師,慌張而束手無策。

而溫蘭書身下是肉墊,身上是熱墊。因此他只能先給風青顏道歉:「對…對不起啊青顏殿下……」后便對著覆在身上的戰千郎說:「阿戰,你下來,我們壓著青顏殿下。」

豈不料戰千郎卻道:「啊…手疼,起不來了,這可要怎麼辦啊。」

溫蘭書微微吃驚:「啊?手疼,是我動到你傷口了嗎?我看看。」

說完,便是即小心又有力的起了身,將身上的戰千郎給推了起來,后便關懷備至的問:「怎麼樣,嚴重嗎,快給我看看。」

白皙的五指在身上摸索,而戰千郎卻是一把將溫蘭書的手抓住,放開,后笑道:「沒事,我騙蘭書兄的。」

聞此,溫蘭書便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笑著臉說:「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戰千郎道:「在蘭書兄面前,我就是個小孩啊。」

而未待溫蘭書開口,那一旁的人已經艱難的起了身,且盯著他倆怒聲道:「…你…你們兩個是不是有病?這麼大的地,非得往我身上壓!溫蘭書,你他媽是故意的吧!啊!」

溫蘭書連忙道:「不…不是…」而戰千郎卻望著他,不好聲的道:「那這麼大的地,你就非得往我們兩個身下躺?」

…風青顏驚了:「我操……」

他們從散布著陰氣的墳墓處通界而來,便是掉入了這陰府的五鬼祠堂宮。只見抬眼,四周宛如一個華麗的深井。周圍一圈皆雕刻著奇妙的壁畫,其中的五行之位便是打鑿著五尊高大的鬼觀像——金木水火土。

地面不算驚人的廣闊,但也不算意料之內。溫蘭書等人抬眼一看之後,便是被一聲稍微低沉嚴肅的聲音引了神。

閻玦眯了一眼看清來者后,問:「你們來這幹什麼?」

瞬間,他們回過頭,見到了閻玦此時正坐在一尊高大觀像下的靈位上筆墨書卷。因此,溫蘭書對他作揖一下,后道:「閻將軍……」

「哎!閻老…閻將軍!我這這兩個月的俸祿你怎麼沒給我,我都嗚嗚嗚嗚……」溫蘭書話還未完,便已經被風青顏的要債蓋了聲。但同理,他的話還未說完,也已經被閻玦禁了聲。而閻玦則道:「繼續說。」

溫蘭書:………

嘆了口氣,后便繼續道:「閻將軍,其實我們貿然而來,是有一事想請閻將軍幫忙的。」

閻玦冷著聲:「什麼事。」

溫蘭書道:「是…關於玄師前輩的。」伸手從袖中取出那把黑扇,道:「我們在柴桑境內遇到了些事情,而玄師前輩與人作戰時…不小心受了劍。所以我想請閻將軍幫我們個忙,將玄師前輩那被打去的散靈,招回來。」

閻玦盯了溫蘭書手的扇子片響,卻道:「這個,我沒有辦法。」

猝然,溫蘭書詫道:「啊?沒有辦法?那、那玄師前輩要怎麼辦啊?」

而閻玦卻道:「我沒有辦法,是沒有辦法將他的全部散靈招回來。而至於他那殘留著本靈,能不能活著,就得看他自己。」

他這一聲話下之後,便是抬手一揚。隨之,便見這原本靜謐的四周忽然泛起了一陣如玉蘭花般的螢火。下一刻,它們如風徐來,緩緩的凝聚后化出了一個極為模糊的人影。

「是…玄師前輩?!」

是他,是宋迎秋。他站在溫蘭書等人前面,如初時的樣貌,如初時的風姿,但,卻不如初時的輕鬆感覺。只見他偏過頭,對著溫蘭書似嫣然一笑:「溫小公子,謝謝你們。」

溫蘭書皺了秀眉:「玄師前輩……」

而宋迎面又留一笑后,便是抬起眼,對著靈位之上的人,依然笑著說:「閻大人,好久不見啊。」

閻玦平靜的看著他,說:「玄師,你想怎麼選擇。」

宋迎秋彷彿早已於心底打量好了,他說:「我…想活下去。」

閻玦問:「現在?」

「嗯。」宋迎秋道:「我想活下去,姜憐…他不能沒有我。」

他不能沒有我,他還小。

閻玦皺了眉:「你這個選擇,是愚蠢的。若你再侯一紀,你的魂魄自然會回集靈體。而你若要現在就續命,你的本靈必將受害。因此於十年之後,你將會魂靈盡散,化為人間塵雨,不入輪迴。」

剎那,溫蘭書等人急了心緒。而宋迎秋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說:「…夠了,十年…他就長大了。」

看著那小孩紅了雙眼,聽著那小孩哭吼了聲,宋迎秋就彷彿看到了當初的自己,無奈,無助,不知所措,只能聲嘶力竭。

而聞此,連閻玦也忍不住問:「值得?」

宋迎秋道:「其實…很多事情並沒有絕對的值與不值。我從四百年前開始,便是一心想要追隨師兄,追隨那過往的曾經。可倒頭來卻如風過境,我忘了師兄的囑咐,那就是『好好長大』。所以這一次,我想做一件事情,做一件任性的事情,那就是陪著阿憐,陪著他長大,這,就足夠了。」

可閻玦說:「你會死。」

可宋迎秋卻笑了臉:「…好好陪他,就好了。」

好好陪他,就好了。十月的紙鳶,它斷了線之後,便不再飛回來。而枯了黃草,卻在三月之後,又綠了矮頭。

宋迎秋,他的選擇是愚蠢的,卻也是堅定的。就從那個少年的轉世,再從那個小孩的出生,宋迎秋就已經明白了。

等風來,不如隨風去。

綠色的白花螢火,它由集又散,最後化為一把鬼火,被閻玦收到盞下,對著溫蘭書說:「把它放回宋玄師的軀體,他就能醒過來了。」

看著那盞燈徐徐飄來,溫蘭書抬手將其接過,道:「那、那玄師醒了之後,他還能回來嗎?」

這個回來,溫蘭書指的是如往曾經一般,風姿瀟洒的遊玩人間。而聞此,閻玦卻道:「不能。」又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聽到這話,溫蘭書垂下了眼,看向了自己懷中的那盞微微搖曳的火燈,不禁殤了神:「玄師前輩……」

而閻玦囑咐道:「這燈,你要小心護好,未及他的軀體前,千萬不要打開,不然他的神靈散盡,連軀體也將魂飛魄散。」

聞聲溫蘭書抬了首,點了點頭,作揖了一下,道:「嗯!我會好好保護玄師前輩的!」

閻玦靜了眼,后嗯了一聲。溫蘭書轉了身,對著風青顏他們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姜公子吧。」

戰千郎先點了頭,后便要一同離去。但就在風青顏與風秋師也一同轉身之時,一向惜字如金的閻玦又開了口:「風青顏,你還想去哪?」

風青顏迅速轉過身,對著他便是一陣呼嗚。見此,閻玦冷了一眼后,便解了他的口。

語言得到了自由,風青顏便是開始滔滔不絕:「啊?!我去哪?我能去哪?我跟溫蘭書去找宋迎秋的軀體啊!」

閻玦看著他:「不需要你,回來管好你的千思橋。」

風青顏大煩:「啊??還要回去啊?我不要,我才不要。在那裡多無聊啊,每天都要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死鬼,一點意思都沒有。我要回人間去,我不去那裡了。」

片晌,閻玦冷了眼道:「二十年以內,風青顏的所有俸…」

「別別別!我去!我回去還不行嗎?!閻老狗,我錯了……」迅速抬手捂了嘴。

而閻玦更冷的眼:「……俸…」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回去!」轉過頭對著風秋師說:「快,我們快走!」

「哦…、好、殿…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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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賜人間萬戶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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