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瞿楊麻木地盯著桌上何鷺馳小時候的照片看了半晌,然後默默地把有關他的照片全部都放到抽屜里,鎖了起來。
要把一個極其重要的人從眼前抹去或許不難,但是要把那個人的痕迹從生命中抹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早已入心。
正當瞿楊六神無主,又準備去找葯的時候,手機竟然響了。
「喂,老馬。」
雖然說過沒有必要別打電話來,但是還是很高興有個朋友真心惦記自己。
「我就知道你還沒睡,最近過得怎麼樣啊?」馬韞吉遭遇了那場劫難也可謂丟了大半條命,他沒有拿瞿家給的賠償,因為他是心甘情願為瞿楊擋下所有的,屬於私人感情,與金錢沒有關係。他只要了當初給瞿楊約定好的日薪,從出發第一天起,到事故那天為止。
他不想讓瞿楊多心,本來一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雇傭開始的,試圖去打破這種關係的話,只會令雙方難堪。
在俄羅斯醫治了4個多月,又轉院去了香港,前前後後做了十幾次大手術,假如不是因為常年訓練,身體素質過硬,早就挺不過來了。
他徹底放下了那個執念,決定不再為難瞿楊,現在他去雲南幫淇淇已經差不多半年了,開了網店和網紅經濟公司,事業做得順風順水。
「老樣子。」瞿楊不想對他訴說過多的心路歷程,很多東西旁人都無法感同身受,特別是對何鷺馳畸形的感情,老馬最懂也最無法理解,他大病初癒時還是想過要帶瞿楊走,但是,有些感情,真的不是後來出現的人或者一早就潛伏好的人可以輕易改變的。
愛一個人,是不早也不晚,剛剛好。
所以,不愛一個人也是無可奈何的,瞿楊笑罵老馬是掃把星,讓他滾出自己的生活。於是他聽話地滾了,他知道,瞿楊在他父親的安排下,會慢慢好起來的。
「想要大山裡的特產嗎,我給你寄來。」
「不想。」
「看了最近我們拍的視頻了嗎?你給指點指點,還需要如何改進。」
「不用了,你們按自己的思路做就好了。師傅引進門,修行靠個人,我能教的,早就沒有保留全教了。」
電話那端傳來馬韞吉輕輕的嘆息,他知道,瞿楊並不願跟他通話,因為,會有意無意提醒到他,曾經,三人出遊,均未收穫好下場。
「不早了,你早點睡。」
瞿楊苦笑,自己剛從夢中蘇醒,還睡什麼睡。不過,通話該結束了。「嗯,以後別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會出事的,我一定會好好活著。」
對方沉默了幾秒,主動掛斷了。
瞿楊聽著忙音,走向冰箱,他想喝酒了。
拉開冰箱門,竟然看到滿滿一柜子的蔬菜水果和鮮蝦活魚,而他買的酒,一瓶都沒見著。
他說他吃海鮮過敏的,廖家人不可能偷偷的放這些在冰箱里,是誰?是誰來過?
他站在冒著一股股冷氣的冰箱面前,恨不得變身成一條嗅覺敏銳的狗,把屋裡的不同氣味一一區分,找到那個可疑的、藏在陰影中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瞿楊就收到老爸發來的弟弟的視頻,又胖了一丟丟,頭上的毛豎起一撮,正淌著口水咯咯地笑,畫面里傳出一個文靜的聲音:「寶兒叫哥哥,來,看著這裡,這邊有大哥哥……」
瞿楊滿頭黑線,雖然何雪莉「母憑子貴」得到了瞿家上上下下的認可,但是瞿楊還是對她心存芥蒂。她生了孩子不久就重新回到公司獨攬大權,有老公有兒子有事業,堪稱人生贏家,瞿楊這個嫡出的「太子」已經沒有心力跟她掙一分半毫了,何必再用這個小傢伙來維繫兄弟之情的感情呢。
討好得有些刻意了。
瞿國明隨後發了一條信息:「冰箱里的東西都是有機無污染的,好好生活,好好愛自己。」
瞿楊撇撇嘴,心想,老爸還真是神通廣大,啥時候讓人放的這些玩意兒。
他一臉無奈的走到冰箱前,取了一些蔬菜,做了一份蔬菜沙拉,又煎了一個荷包蛋,簡單的早餐就做好了。取牛奶的時候才忘記了要提前拿出來熱一熱,這是小馳教他的,說不要吃冰的,傷胃。
傷胃算什麼,他不怕。
吃飽了發現時間還早,就打算去騎兩圈自行車,他習慣了這裡的淳樸鄉氣后,已經對「拋頭露面」逐漸適應了,遇到願意跟他打招呼的,他也會給對方一個微笑,不打招呼的,就錯身而過,誰也不耽誤誰。
時間又來到了周末,瞿楊如常去了教堂。
但是他發現,今天竟然有人在這兒結婚,大家都沉寂在婚禮的浪漫與喜悅中。
瞿楊挑了一個角落坐下來,靜靜地看著一位長相極具東南亞面相特徵的女子穿著白裙,挽著一位老者進入教堂,而她的丈夫站在牧師身邊,笑意款款。
「誒,聽說這新娘是個變性人啊。」
「對,泰國人妖。」
「嘖嘖嘖,這種人娶來幹什麼哦,又不能生小孩,壽命也短。」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只要真心相愛,就值得被祝福。」
「是不是這新娘家裡很有錢啊,聽說人妖做手術很貴的。」
「沒有,就是因為家裡窮才做人妖嘛,她還有弟弟妹妹需要養育照顧。」
「這麼慘啊,那更不能娶了,簡直腦子進水了嘛。」
這時新人夫婦已經在牧師的安排下念起了誓詞:「無論貧窮富足,無論生病健康,我都是你忠實的丈夫/妻子。」
新娘含著淚,轉過身,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道:「感謝大家的到來,我雖然是變性人,但是擁有一顆女兒心,我和丈夫小樂是經歷了長達4年的愛情長跑才走到一起,我們不是頭腦發熱,不是因為一時興起。婚姻的神聖於我們而言是一樣的,親愛的,謝謝你。以及,我愛你。」
「我也愛你!」
牧師宣布禮成:「根據神聖的聖經給我的權柄,我宣布你們結為夫婦。」
新人交換了結婚戒指,在親友的見證下相擁親吻。
台下一片掌聲。
在這個虔誠的時刻,瞿楊看得動容,忽然想起了小馳的未來,今年他24歲了,事業如日中天,這些年卻一直沒有聽到過他的任何緋聞,就像個當代唐僧,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能嫁給小馳的人,一定是溫柔賢淑端莊大方的,一定是被他悉心呵護讓全世界女人嫉妒得要死的。
瞿楊坐在角落,哭成了淚人。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嫉妒,都不甘,一旦擁有過那麼好的小馳,是不可能甘心放手的。
歡聲笑語的教堂內,瞿楊默默起身,他想,今天來得太不湊巧了,神父應該也沒有「上班」吧,他慢慢走著,平復著情緒,為什麼自己那麼討厭,在人家的婚禮上掉眼淚,會不會衝撞到他們的喜事,變得不吉利呀。
他在心裡默默祈禱,主啊,別生氣,我這就走。
「今天不進去告解?」有人拍了一下瞿楊的肩頭。
他愣住了,停下了腳步。
「哈嘍,我家就住附近,名叫宋珍馨。」一個年輕的女孩躥到瞿楊面前,背著個小背包,手裡還拿著一個錄音筆。
「你有什麼事兒嗎?」瞿楊有些錯愕,他見過這個女孩,好像是個雜誌社的記者,的確就住在離教堂最近的一條街。
「今天神父不在?我時常見你周末過來,專程找神父告解的吧。」
「對。可是今天他不在,所以,我打算回家了。」
宋珍馨笑笑,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請問,我可以採訪一下你么?」
「不可以。」瞿楊別開臉,有一絲不耐煩。
「幫幫忙吧,就問兩個問題,因為我們雜誌社即將推出一個婚戀的版塊,讓我詢問100個人的戀愛觀,已經採訪了99位了,你是最後一位,你回答完畢我就可以順利收工回家睡大覺了。拜託拜託。」小姑娘看出他有點兒動搖,馬上從一旁端了一張凳子,送到瞿楊大腿邊兒。「先生請坐。」
瞿楊無奈,也不坐,目光飄向遠處:「有什麼快問。」
「哈哈哈,好的。」宋珍馨又端了一張凳子坐到瞿楊的旁邊:「請問先生貴姓,噢,非實名的,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就算了,沒有關係的。」
「楊。」
「好的,楊先生,首先我問一下,你剛才為什麼看到一對新人結婚會流淚,是覺得婚姻如墳墓,感慨良多嗎?」
「不是,僅僅是想起了一對有緣無分的情侶。」
「噢,看來楊先生真是位多愁善感的人。那麼接下來我們將切入正題,請問你理解的愛戀是什麼?」
瞿楊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見了舒服,不見思念。」
「如何舒服?是指心靈上的還是……還是肉.體上的?」
瞿楊很想甩白眼了,這是一個正經記者該問的嗎?不過自己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兒。
「都舒服。莫非不舒服還叫愛戀嗎,那是虐戀,折磨自己,或者折磨對方。」
小記者來了興趣,將錄音筆拿得更近了一些:「請問,你經歷過虐戀嗎?比如單相思、因誤會生恨、被世俗阻撓、生離死別……」
瞿楊表情動了動,但沒有說話,這個女孩的提問是專門給他量身定製的么?
「不知道或者不願說也沒關係。」宋珍馨理解,見縫插針問了一些題外話:「楊先生有思念的人嗎?因為剛才看到你情緒外溢,應該是位有故事的人。」
「有,不過我正在遺忘他。」
「哦,不好意思,提到你的傷心事了。」
「不,那是我的開心事,我很感謝主,讓他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她不解了,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為什麼要忘掉令你開心的人,令你開心的事?」
「因為他不會再屬於我,與其無望的等待,不如早點清醒,或許我現在還忘不掉,但是遲早……會的。」
「呵呵,那麼預祝你成功。」宋珍馨覺得話題有些沉重了,趕緊換了個話題。「那麼楊先生對婚姻有什麼看法?」
「忠誠,有始有終。」
「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宋珍馨問。
「不要輕易許諾,因為,對方可能會用一生去深信不疑。」瞿楊邁出了腿,單方面結束了這次採訪。
「楊先生,你信過對方嗎?」
瞿楊動作一滯,他臉色變得死白,好不容易緩過一陣劇烈地心痛,他伸出微顫的手,把臉上的東西抹掉。
信過。但是,連這一點,我也打算遺忘了。
「楊先生。」宋珍馨追了兩步,還是打算讓他走了,不過她熱情的朝著他的背影邀請道:「明天,我們雜誌社會在海邊舉行一個party,專門為單身者提供一個相親活動,成功約會的會有一次海外海島游的機會,全程免費。歡迎你也來。」
瞿楊不為所動,越走越快。
相親這種事,跟他毛關係都沒有。再說,明天還得上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