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回來的路上看到幾棵芭蕉樹,果實小得可憐,還是青幽幽的,一看就沒成熟。何鷺馳順手掰了幾顆,摘了一些寬大的葉片叫背上的瞿楊抱著一併帶了回去。
這個時候的瞿楊一言不發,溫馴乖巧的接受著各種安排。
來到沙灘上,何鷺馳把他放下來,取走了芭蕉葉和小芭蕉。
他看了看之前挖好的坑,小是小了點,深度倒是夠了,蒸餾一些飲用水綽綽有餘。墊上石頭和芭蕉葉,鋪好新鮮的海藻,倒入一些海水,將最大的椰殼放在中央,拿出瞿楊扯從包裹上扯下來丟得七零八落的塑料膜,攤平蓋好,壓得密不透風。
然後他砸了一個椰子,送到瞿楊面前。「我去找點吃的東西,但願今天晚上有蛋白質可以補充。」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把沉悶的瞿楊嚇了一跳,他抬起眼睛的一瞬間,適應不了陽光高亮下的暈眩,瞬間閉上的雙眼中出現了一個白茫茫的殘像。
他輕輕的垂下頭,不置可否。
吃什麼,吃與不吃,似乎跟他早已沒了關係。
他的老爸跟自己最討厭的女人結婚了,他們以後會生育很多孩子,每一個孩子都是自己的敵人,不但搶「乘風」,還搶走老爸的愛。
難怪……三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拿著,天黑之前我就回來。」何鷺馳把椰子塞給他,就轉身走了。
瞿楊覺得,自己的世界在一點一點沉淪。他頭痛欲裂,對何鷺馳說的做的都不感興趣。
他靠在樹下,眼睛沒有焦距。他巴不得這個何家人遠離自己,滾出自己的世界,但是這島上沒有別人了,他一走,會不會不回來?
「哼。」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恰好被對他這種情緒不怎麼放心,轉頭過來看他的何鷺馳捕捉到,他頓了頓。
「我不會丟下你離島的。我們一起回去。」不明白為什麼要對他說這個,反正他認為,這是自己的責任,假如這是生命的考驗,上天選擇了他倆一起渡劫,那麼,就一定是需要放下芥蒂,共度難關才行。
「別忘了,我們是親戚。」無論你承認與否,事實就是如此。
瞿楊是姐姐和瞿哥未來孩子的哥哥,他是那孩子的舅舅,自然就成了一家人。假設逃不出這種彆扭的關係,不如趁早適應,習慣彼此。
瞿楊聽到他說的了,卻沒有任何反應。他不會承認的,何家的任何人跟他都沒有瓜葛,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但是他將目光移到逐漸遠去的那人身上,看到他身體的輪廓被太陽鍍了一層耀眼的金光,他行動如風,幹勁十足,他在海邊的礁石邊搜索,小麥色的側臉,露出與他年齡不相匹配的沉著和幹練。
優越的身高,在加上那張陽光帥氣的臉,是很多女性追捧的那一型,瞿楊盯著他閃著光澤的黑髮,和深邃的眼睛,不得不承認,何鷺馳是非常優秀的男生。
第一次這麼認真的觀察他,假如他不是何雪莉的弟弟,自己就不會這麼厭惡他,甚至還可能跟他交朋友。
夕陽跳進大海里洗了個澡,周圍變得朦朦朧朧,這個無人島即將又進入無邊的黑暗。呆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瞿楊縮著脖子,將頭埋在雙膝間,得知老爸有可能真的結婚後,他越發害怕黑夜了。
「瞿楊,你看,我弄到兩個螃蟹。」何鷺馳出現在沙灘上,他一上岸看到瞿楊還孤獨得坐在那裡,心裡就挺同情他的。他很難融入這裡,他習慣了燈紅酒綠的生活,他想回家了吧。
瞿楊聽到他的聲音,背一下子挺直了,但是還是沒有抬頭。他排斥這個人,假如他能永遠消失在地球上,也挺好的。至少,何雪莉會難過吧,何家會為高攀了瞿家失去一個兒子,也算是現世報了。
何鷺馳去生火了,假如沒有瞿楊,很多東西他都敢生吃,但是瞿楊的腸胃應該適應不了,到時候拉肚子就麻煩了,所以得讓他吃熟食。
荒島上沒有火源沒有工具,哪怕有把瑞士軍刀和火柴,生存都不會變得這麼困難。可是,沒有就是沒有。何鷺馳只能使出渾身解數,才有可能吃得好一點,盡量不生病,撐得到救援隊伍的來到。
他花了足足半個小時才把乾草堆引燃,望著那一股股煙,和零星的火星子,他興奮得朝著瞿楊喊:「燃了。」
明明太陽都沒了,瞿楊卻清清楚楚看了全過程。講實話,自己根本沒辦法想象,原始野蠻人用的鑽木取火會在這種高科技發展迅猛的現代化國家出現。
還跟自己戚戚相關。
說真的,哪怕自己知道原理,行動力也不及何鷺馳,更沒他那個手勁兒和耐心。
何鷺馳高大的身形側對著他這邊,每一個動作都落入瞿楊的眼底。把粗木棍用鋒利的貝殼對劈成Y字形,上端夾了一塊石頭,讓空氣可以在劈叉的木棍中對流。
看著他從事先準備好的干樹枝里挑選了一根細長又韌性十足的拿在手裡,把Y字形狀的木棍平放在一堆乾燥的樹葉和弄得蓬鬆的椰子纖維上,腳踩在木棍的底端,壓得緊緊的,細長的樹枝穿過引燃堆和木棍的中間,雙手快速拉扯,摩擦。
起初沒什麼成效,經過他的改進和角度的變換,終於令那草堆冒起了煙,隨後就躥出了火星子。何鷺馳專註的趴在地面,吹著火星,又加了一點兒乾燥的纖維上去,不一會兒就有了明火。紅紅的小火苗在他眼底跳躍,也在瞿楊的心裡舞蹈。
原來,真的可以什麼靠雙手啊。
「有火了,等著啊。」何鷺馳眼中的小火苗和他輕快的語調一樣,讓人一下子充滿希望。
瞿楊透著火光靜靜的看著何鷺馳,厚實的胸膛上下起伏著的,汗珠順著光潔的皮膚滾進了領口。這一刻,這麼個經常被自己冷嘲熱諷的臭小子,明明才21歲的小孩,竟然帶給他安全感,不可思議。
他的袖子早就捲成了短袖,露出了塊狀肌肉的手臂,線條漂亮具有男性獨有的魅力。幾縷髮絲汗濕地貼在面頰上,平添幾分邪魅的味道,假如用動物形容他,一定是平原上的雄獅,森林裡的老虎,雪山上的雪豹……
總之,何鷺馳是既給人安全感又給人威懾感,瞿楊不由得呆住了。
何鷺馳把可以煮來吃的東西都扔進了撿來的大貝殼裡,螃蟹不服氣的往外爬,他就用東西壓著它們的腿,溫度很快就升上來,它們掙扎了一會兒就奄奄一息了。
他轉頭又檢查了一下剛才準備的蒸餾坑,肉眼可見的小水珠貼在了塑料膜內壁,想著明天中午的時候應該能接滿。
把摘來的芭蕉丟到火里,希望烤熟以後會減少那苦澀的味道。
趁著東西在烤,他走向瞿楊,打算勸勸他,因為他的反應,其實跟當初瞿哥擔憂的一樣——接受不了。
自己沒有徵得兩位當事人的同意就把他們的私事告訴瞿楊,理應承擔後果。
「還好吧?」他盯著瞿楊的發旋兒,忽然覺得他這樣靜默著特別像鄰居家養的那條金毛歡歡,它被主人關在家裡不讓出門撒歡的時候就這樣耷拉著腦袋,坐在門邊嚶嚶嗚嗚的,讓人不忍。
「放心吧,瞿哥一定知道飛機出事了,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去吃東西吧。」
瞿楊不為所動,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對外界抵觸排斥,不想說話。
「為了你的那些女朋友,也要多吃點,把自己養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
「滾,白痴。」瞿楊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這個男的真的不會講話,也不會安慰人,本來是好意,聽起來就跟等著殺年豬似的。
「不吃我就去吃了,幾下就沒了,別指望給你留。」何鷺馳輕咳一聲,假裝走了。
「舅舅。」瞿楊當然知道羞恥與難堪,可就像他說的,他的姐姐與自己的老爸結婚了,一對男女成為合法夫妻,他們有權利共同進出家裡的所有房子,他們會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何鷺馳成為老爸的小舅子,也就是他瞿楊的小舅舅。
事實如此,沒必要掙扎了。
何鷺馳有點意外,畢竟瞿楊是成年人,又不可一世,他從未想過讓他接受自己,兩個年紀相去不遠的年輕人,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他用這種親情的稱謂叫住自己,都懷疑聽錯了。他可不想要這麼大的侄兒,之所以對他稍微和顏悅色,並不是不記得他這些年怎麼擠兌姐姐,怎麼罵她,罵何家人的。而是看到他受傷又挨餓,還被他父親結婚的消息刺激到了,難得看到瞿楊委屈和沮喪的一面。心軟了,要不然,那兩個螃蟹怎麼也輪不到給他吃。
「呃……那個……我不是你舅舅。」
瞿楊冷冷的看著他,問:「你姐嫁給我爸,她就是我小媽了,而你是她親弟弟,不是舅舅是什麼?還是你編造他們結婚,故意來刺激我?」
何鷺馳怔了怔,點著頭說:「算起來是這麼層關係,哎,行吧,我就勉為其難,認了你這個侄兒吧。好啦,過來吃東西吧。」
「嗯,舅舅。」瞿楊乖巧的站起來,一雙好看的眸子忽閃忽閃的,他越過何鷺馳,往火堆旁走。
被他這麼恭敬的稱呼著,何鷺馳感到身體一陣戰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傢伙,傻不傻呀。
瞿楊望著大貝殼裡兩個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毛蟹四仰八叉的翻著,又小又瘦不說,還非常沒有賣相,就這樣的,他家貓都不會吃。
他蹙著眉,眼神不屑,原來就這點兒本事啊,還以為能上天呢。但是他不會說出來,這3天的冷嘲熱諷、針鋒相對已經令他心裡疲倦了,只要一回去,勢必然這裡的所有經歷都會被他翻盤。
何鷺馳得意不了多久的。
「天色太晚了,準備得不夠充分。」何鷺馳跟過來,解釋道。不知道是不是他比較敏感,一近瞿楊的身就覺得他在不高興。
是,這些跟椰子蟹、帝王蟹、麵包蟹比,的確小得可憐,可是也總比沒有的強,鮮活的,光是站著聞味兒,都覺得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