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敞開心扉(二)
「隊長,小輝是你的弟弟吧?」
秦耀下意識地撇開臉迴避陸蕖隱的眼神,抿唇不語。陸蕖隱見他對這個問題的反應是下意識的抵觸,不由得心頭一緊。他語氣很輕,帶著歉意地小聲說:
「對不起隊長,我不該問。」
秦耀依舊沉默著站在原地,像是在迴避,又像是在隱忍。陸蕖隱愧疚地輕聲又補了一句:
「隊長,我就是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
秦耀的眼眸慢慢地往上抬,陸蕖隱第一次看見他這副表情:孤獨,無助,茫然,以及他極力隱忍著的悲傷交織在一起,讓人心生酸楚。
陸蕖隱不忍再看,慌張地提議道:
「隊長,這些事情咱們不想了,別難過哈。要……要不我們去玩吧,我們進來這麼久了還沒有玩幾個項目呢。」
「是。」
就在陸蕖隱拉著秦耀,剛邁開步子準備往前走,秦耀的一聲「是」讓他動作一滯。
「你說的小輝是我弟弟秦輝。」
陸蕖隱看著他沒說話,拉著秦耀的那隻手也慢慢地鬆開。秦耀頓了頓,盡量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說:
「我和小輝並不是親兄弟,他一出生就因為先天性心臟病被親生父母拋棄,是我父母從福利院里領養來的孩子。我們一家人並沒有因為他跟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和他的心臟病而對他差別對待,我們很愛他,很小心地保護他,不忍心告訴他身世和心臟病的事。他因為身體緣故不能參與劇烈運動,可他偏偏喜歡上了打網球。他說看見我打網球的的時候,周身都散發著光。」
陸蕖隱不禁想起秦耀與吳濱的那場比賽的畫面:驕陽烈日下,夾雜著綠草和樹葉的微熱的風撩動著秦耀被陽光照得發棕的頭髮。在吳濱沒能接下球的那個間隙里,秦耀轉頭看著觀眾席上坐著的陸蕖隱。當時的秦耀,就是周身都散發著光,耀眼,強大,青春,還有溫柔。
「小輝執意要練習網球,我和父母都堅決不同意。為了讓他打消這個念頭,我只能用我的方式,讓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學網球的能力。」
「你對他做了什麼?」陸蕖隱揪心地問道,臉上的表情也不像一開始那般平靜。
他甚至有種感覺,覺得秦耀做的這些事極有可能就是造成一些傷害和誤會的根源。
「我先是提出跟他對打,說想看看他有沒有學網球的天賦。他還不知道我真正的用意是什麼,他特別開心,激動得幾乎一晚上都沒睡。第二天對打的時候,我沒有放水,不留情面地打得他毫無招架之力。」
「小輝他……會很受打擊的吧……」陸蕖隱皺著眉,忍不住心疼那個被自己哥哥否定夢想的男生。
「從那以後,他幾乎每天都很晚回家。一開始我們打電話給他時,他跟我們說去好朋友家裡寫作業。我私下找他的那個朋友確認了,知道小輝確實是去他家裡寫作業,我們才放心。」
「直到有一天晚上,小輝的那個好朋友突然打電話給我,說小輝暈倒被送到醫院搶救。從那一刻我才知道……小輝他每天一寫完作業就去他朋友小區里的網球場練習,一連就是幾個小時。不只是這樣,他平時在學校里還瞞著所有人去進行超負荷的體能訓練……」
陸蕖隱震驚地看著秦耀,眼睛不由得睜大。
「我和父母趕到醫院,在搶救室門外守到半夜……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搶救室門上寫著搶救中的燈滅下去的那一刻,醫生走出來看著我們,跟我們說的那一句儘力了。」
「醫生說小輝已經到了迴光返照的階段,讓我們進去看他,陪他過完人生的最後一刻。他那個時候已經說不了話了,我蹲在床邊忍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秦耀說著,眼眶紅了。
「我握住他的手不停地跟他道歉,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回握我的手,嘴巴張了幾下。他看著我的眼眶都濕了……最後,最後……」
沒等秦耀說出最令他絕望和痛苦的那句話,陸蕖隱突然將他抱住。
對方的體溫讓秦耀的腦子瞬間發了空,耳畔卻響起了溫柔的聲音。
「他去了一個我們都會去的地方,那裡沒有黑夜,也沒有傷痛病患。他只是先去那裡佔好最顯眼的座位,我們一去就可以看到他。」
秦耀終於卸下了他一直以來給人的那種強大與冷靜,他的下巴輕輕地抵在陸蕖隱的肩頭,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靜靜地劃過他的臉頰,最終順著下巴滴落在陸蕖隱的衣服上。
不知過了多久,待秦耀的情緒徹底穩定下來時,陸蕖隱看著他溫柔地問:
「所以隊長,你這段時間是把我當成小輝了是嗎?」
「是……不、也不是。」秦耀先是下意識地肯定,接著似是又覺得有什麼不妥,便急忙否定道。
「隊長,你緊張什麼?」陸蕖隱輕笑一聲,特地走近秦耀,眼睛直視著他:
「到底是還是不是?」
秦耀一時語塞,有些慌亂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陸蕖隱,腦子裡的思緒如同一團亂麻。
說是的話,他擔心陸蕖隱會因為被當成弟弟的替代品而生氣;說不是又歪曲了事實,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更何況他們全隊這次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撮合秦耀和陸蕖隱說清楚這些事……
「嗯,是。」
「哦~知道了。」陸蕖隱語氣輕快,笑著應道。
其實陸蕖隱大抵也猜到這是秦耀的心結,剛剛之所以這麼追著秦耀想要他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也是希望他把這些常年積壓在心裡的巨石給搬開。
「走吧隊長,我們再不去玩就浪費兩張票了。」
「你……你不介意嗎?」秦耀意外地看著他,茫然中夾帶著些許結巴地問,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不會啊,為什麼要介意。」陽光下的陸蕖隱笑得溫柔,也笑得燦爛:
「這不就等於我又多了一個哥哥嗎,別人都羨慕不來。再說了,我覺得小輝也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心靈上的寄託儘快走出來,他那麼愛你們,肯定不希望你們因為他一直深陷其中的。」
秦耀點了點頭,看上去很是乖巧。陸蕖隱看著他,誠懇地向他道歉:
「隊長,其實我以前對你也有些誤解,請你接受我的道歉,對不起。」
「啊?」秦耀滿臉的不解。
「我以前以為隊長對我訓練上的嚴苛是因為不太喜歡我,後來也是因為文彥學長有找我說過這個問題才明白你的一片苦心。而且我到現在才知道你還自己承受了這麼多,我為自己之前的不懂事向你道歉,希望隊長別往心裡去哈。」
「你不用道歉。我以前做事也欠妥當,心思也不夠細膩,我才應該向你道歉,希望你別怪我。
「我不會怪隊長的。」陸蕖隱笑笑,調皮地問:
「既然隊長把我當弟弟,那這個稱呼該……」
「稱呼看你。」秦耀也難得調皮一次:
「你叫我哥,你哥不會吃醋吧?」
「他吃不吃醋我不清楚,倒是隊長,你這話說得很綠茶誒。」
「是嗎?」秦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陸蕖隱看見秦耀已經能開心地大笑,一直懸著的心也慢慢降了下來。
「隊長!蕖隱!」
還在聊天的兩人聽見有人在喊他們,一齊看向遠處。
「是學長他們。」
「算他們有點良心,還知道來找我們。」
「阿耀,你們聊得怎麼樣?」黃文彥趁著陸蕖隱去找廁所的這會兒功夫,悄悄問道。
「說清楚了,蕖隱他……比我勇敢太多了。」秦耀看著黃文彥笑了笑,盡顯溫柔。
「說清楚了就好。」黃文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為你高興。」
「謝謝。」
鄭炎柯頭一次看到秦耀臉上的笑意比以往任何時候維持的時間都要長,他激動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旁的譚仕柏小聲說:
「誒誒,你看隊長的表情!這事是不是成啦?」
「我也覺得應該是成了!你看隊長多開心。」譚仕柏看著秦耀傻笑,一臉肉眼可見的開心與欣慰。
「這比我預想的還要快耶!我們才跟他們分開兩個小時他們就說通了,我之前還以為起碼要等到晚上閉園呢。」齊皓洋話音剛落,眾人又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鄭炎柯。
鄭炎柯:「……」
「我們這次也算是順利通關,回去不會被隊長虐了!」周斐長呼一口氣,解放似的說。
「那也是蕖隱的功勞最大,我們啥也沒幫上。」錢志逍在後頭毫不留情地補了一句。
「就是,瞧你這點出息。」許容振下意識地笑道。
「行啦,我們繼續去玩吧,別瞎杵著了。」
等所有人都到齊后,黃文彥招呼他們去前面的跳樓機排隊,回過頭向後面的秦耀和陸蕖隱笑著招呼了一聲:
「你們兩個!也快點啊!」
「知道啦!」陸蕖隱應了一聲,轉向秦耀:
「我們跟上去吧,哥。」
秦耀心中一顫,看著陸蕖隱。半響后,他笑了,眼神溫柔似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