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有一座九品道場
寧觀說的道場,並非指的是碧棲山,而是整個宗門九品道場——「碧水丹霞」
嚴格來說,碧棲山只算其中的一座靈山。
修道者道場乃是自家的根本之地,和凡人寄居山水不同,一有異寶採光,二有地脈靈氣周轉,更須陣法周密護持。
道場凝聚天地元氣不散,由此產生礦脈,滋補靈田,建造精舍,可供鍊氣士吸收靈氣,更能提升修家煉化靈石的速度。
換句話說,道場之外,靈氣逐漸匱乏,難以維持修鍊。
古法修家按照靈氣濃度,將道場分為「九品」。
九品最低,謂之「玄荒」。
但不論是幾品的道場,歷來俱是各方勢力必爭之地。
神淵派祖地不知何處,寧觀也是偶然間從師父那裡聽說,神淵派曾經有過三次南遷的經歷,法靈早在第二次南遷時便下落不明。
就在七十年前,派中弟子發現這九品道場的存在,那時宗門尚有數百教眾,於此搬遷到這偏僻之地。本想在此地生根落戶,卻因宗主祁無意率先發現了一件珍寶,引起一場與葉家後人血腥內訌;
門中諸多弟子先後隕落,葉姓一脈的弟子更是死傷無數,敗的敗,逃的逃。
此役之後祁無意同樣重傷在身,不出幾年便身死道消,傳位給師父九演道人,神淵派至此開始走向衰敗……
如今更是連這九品道場,也被另外六股勢力瓜分。
這六股勢力,有的是下宗門派,有的是修真世家,有些更是散修之流。
神淵派為了存活下來,不惜讓出道場,和他們達成守望相助的共識,這就是如今神淵派道場的局勢。
一個道場,卻存在了七個苟延殘喘的勢力。這樣才會不被其它修真宗門吞併,或者是奪取道場,趕盡殺絕。
七股勢力,這些年來本是互相制衡,共御外敵。但隨著師傅九演道人的離山,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正應了那句古話:
山雨欲來風滿樓。
聞長老手捧玉碟文書,稟道:「如今道場之中,還算穩定,各方勢力都在自己的區域按部就班的修鍊,並無太多的異動。
只是在宗主您閉關期間,崆羽派余掌門時常派門中弟子前來,邀宗主品茶論道。不過都被老奴一一謝絕……」
寧觀神色平靜,聞言不由一笑,「恐怕品茶論道是假,想要一探虛實是真。稍時檢查護山大陣,探查有無疏漏之處。切忌,不可掉以輕心。」
「是。」
「還有沈家少主沈朝雲,願意收購宗主煉製的三件『漫漫長夜燈』,以五枚下品靈石一件的價格,而且還想預定您下次練就的新法器……」
「這倒是個好消息。」寧觀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儲物袋,宗門內的靈石緊缺,這筆生意若是做得下來,他至少能得十五枚下品靈石。
對於現在的宗門而言,這無疑是一筆巨款。
「恩,此事可允。不過我一個月內至多煉出三件法器。倘若煉出全新法器,會提前告訴他。」
「是……老奴定會轉告沈公子。」
「還有朝天渡那面……」
闞瑛瑛天性嬌憨,見二人商討宗事,對答如流,頓覺如聽天書,托著香腮盯著小烏龜,思緒不知雲遊何處……
「宗主,陰山老祖欲在六個月後前往不啻山,舉行弟子試煉。據悉其它勢力都應允一同前往,不日前他派弟子送來請柬,詢問您是否一同……」
一聽到有仗打,一直無精打採的闞瑛瑛,頓時小腦袋一挪,豎起了耳朵。
寧觀笑意欲加玩味,只是雙目之中神光奪人:「碧水丹霞這七股勢力,全數弟子加起來也不過千人之數,居然弄出個宗門試煉,真是打的好算盤。」
「我宗內一個弟子也無,擺明是想羞辱與我。」
「我若不應,這些人又會以此壞我神淵派名聲,打壓我神淵士氣,倘若連那些弟子都會瞧不起我們,我派名聲必然會大大受挫;
二來,若是不應,怕會落得個神淵派與其它六股勢力面和心不和之名,屆時百般栽贓,信口拈來,難保是要出大事的。」
「這老狐狸,壞得很啊……」
寧觀仍是一臉寡淡,反倒是聞於野滿面愁容,不敢妄自插言,緘默垂首,靜候法旨……
寧觀略作思忖,瞥了闞瑛瑛一眼,但見她躍躍欲試,頓時皺了皺眉,道:「此事言之過早,聞長老你先行想辦法擱置下來,不予答覆,我須從長計議……」
闞瑛瑛頓時如皮球一般,泄了氣。
寧觀收回餘光,目注聞長老,見他手捧的玉璧文書已經到頭,問道:
「可還有事么?」
聞長老猶豫再三,似乎有些躊躇,最終還是一振雙臂,從大袖中奉上一隻靈蝶,稟道:「張家昨日傳訊。請宗主過目。」
入眼是一隻紅色的靈蝶,正是本門的傳訊符。
寧觀一看此物,眉頭便是一皺。
事有急緩,神淵派將傳訊符分為三等,眼前的紅色靈蝶,正是急中之急。
寧觀不敢耽擱,運轉法力,將一股靈氣探入其中。
一番探查后,寧觀眉頭稍緩,睜開雙目,面色卻有些不悅:
「聞長老,為何現在才拿出來?」
面對宗主的質問,聞於野一臉苦笑,「宗主也知三大世家這三年來與我們的關係,老奴是怕……」
寧觀微微一怔,心念電轉間,便知其言外之意。
這些年來,神淵派落魄,與人並用山頭,哪裡還存一點威嚴。
宗門方面,入不敷出,堪堪只足自己以及小師妹,還有三位長老的修鍊所用。剩下的護山大陣維持,還須靠附庸宗門的三大氏族支撐,才能勉強用靈石維持下來收支。
這三大氏族分別是:
張家——現任家主——張道年
謝家——現任家主——謝頂道人
宋氏——現任家主——宋依雪
這三大世家,對神淵派皆是感恩戴德,只是師傅下山的這三年來,人心浮動。
而寧觀的修為,不過鍊氣六層,難以震懾諸家。
周遭的幾大宗門,對神淵派這塊肥肉,也是垂涎已久。
都有意吞併神淵,擴其宗邸。
如今遲遲未動,只不過是忌憚師父突然歸來,加之彼此忌憚,時至今日,誰也不願率先邁出第一步;
但這種情況,恐怕持續不了多久,隨著師父音信全無,諸派資源耗費漸多,這一場危機,遲早會到來。
身置漩渦中心,三大世家中的立場,同樣搖擺不定,怕被妄受牽連。
神淵一滅,附屬世家絕不好過。
今若撇開神淵,投靠他宗,也算是明智之舉。
去年時,宋家的宋依雪當上家主,最先與本門疏於往來,斷其年功月供,家主大典也未邀請他前往一觀;
而謝家緊隨其後,六個月來同樣供物皆無,當初師傅坐鎮宗門之時,尚能震懾三分。
如今么……
寧觀一聲冷笑。
不過,令他欣慰的是,三大世家中唯有張家不同。
張家身為『廣緣縣』有名的富戶,當年師父初到此地曾出手救過張家家主。
張家人感恩戴德,即便如此局勢,年功月供,一次也沒少過,也從未逾時。
只是此刻令他沒想到是,這在這個節骨眼上,後者發來最高等級的救援信,居然是發現了一條
「真煞地脈」
真煞,為何物?
築基之時,凝就道基,需要攝煉一道真煞。
真煞地脈產生特殊的煞氣結晶,甚至能煉藥煞——築基丹。
當年師父凝的便是青始元陽真煞,築成上品道基,贏得眾修敬重。用師父的話說,天材地寶之物,周邊必是兇險之極。
但反過來說……
有真煞的地方,同樣存在修家急需的各種資源,甚至附近有可能出現『道場』的蹤跡。
對修家而言,這無異於極其珍貴之物。
只是這信中請他下山助陣,共圖大事,卻並未在信中將此行的細枝末節透露太多。
寧觀看到內容,卻眉頭不展,他有自己的顧慮。
神淵派的陣法,乃是二階法陣【神煌八景陣】,由七代宗主祁無意親手布置,耗時十數載,至少能抵擋住三位築基真修的入侵。
張家雖說一直以來忠心耿耿,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請他出山,就連寧觀也不敢篤定,這是否真的是一場奇遇。
還是一個精心布局的陷阱,以此引他出宗。
一時之間,權衡利弊,寧觀陷入兩難之境。
他腦中思緒飛轉,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問道:
「小師妹,本門詩號為何?」
闞瑛瑛放開烏龜,正襟危坐,答道:「從心所欲大自在,不留一憾礪此生。」
寧觀滿意的點首一笑,「不錯,從心所欲,不留一憾;振興本派,一直以來是師父追求的事情,師傅走時,將宗主重任交付與我。但師兄慚愧,心中一直想著修行一事,卻疏忽了本門的發展……」
「如今,師父歸途遙遙無期,師兄也想任性一次。」
「師兄,你是想……」
「重振本門,不負師恩。」
寧觀站起身來,大袖一甩,雙手背負,決絕道。
闞瑛瑛緊隨其後立身而起,目注師兄,有些呆愣,她覺得師兄今日有些不同尋常,可到底哪裡不對,她卻一時說不出來。
只是師兄雖貴為一派宗主,但向來喜歡種花養草,過些閑雲野鶴的日子,對門派的事務向來疏於打理。
如今為何心性大變,居然立誓振興本派?
小師妹的一雙美目,左瞟瞟,右瞟瞟,身形圍著寧觀打轉,眼中抱著不小的疑惑:
「師兄,你是不是讓人奪舍了?」
回應她的,卻是一隻無情鐵手,狠狠砸向腦殼。
是熟悉的力道!
闞瑛瑛抱頭吃痛不已,「我錯了,師兄。」
寧觀收回手掌,仰面朝天,破舊的大殿中,依稀能從瓦礫中看見碧天如洗,一縷微光射在他的臉龐。
他用手遮住了光,良久方道:「我看……是時候帶你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