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園（中）

民間有言，合離歸家的女子身上帶著厄運，是不能在家中居住的。因此唐婉被安排在別莊，幸虧他們唐家不是小門小戶，不然左右鄰居的唾沫星子就能將唐婉逼死。

獨居別院的唐婉聽說了表哥另娶的消息，姑母幾乎是在她離開的第二天就馬不停蹄地給表哥張羅了婚事……

她不相信表哥會這樣快變心，她期待著表哥金榜題名后再將她娶回去。可是，表哥的妻子王氏傳來了有孕的消息。

他沒有忙著讀書考科舉向姑母證明他愛她的決心，而是遵從了母親的意願，好好得過起自己的日子。一刻不耽誤的準備生孩子……

當唐婉的母親再一次來別莊探望女兒，告訴她別等了，找個可靠的男人嫁了是正經。她最終妥協，說了自己的要求。

「不要肩負光宗耀祖使命的男子，不要獨子，有些上進心，其餘全由父親母親做主！」

經歷一次失敗的婚姻，不止唐婉變得小心翼翼，她的父母同樣如此。原本是信任妹子會好好對待自家女兒才許嫁，如今落得個被休棄歸家的下場，還壞了名聲。

為了不讓女兒憂心，外面說得那些閑話他們一個字也不許下人傳給女兒聽……千挑萬選，終於選了一個各方面還算合適的，就是年紀大了些。

不知道女兒會不會瞧上，父母安排了兩人在沈園相見。為了給二人製造單獨相見的機會，沈園內的大部分人都被請去了別處。

沈園，是本地沈家大戶修建的園林。沈家老爺慷慨，將園子開放，供很多文人墨客遊玩、聚會，這裡甚至出了不少佳作！

唐婉乘轎子來到這裡，看到熟悉地景色想得不是即將相見的男子，而是那些與表哥相處的舊事。他們新婚時也曾來此遊園，指著園中假山前的三角梅賦詩；看著水池中的鴛鴦作畫；也曾邀請知己好友談天說地……

回憶太多情緒太重，讓唐婉瞬間有了逃離的衝動。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轎子旁轉出一人。男人穿著時下男子常穿的青衫，帶著錙帽，續了些鬍鬚。年紀的確大了些，沒有書生氣，也不是紈絝，身上的氣質極淡，彷彿一個沒有情緒的木頭人。

這樣的人如果放在別人眼裡許是會覺得他過於高傲，或者他沒將女方看在眼裡，但對於此時的唐婉而言，這樣的一個人更能讓她放下滿心的顧慮。

「姑娘可是唐氏？」

時下女子的名諱不能為外男所知，因此眾人皆以姓氏稱呼女子。女子若嫁人了，還要在姓氏前冠夫姓，以往唐婉還是陸家婦時，有人稱她為陸唐氏，如今只有一個唐氏了。

「正是。」唐婉向對方行了一禮，問：「不知這位……怎麼稱呼？」

「秦魯國大長公主侄孫趙士程。」

「永嘉郡王？！」唐婉連忙屈膝跪下。

「起來吧！」趙士程看著這個女子說：「我大你十三歲，你換我一聲叔叔不為過吧？」

「叔……」唐婉想到自己此來的目的，這個叔叔實在叫不出口，她道：「還是叫郡王吧！」

「沒有實權空有一個封號罷了！」趙士程笑著邁進沈園內，「既然來了，你且隨我四處逛逛吧！」

「是。」唐婉站起身，跟在趙士程後面。

那日都看了什麼唐婉一個也不記得，她只記得男人的腰間配著珍珠腰帶，垂著一枚白玉佩飾壓角，記得他一路拎著那玉佩摩挲，記得他手指乾淨白皙，一副養尊處優沒有受過苦的樣子。

除了這些就是一些閑話，唐婉第一次聽，那些話深深地傷到了她。

「今天誰這麼大手筆，竟然不許別人來逛園子。」

「聽說是唐家那個被夫家休回家的女兒。」

「被人休回家出門逛園子就趕人吶？自己見不得人就不要出門了。」

「不是逛園子，是相親。」

「……她爹怕是要陪送大半個唐家吧？不然這種耽誤丈夫前程的女子誰敢娶？」

「好像還不止離不開男人，聽說她還不能生養！」

唐婉聽不下去了，她轉頭對趙士程說：「郡王，我家中還有事少陪了。」

說著就要先走，被趙士程一把攔住。只見他伸手將隨從叫到跟前，然後隨手一指，兩個隨從就去抓那嚼舌根的人了。

等一切處理好，二人來到趙士程和唐婉面前交代了二人的結局。

她們都是沈家的下人，負責養護園子。這也是為什麼遊園的人都請走了，只有她二人躲在這裡說閑話。

有了永嘉郡王府的下人通報，這倆下人勢必會被沈園的主人處置。雖然沒了那等惡言，但終究擾了興緻。唐婉準備離開了，趙士程一路將人送去了前院。

唐婉上轎前，趙士程攔了一下子，說：「在下年紀大了些，家中曾為我聘一賢妻，生下四個孩子因病舍我而去。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我希望能娶一房妻讓孩子們在外不被人恥笑，你若願意……」

趙士程還要再說，抬頭卻見女子滿臉驚慌，有眼淚在眼睛里打轉，他退後一步，不想自己像個山賊土匪，不想將人嚇跑。

男人退出了視野，轎簾落下，轎內的唐婉說：「你來唐家提親，我應了！不過，我父親沒有多少嫁妝，那些東西都是留給我哥哥、嫂嫂，還有侄兒、侄女的。」

「我不在意那些。」趙士程一臉驚喜。

轎子走遠了，很多年以後趙士程都記得這一幕。她那麼脆弱，讓想要保護她的人望而卻步，害怕她要那樣碎掉了。

倆家議婚很快，因為都是二婚所以婚禮非常低調。幾乎沒有人發現唐家把休回家的女兒發嫁了，而另一邊卻是張燈結綵，但因為娶的是棄婦，家中眾人的反應都很冷淡。

兒女們也是不解，爹爹襲郡王爵，何至於要娶一個棄婦。

「過日子還要看是否合適。」趙士程笑著說：「爹爹娶個年紀小的不懂事的，你們幾個還有好日子嗎？」

「可是，我聽說……」

「道聽途說的事情哪有準？」趙士程笑著打斷孩子們的話，「好了，都回去休息，記得以後要叫母親！」

洞房花燭夜，她頂著蓋頭落淚，他揭下蓋頭安慰，他說不會勉強她，等她自己想開。唐婉何時能想開？她的心結了一座冰山，除非自己願意，不然沒人能暖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