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成全
平生最愛穿的,便就是長衣廣袖的襕衫,即使今天是他母親的壽辰,興平伯穿的,也是長衣廣袖的淺緋色襕衫。
可此時,興平伯再顧不得什麼形象,兩手攥著他那大寬袖子,一步三踩衣擺,踉踉蹌蹌地往這邊跑。
程綉錦瞅著她爹抿了抿唇,垂下眼睛,語氣悶悶地說:
「就前幾天,女兒收著楊安業遞給女兒的信,約女兒今天來這兒,也是女兒淘氣,便就想與他玩藏貓貓,誰可知道,女兒才藏一會兒,竟就來了一個姑娘。
又聽她喊楊安業做表哥,還以為他們有正事要談,便就沒好意思出去。誰可知道沒一會兒工夫,他們竟越說越離譜了,女兒就更不能出來了。」
靖邊侯心下明白,他女兒這是在向眾人解釋,她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世人自來對女人要求更嚴格,就像楊安業說得,即使程綉錦此時撞見他行不軌之事,程綉錦也只有為他掩護,而不是捉姦。
但程綉錦說是受楊安業的邀請,性質就又不一樣了,這明晃晃的,就是楊安業在向程綉錦示威。
靖邊侯順著程綉錦的話問:「說什麼了,嚇得你不敢出來?」
程綉錦說:「他說是他爹圖爹的勢,才強逼著他娶女兒,並承諾那女人說,成親后也不會碰女兒,他的孩子只能由他表妹生出來。」
即使先前的時候,聽親衛學過一回,此時再聽程綉錦說一遍,靖邊侯還是氣得,恨不得立時就宰了楊安業才解氣。
「爹爹」程綉錦抬眸,定定地瞅住靖邊侯,十分認真地說:「雖然說退親於女兒名聲不好,但最為難的,便就是成人之美了,女兒雖生長於鄉野,卻也想擁有如此美德。」
也不知怎麼的,靖邊侯此時,竟隱隱地,對楊安業升起一絲同情來。就聽他女兒又說:
「女兒想求爹爹進宮去,舍臉求陛下賞下兩個恩賜,一個是請陛下賜下聖旨,為女兒解除婚約,再一個,就成全他們兩人吧。」
靖邊侯點頭:「可以。」
可程綉錦轉而一臉擔憂說:「成親在即,女兒擔心陛下可能不信,不能順利賜下聖旨,再成壞他二人似海愛意的惡人,因此讓人備了麻袋……」
心底那種隱隱地同情,就又升起來,靖邊侯有些木然地問:「所以錦娘準備如何做?」
程綉錦勾唇一笑:「就勞爹爹進去,將他們二人原樣封存,呈給陛下御覽。以證女兒所言非虛,並沒有欺君。」
既然愛得如此深沉,就讓她這前未婚妻做件好事,將二人鎖死,省得楊安業娶不到她之後,再去禍害別的閨秀。
男客和女客們聽得此言,有志一同倒抽了一口涼氣。聽這爺倆對話,也大概猜著,暖房裡什麼個情況。
可是,原樣封存什麼意思?天,不是他們想得那樣吧?不能吧?便就是看客們,聽得都要暈倒,不由得對興平伯,也生出同情來。
呈給陛下御覽啊!想想皇帝若真看了之後,可能會是個什麼樣的反應,就一陣的窒息。楊安業這一回,算是踢到鐵板了,只怕這輩子都完了。
要說狠,還是靖邊侯的女兒更狠!
而這話讓程儀聽著,先是愣住了,轉而心底大恨。既然抓到兩,先前還嚇唬她,害得她為甩掉姦婦誣陷,於眾人面前說了那些話。
程儀擦乾臉上的眼淚,又重新燃起鬥志,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罷了,比她也不過多讀了兩本破兵書,只可惜,那些在前線對陣管用,在這京城,在這勛貴人家,可就不好使了。
女人講究的是個賢良淑德,她就看靖邊侯答不答應,只要靖邊侯一答應,那接下來的事情,她就好辦了。
而靖邊侯呢,也果然沒負程儀的期望,一副老懷寬慰模樣,竟笑誇說:
「乖女兒,不枉多年來,為父對你的悉心教導,不以被負而心生怨恨,還能生出成全之心,能以德報怨,心懷寬廣如男,為父很高興。」
眾人驚得瓜都掉了,這是什麼虎狼之詞?成全之心是這麼用的嗎?
靖邊侯也是嘆氣,嘆自己思想僵硬,竟只想到了,將那兩個玩意兒當眾展覽。果然長江後浪推倒前浪,他女兒已然繼承了他的衣缽。
做為守邊將士,他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可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封妻蔭子?
靖邊侯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覺得,做為皇帝依賴的邊將,這麼點兒面子,皇帝應該會給。
於是,靖邊侯一臉包在他身上的表情,誇完女兒后,又痛快地點頭說:「女兒所言極是,空口說白話,哪跟直接呈給陛下定奪?」
眾人……這爺倆個是魔鬼吧!
程儀緊忙勸:「三叔,絕對不可以……」
一個想看他女兒笑話的女人,靖邊侯沒理她,也不過是當她螻蟻罷了,瞅都不瞅程儀一眼,便直接進暖房去了。
程儀自然不生氣,心裡只冷笑一聲,現在不答理她,等明兒這爺倆個就該知道,她的話才是金科玉律,有個侯爺爹也管不了多大用處!
從來娶妻娶賢,嫉妒為出七之一,現在這爺倆個是出氣了,靖邊侯再能耐,能養程綉錦一輩子?
程儀現在,就已經能夠預見到,不用多等些時日,程綉錦就能上眾勛貴長輩心理面,不能娶黑名單了。
而與此同時,興平伯也終於跑了過來,便就是不問,他閉上眼睛也能將事情猜著個大概,急忙大聲地喊道:
「程兄、程兄息怒,聽我……」
然後,興平伯被親衛攔住,阿來走了過去,皮笑肉不笑說:「伯爺,還請止步吧,都到這個時候了,與其想著攔侯爺,不如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吧。」
興平伯被嗆得紫脹著老臉,程儀竟過去呵斥阿來:「大膽惡奴,放肆!」
說完也不瞅阿來,便就一副為程綉錦好的模樣,語重心長勸:
「不是妹子想要說長姐,妹子實在是為長姐的未來著急,興平伯是長姐的未來家翁,家奴對伯爺如此無禮,長姐怎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