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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說到,班長盤羊身份在羊羊運動會中揭曉,讓我重燃了對不確定的前途的熱情,披上群星又向媽媽的身影尋去。但事實上,那個夜頗不寧靜——在那個死寂的夜裡,不止我和班長心懷糾結。其他的羊之間,也有羊一夜輾轉,不能沉眠……請看:
第二十三章《最難的夜》
星星照樣臨空飛起,青青草原旋進黑色的谷底。山谷的頂上懸著一盞燈,燈光昏昏的,是明月孤獨不堪的眼睛。不懂怎麼調和味道的秋風把月光參差不齊地裁開,送進每一雙不舍地凝望著的眸底。系著金色鈴鐺的小羊正半倚著牆,小心翼翼地分辨出月亮里的另一身影。那是一隻系著黯紅絲巾的羚羊,亦在此時的彼地,獨立於茫茫的草原上,仰頭望著月里的鈴鐺主人。
「奔羊羊。」捧著鈴鐺的小羊輕柔地呼喚一聲。不打不相識,唯有不相上下,好比我和小刀羊,他們才如此惺惺相惜。如今分離,是闊別千里,別說輕柔地喚,即使叫破嗓子,也不可能彼此聽清了。名字出了口,卻不知該往何處去說,他只是長吁著氣,癱身滑進被子里,閉眼等明日的早起,等明日恢復平凡的心情。
月光均衡地往邊上轉移,掛上一棵棵樹的枝葉,甚至無微不至地關懷旮旯里的幾枚小塵與划痕。於是一座屋子終於陷進了包圍圈裡,月光像護城河一樣繞著它轉動著。粉紅色的屋子仍然點燈,冒著失去純凈的月光之危險,堅決地反抗著今天這夜的降臨——這夜分明像強盜、像惡狼,像懸在大地上隨風晃的鬼,突如其來,把有情的事物統統捆綁了手腳,摁進苦寂里淹死。
屋子的主人打開床頭一個自製的小溫室,往裡邊希求地探了一眼,又如以前一樣搖了搖頭,輕手輕腳地掩上了溫室的小門。沒有什麼變化,一點兒都沒有。她一邊失落地想著這是為什麼,一邊自責地反思著自己做錯了什麼。目光遺憾地旋向屋子的一排排陳設,從乾淨得能反光的大鏡子,到精緻得很難配上花兒的小花瓶。親手培植到如今的一株株奇花異草,像孩子一樣頑皮地躲在各個角落,平時並不喧鬧,唯有忍俊不禁的笑臉綻開,才讓它們可以成為屋子的主角。她的心裡一陣比身體更甚的倦,摘下羊角上的兩個蝴蝶結,精巧地襯在溫室的上邊;卻也不關燈,自躺上軟軟的墊被,失神地盯著面前潔凈的牆面。
一條粉紅的絲帶和一條紫色的絲帶,纏結出美羊羊夢想中最美的花兒,裹著運動會的女子體操金牌,自信地綻放開來。至美的花兒無名,至真的情誼不飾,只有這樣的一件藝術品懸在面前,才能說出真情的含義。
憶起往昔,她與羚羊公主是怎樣不共戴天的死敵。在決賽前夕,羚羊公主用輕蔑的神情和尖銳的語氣刺傷她;在決賽當天,羚羊公主用高傲的冷笑和戲謔的口氣欺壓她。然而在比賽失利之後,羚羊公主又焦急地請求再賽,在大開口的懸崖上千方百計置她於死地。他的對手就是這樣一個把名譽架設在她生命上的惡魔,害怕她項上金牌的光芒刺傷自己自私的眼睛。可是儘管如此,在惡魔失誤墜入懸崖之腹時,善良的她並沒有趁機落井下石,反而出手相助,儘管這對她意味著更可能的身敗名裂。
溫柔的花兒,終歸是幸運的陽光所眷顧的。終於惡魔堅硬的心腸被這無私甚至犧牲的愛軟化了,羚羊公主心服口服地退居了次位,並成為了她的朋友。在離別的今天——哦,不,鍾已敲過十二點,是昨天——她們互贈了一條比賽時用的絲帶,用體操的特殊形式和天衣無縫的配合織出了眼前的禮物。從此,前嫌不計,真情不休。
可是,可是羚羊公主,她要回高原去了,和哥哥羚羊王子一起回去……啟程也將分外安靜,好像她們從未相遇過似的,凌晨時分。
回家吧。回家吧……真想最後請風捎一句「你好嗎」,這樣可能會苟且地少一點遺憾了。你別看月亮里沒有我的影子,因為我的心,要有盞燈點著才能透亮點了——對不起,我可能是玻璃吧。美羊羊突然側過了臉,不想讓餘光瞥到窗外。涓涓細流一樣的淚橫著瀉過臉頰,在柔軟的床單上勾勒出一片湖水的形狀。不知不覺,卻已經啞著喉嚨墮入了淺淺的夢中。然而總是微雲蔽月,然而總是背影極長。一陣陰陰的風來,月就突然猙獰地膨脹,把下面的影子一口吃掉;接著慢慢走進寒光凜冽的視野的,便是從頭到腳披著幕布的魔鬼,伸出直僵僵的枯枝模樣的手臂,抻開八個手指,一步步地逼過來。
美羊羊還是哭醒了。羚羊公主的離開,居然讓我還能這麼害怕呀。月亮好像把面前的牆照透了,不是么?點著燈來保護自己,終於也躲不過月光的侵蝕啊。能活在離愁之外的,難道只是另外半個還由太陽掌控著的世界嗎!時鐘在一秒一秒地呼喚著太陽,快來呀,快來呀——然而情何以堪,這時間又漫長,更何況日出之時,羚羊公主已經走了呀……世上最可悲的事兒,並非不知不能挽留而竭力去記住,而是明知本無餘地而靜靜地接受啊。
旋轉眼光,向沒有記憶的青青草原的天。在羊寂寞得發寒的夜,它也懂得寂寞了。細微的,草地上微風踏過足跡的沙沙響,偷偷地溜上前來,鑽進美羊羊的耳朵。那是一陣野花的細微的哭聲,那樣無助、那樣稚嫩,並無法被其他羊發覺。美羊羊又脆弱起來,感覺銀蛇口下的花朵也如自己——自己已經沉入夜幕深深的羊村,面對著朋友們的背影,一步步地倒退。退得越遠,那些身影就越小,卻更清晰。羚羊公主的手搭在哥哥的手上,在草地上插翅一般奔向遠方,趕啟程的太陽去了。手中的絲帶在樹林里織著一個個美麗的圖形——鮮花、蝴蝶、愛心……突然地不見,只是初生的陽光隆重地立在自己的屋子裡。晨,已經來了。
美羊羊坐起了身子,雙腿散漫地叉開,以便把雙手摁在面前的床單上。她獃獃地守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那個光明的主宰者昂起頭來,執起陽光的鞭子,驕傲地把離去的那部分趕走了。這,好像亡羊補牢,不救亡羊了。她可惜地想,塵埃落定了吧。到哪裡都是要回家的呀;不管是兩手空空還是金牌滿屋,都是要回家的呀——小呆瓜,你能不能別再做夢啦——做夢說還有不分離的道理,還不如醒來看看時鐘,還指著凌晨的光景呢。
她扭過腦袋,去看夢裡的時鐘,是指著什麼位置的。興許可以和外面的景色來個反差,把自己給驚醒吧。然而還沒看清時鐘想告訴她怎樣一個時間,餘光就瞥到了一個影子晃過窗前。美羊羊想著誰會在自己的夢裡出現,忙收回眼神去注視窗戶;可這次,卻什麼都沒有了。
這可真奇怪!美羊羊愈發感覺這個夢神秘莫測了。那是誰?速度比喜羊羊還快!如打火石間迸出的火花一般,突然地,她想起來了,想起羊運會開幕那天,搶走自己的蝴蝶結后又甩得喜羊羊望洋興嘆的羚羊。這下精神一下子地起來,簡直清醒得要從夢中跌出來啦!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如願地火速殺到,美羊羊趕快地跳下床去,依舊習慣地穿上鞋子,把兩個蝴蝶結順手戴上了羊角,一邊奔向門,還一邊梳理著自己的頭髮。就算是在夢裡,對「美」的追求也是決不可省的。要是在夢裡被別的羊說一句「美羊羊不如昨天漂亮」,她也會一整天生不如死的。更何況,這是要見羚羊公主呢!
她興奮地揪開了門,卻突然被冰封了似的,不能動彈了。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撐了一整夜都不敢熄滅的燈泡,已經過了功率地,射出驚異的光來,簡直亮徹了門外的自家草坪;而風又無聊地壞笑著,把有趣的表情摁在她美不堪言的臉上。門框里的傢伙,哪裡是羚羊公主——一張巨大的橙黃布,罩住了整個比例都不甚協調的身體;風也前來助威,把他揉得像顆仰在玻璃片上的水滴,向門框的四邊張牙舞爪地舒展開來。這時候直僵僵的手臂也從幕布里拱了出來,泥土從上邊一塊塊地掉下來,髒兮兮的,分明枯死的樹枝一般——而它,就那麼毫不拐彎地對著美羊羊,根本不容商量。
美羊羊可真明白啦,自己思念過度,又做噩夢了。她迅速地把手中的門向門框推去,想要一舉趕走可憎的鬼;卻不料那鬼居然對門就是可怕的一拳,震得她渾身一麻。後者還未意識到事情發生了怎樣的一個轉折,就被轉身鬆手的門甩飛了出去,結結實實地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圍巾也從脖子上翻身轉下了一圈,軟軟地拖在地板上。一陣出乎意料的疼痛感襲上了美羊羊的大腦,讓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戲謔的風。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感覺到疼?突然驚雷一樣的問題轟然炸開,在思維的天空里撕開一道裂縫,把美羊羊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對啊,這是現實,不是夢!我夢裡的鬼,已經逃脫了幻想的囚籠,衝進現實世界來了!前不久還在和大家開玩笑說「白日見鬼」是件荒誕不經的事兒,這下我還真親身體驗了這感覺……糟糕透頂了!
門外的鬼開始有動作了。他用雙手往面前的屋子探了探,似乎從空氣里得知自己找對了羊,突然整個兒往前移了一步。接著並不留情,又重重地轟下第二步,直對著美羊羊碾過去。滅口是個很必要的任務,這是鬼被那麼揣測他的羊賦予的職責。
美羊羊意識到鬼並不離開,瞬間嚇得魂飛魄散。她一邊尖聲慘叫著,一邊兩手撐著地板往牆角蹭過去。長長的圍巾在乾淨的地板上畫出一道直直向牆角衝去的線條,忽而又掉下她的脖子,仰卧在地上,卻依舊被髒兮兮的鬼碾壓過去,印上一串滿是泥巴的腳印。
鬼又絕情地逼上一步,讓美羊羊愈發感覺遇害與全生,已經近在咫尺——連呼吸都能感受到了。無助與極度的恐慌讓已經倚在牆角哆嗦成一團的美羊羊感覺身後就是懸崖。回頭一看,萬丈深淵。失聲的慘叫如同烈火自淵里飛騰,點燃了外面的羊村:
「你,別過來!」
(待續……)
上章說到,儘管盤羊弟弟極力邀請班長回家,後者還是不願捨棄自己在青青草原的一切,留在了一個讓她感到充實的精神世界。但是青青草原危機四伏:灰太狼盯上了班長,魔鬼逼近了美羊羊。在離別後的第一束陽光升起之時,一場從漸漸明亮的危機里鑽出來的命運風暴正在偷偷醞釀……請看:
第二十五章《找媽媽的鬼》
嗚嗚的風,啜著陽光溫溫的苦,在草原上的新時間裡,哦吟著弱弱的不忍卒讀。如願早起的喜羊羊在哭泣的風裡緩緩拱開一條土黃色的小路,百無聊賴地聽著鈴鐺在風中左右晃動的聲響,脆脆地佔領了一如既往的天空。時間,尚是早的。因此羊村的風裡沒有裹挾任何的語言,只是「鈴——鈴——」的聲音從此飄遠,又隨風回來,盪在耳中。
唯一的對手走了,真是可惜。喜羊羊莫名其妙地孤想著,在一幢幢習以為常的房屋之間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先找一隻醒著的羊來聊聊天吧。方才冒出這樣一個念頭,然而便見沸羊羊還在屋子裡張嘴貪婪地呼吸著,連一隻小強爬過枕邊,他都沒有任何反應。喜羊羊搖了搖頭,希望一隻在運動會中用盡了體力的羊早點醒來,可真不現實啊。嘆一口氣,他又只好繼續往前走了。
然而還沒走幾步,他就又不由得停了下來。一個寒噤,由體內噴射到直立起來的羊毛尖端,往外面跳了出去。
「啊——!救命啊!!」
一聲尖銳的慘叫突然撕裂了原本靜得發寒的哭風,像黑暗裡突然刺殺出來的一柄光的利劍,著實讓喜羊羊大吃一驚。這聲音,是美羊羊的!雖然腦子裡還在盤算著灰太狼不可能這麼快回到草原並潛入羊村,但喜羊羊的雙腿早就像車輪一般飛快地揚著塵土向美羊羊家去了。無論如何,救助朋友是羊村小英雄理所當然的職責,無論是否有希望,都必須放手一搏。
此時美羊羊的屋子裡正充盈著死亡的訊息,殺氣騰騰。倚在牆角的美羊羊把她那冰晶一般澄澈的眼睛瞪得空前的大,還不斷地融化著,流下的兩行細流根本不會斷絕;而她的毛也一律地後仰,似乎是為了躲避鬼的逼殺而盡了最大的努力。而鬼則毫不動情地撲了上來,恐怖的幕布吞噬了美羊羊的左腿,繼而髒兮兮的雙手便把這戰利品死死扣住。甚至沒給美羊羊一個求饒的機會地,鬼就像塌陷下去一般地俯下了腦袋,準備好好享受一番了。
美羊羊可以感受到鬼那巨大的力量,已經讓她動彈不得,任其宰割。在這十萬火急的時刻,電光石火間,一個身影穿過窗門,在空中狠狠地把一件秘密武器塞進了鬼的幕布,繼而穩穩噹噹地落在了鬼的身邊。奇怪的是,他也不看一眼受害者,只是毫不緊張地盯著在風中不斷變化著形狀的鬼。不出他所料地,鬼果然觸電般的直起了身子,雙手突然地一松,然後便只是站著,一動不動,似乎是被秘密武器石化了。
美羊羊趁機抽回了自己「失而復得」的左腿,驚魂未定地看著好不容易招來的救星。「喜羊羊,你用什麼秘密武器把鬼給定住了?」美羊羊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用依舊啞啞的聲音害怕地問。
喜羊羊這才既鬱悶又好笑地轉過頭來,把美羊羊從地上扶了起來。「這裡根本沒有鬼啊。」喜羊羊的語氣輕快極了,像小兔子在草原上蹦跳著掠過。見美羊羊盯著那髒兮兮的幕布張嘴想說什麼,他便又補上一句:「難道你認不出那一串兒羊蹄印嗎?」
「什麼啊?」美羊羊雲里霧裡地看著耳聰目明的小英雄,一伸手,竟摸不到自己的腦袋。
「唉唉唉,真拿你沒辦法。」喜羊羊一邊搖著頭,一邊徑直走向暴露在陽光里卻仍不消失的「鬼」,從地上抓起巨大的幕布,抬手把它往後邊揚了過去。一陣沙土甩了出來,嚇得美羊羊哆嗦著身子閃了開來。她小心翼翼地斜過目光來,讓視線的焦點一寸寸地移向那個讓她害怕了一整晚的傢伙,爬上一張髒兮兮的臉。
「小懶!」出離驚詫的聲音震得四壁嗡嗡迴響,美羊羊用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展示了自己膽戰心驚的尷尬。
我伸手拔出了塞在嘴裡的棒棒糖,眨了眨因為忽然見光而不太適應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望了望四周。「是喜羊羊把棒棒糖塞給我的嗎?」我的聲音像是從一層悶悶的雲朵里透出來的,朦朧極了。
「這可就是『秘密武器』呢。」喜羊羊調皮地說著話,好像是在告訴美羊羊一個很簡單又很出乎意料的事實,投給她的目光里都似乎帶著一層頑皮的笑。而實際上,這「自以為是」的話可也把答案告訴我了。
「喜羊羊你真討厭!連棒棒糖都故意選了我最愛的香草味,都把我甜醒了!」我的話聽起來是在抱怨,實際上卻是在日常地撒嬌,「我剛剛夢見自己找到了媽媽,就著急地追了上去。結果媽媽可奇怪啦,居然就躲進了屋子裡!所以我就拚命地敲門。敲啊敲啊,終於——嘿,你們猜發生了什麼?」
「媽媽打開了門,然後你就著急地衝進去,追上媽媽后就抱住了她的腿,還想把臉貼上去蹭!」美羊羊的回答出奇得乾淨利落,也不假思索。
這下輪到我瞠目結舌了。「哇,美羊羊,你難不成是藏在我床底下偷吃零食的老鼠?你怎麼會對我的夢一清二楚呢?」幾秒鐘后,我終於由衷地驚嘆起來,連窗外的風兒都在吃驚地「呼呼」叫著了。
「你瞧瞧我腿上的泥巴,這可是從你手上掉下來的呢!」美羊羊突然氣呼呼地嘟起嘴來,「髒兮兮的,還扮成鬼來嚇人家。」
這下我的臉羞羞地紅了。「對不起,美羊羊,我不是故意來嚇唬你的。」我低著頭,抱歉地碰了碰食指,「昨天晚上我感受到了星星的召喚,所以夢遊去找媽媽了呢。這些土,只不過是我摔了幾跤帶過來的。」我似乎還想解釋什麼,但聲音強度直線下降,被新來的聲響蓋過去了。
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像天邊的響雷一樣愈來愈近,愈來愈響,也愈來愈笨拙。直到一個古銅色身影「咚」地躍進這座房子,這一陣迫切的足音才被喘著粗氣的聲響代替。剛來的小羊帶著一副遲到了的羞愧表情,吸呼著過來的風,倒霉地說:「不好意思,今天早上要到美羊羊家來聚會,我居然不知道!」
「這,這倒沒這事,碰巧在這裡罷了。」喜羊羊慌忙作答。他可不想讓沸羊羊知道我欺負了美羊羊,要不然再來一個喜羊羊——哦,不,再來一百個喜羊羊也將擋不住沸羊羊往我腦袋上敲的拳頭。一不做二不休,喜羊羊乾脆把話題給引到了遠處:「倒是今天該去村外收割秋天剩給我們的青草了。」
「等等!」美羊羊往前走來,兩眼裡焦慮地閃著火光。喜羊羊心裡暗暗祈禱著美羊羊可千萬不要再計較我的過錯了,聽到後面半句話倒鬆了一口氣。只聽美羊羊的「愛美強迫症」又犯了起來:「我要先帶小懶去小河洗個澡,太髒了!」
「我……」我一聽「洗澡」,臉都發起白來。
「小懶不去,那讓我去!」沸羊羊真是什麼機會都不放過,這都開始搶了起來。
「你還不臟,還不用洗。」美羊羊的話簡直給了沸羊羊重重一棍,然後又讓我膽戰心驚,「倒是小懶一身的泥,不洗都不可以!」
「我……我怕水!」我懦弱而又實在地說出了自己不願洗澡的理由,「泡在水裡,我難受。」
喜羊羊見我不配合,更是擔心美羊羊一怒之下抖出真事兒來,便湊到我耳邊說道:「只要你去洗澡,回羊村后我身上帶的另一塊香草味棒棒糖也給你。」
我的眼睛亮了起來,突然就對美羊羊點了點頭,把剛剛拔出來的棒棒糖塞進嘴裡迅速地嚼了。
不過,說實在的,在小河裡睡一覺除了嗆點水之外也並不是那麼糟糕。抖落一身水后披上喜羊羊事先撣盡了灰塵的床單,我又變回了小英雄的模樣。從天邊鋪過來的陽光帶著濃濃的暖意,同四周鍍著金邊的大樹一起躺在潺潺不息的小河中央,簇擁在水波中我顫抖的倒影邊上。纖塵不染,是再次前行時最好的行裝,我興奮地想。不錯的,朋友們正在我的邊上,護著我的目光明亮。
遠處一片白帆在金秋里盪開枯黃的草梗,細微的「沙沙」聲在空中飄蕩。忽而白色的點兒突然像氣球一樣脹大,漸漸地身影也愈顯清晰起來。我側過身子,極目遠眺,想要看清是什麼東西在如此焦急地撲襲過來,卻是尚且無果,耳朵就先抓住了那個驚慌失措的吶喊聲——
「灰太狼來了,大家快跑啊!」
(待續……)
我悚然地望著塵埃騰起。塵埃里,小英雄的身影突然地變化分明。從塵埃里衝出來的
喜羊羊仍然激動地笑著,沒有半點兒恐懼與慌亂。「村長的防狼**用起來還挺刺激
的。」喜羊羊的音調顯然比平時提高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小懶你又安全啦!」話音尚
未散開,他便撲上了我的身子,把我緊緊抱住。
我軟軟地咕嚕了一聲,幸福地和喜羊羊碰了碰鼻子,笑得眯成縫的眼睛注視著他那快
樂得忘記了身在何處的表情。可是這表情突然地僵住,轉而漸漸變得驚訝,甚至害
怕,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喜羊羊的眼睛里涌動著的不知所措,正降臨在他從我右肩
上挪開的左手上。
我茫然地擠了擠眼睛,想知道喜羊羊看到了什麼東西;接著傾了傾腦袋,往我的右邊
望去,卻被喜羊羊伸過來的右手擋住了視線。「小懶,你別看!」他一邊驚恐地盯著自
己濕漉漉的左手,一邊用右手把我的腦袋往回撥,並繼續對著茫茫的山林叫喊著,「沸
羊羊、美羊羊、暖羊羊,快過來!」
「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我狠力撞開了他妨礙著我我的手,把視線往右邊投了過去,
卻立刻成了一截木頭似的僵住了。我的天哪!肩膀上已經拉開了一個無底洞般的口
子,殷紅色的鮮血正從裡邊源源不斷地湧出來,順著胳膊,淌到英雄斗篷上邊,鋪開
了一片小湖。我的英雄斗篷,已經染上了烈士般的殷紅。
好噁心...…我的腦袋慌忙地扭回了原位,兩眼空空地盯著蒼穹。可是天空和山林的顏色
已經開始攪在一起,耳朵里也似乎是灌了水似的,聽不清森林裡的鳥叫了。這時候我
又想到灰太狼居然是喝了我的血,更是難受得腦袋嘴嘴作響,一陣苦水也冒上了我的
喉嚨。我感覺自己正在風中消逝,便乏力地闔上了一隻強撐著打開的雙眼。
「小懶,現在不許睡覺!」喜羊羊見我神色不太正常,趕忙厲聲叫道。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我的耳朵早就不聽使喚,我也只是覺得自己越來越累,
完全打不開眼睛,只是直接一歪腦袋。
「小懶!」喜羊羊一邊捆晃著我的身子,一邊凄厲地慘叫著,「小懶—!」卻又漸漸地
失了聲。喜羊羊垂下他英雄的腦袋,把鼻子埋進我凌亂的毛髮里,奢侈地體味著我的
溫存。
荒草在風中撫摸著大地和我。秋天的草原一片金黃,是我斗篷的主色。
(待續....…)
在這篇文里,我討論的問題又多又大,感覺都數不過來。我不像其他幾位大觸向一個具體問題集中開火,而是一種隨性的東說一點西說一點,把人物形象左雕一下右刻一痕,然後所有故事串起來,解釋了愛恨、是非、正邪、戰爭、夢想、童年、成長、友情、親情、信仰、堅毅、勇氣、信心、守護、守望、源初、掙扎、自我與無私、小愛與大愛、人性的複雜,乃至我們的結局——人類命運的必然等等,最後整合起來,解答生死大問,解釋「我們從哪裡來」「我們到哪裡去」「我們為什麼而活」「我們怎樣活」「我們是誰」「什麼是活著」這些懸而未決的哲學問題。讀《英雄傳》,要拋開你既知的一個世界體系,要還原出作者的精神王國,才能讀透人生的奧秘。其實,這種東西,也可以用很簡單、很孩子氣的方式講出來。它們並不難,只差你細細地揣摩而已。
上章說到,村長發現我患有暈血症,查閱資料后發現藥材里還缺一味古古怪界雪蓮。經沸羊羊提醒,喜羊羊不顧危險,前去狼堡偷雪蓮。美羊羊慌忙去勸,卻沒有勸住。喜羊羊踏上了危險的道路,朋友們在近乎絕望的等待中,也走向了崩潰……請看:
第二十八章《別鬧,心電圖》
太陽在高高的天空上逆著風向西走,任燃燒的火焰向東倒去,急得臉都開始發紅。紅彤彤的光芒浸下來,點燃了紅彤彤的雲,跳下紅彤彤的樹葉,把大地上的坑坑窪窪統一地染成了鮮紅。地上紅光滿面的秋水窪平靜如鏡地趴著,收容了上面一整片茂密的樹林,以及一方兒擠滿了火燒雲的天空。可不料一隻粉紅色的鞋子遮過來,略頓一頓就砸了下來,把這可憐的鏡子打了個七零八碎,再映不出什麼東西了。
紅得沉寂可怖的世界里,一隻小羊從屋子裡向實驗室趕去。明明已經在家裡睡了一大覺,醒來后的步伐卻比回家時更加跌跌撞撞。她的腳步彷彿完全不聽使喚,在高高低低的地面上深深淺淺地踏著;而地面的回禮,自然是用水花與泥土跳躍起來,抱在她那一直拚命維持著乾淨的身體上。她臉上的血色已經全部躲了起來——旁觀者所見的血色,也不過是太陽的光可憐兮兮地鍍上去的。
「滴……滴……」實驗室里的心電圖發出均勻的、溫馴的提示音。村長正坐在心電圖前,看著一個個波峰穩定地出現在屏幕上,手中緊攥著用青**糕配料調成的一瓶果汁。明晃晃的大燈在我的正上方亮著,打在守在我兩側、看著我的肚皮起起落落的沸羊羊和班長冒汗的臉上。除了我睡得安安穩穩,其他三隻羊的目光都絲毫不敢移動,唯恐一不留神,心電圖就倔倔地拉成一條直線了。
一陣金屬機械運轉的沉濁聲響傳進了三隻羊的耳朵,從實驗室門口走進來一個半羊半鬼的怪物:說她是鬼,卻端端地長著一對羊角四隻蹄子;說她是羊,卻一身污泥髒亂異常,好像是開棺取出來的屍體,還裹上了一團兒煩人的爛泥。轉過頭來的班長首先注意到了那對漂亮的蝴蝶結,訝異地先喊一聲:「美羊羊,是你嗎?」
「誰欺負你了,美羊羊?」沸羊羊見美羊羊居然成了這副落魄模樣,一肚子火直接往心口上躥,連胳膊上的肌肉也綳了起來,被藍色的絲帶紮成蓮藕一般,「我去揍那個混賬!」
「我想知道懶羊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美羊羊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沸羊羊說的話,只是聲音發顫地提出了一個最為擔心的問題,視線也直直地盯向了我。
「心率正常!」村長高聲說道,彷彿是一邊在給自己增加底氣,一邊在幫美羊羊緩解壓力,「你先洗個澡吧,具體情況待會兒你自然會知道的。」說罷,村長便舉拳敲下了身邊的一個藍色按鈕。
美羊羊上方的天花板突然開出了花灑一樣的小孔,密密的水滴精準地擊中美羊羊身上的淤泥。腳下的地面也突然開出了幾道小縫,剛好讓落下的水滴流了下去。僅僅過了幾秒,在美羊羊還沒來得及驚訝的時候,天花板和地面已經恢復原樣。美羊羊掃視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居然已無一處污垢,也無一處濕透。
「這是我發明的智能淋浴系統,厲害吧?」村長得意起來的樣子可真和小羊似的,突然站在椅子上傻笑起來,把拐杖斜舉得老高。美羊羊見村長這副得意樣兒,想他也是在那麼多的失敗里找到了成功,便也忍俊不禁地找回了一點點兒血色。
「村長,不好了,懶羊羊的心跳又減慢了!」班長突然的驚叫聲把美羊羊和村長舒展的表情又擰了起來,可怕的灰霧又劈頭蓋臉地蒙了過來。
美羊羊徑直躥到了心電圖前,望著一個個波峰之間的直線長得誇張,提示音也像是吹漏了風的喇叭似的,突然地拉得老長。美羊羊有點兒不知所措,轉過頭,斜著視線問暖羊羊道:「班長,你是說『又』?剛才已經發生過這種情況了嗎?」
「這已經是第五次了。」班長的臉緊張地泛著紅暈,滿臉的汗水劃過了弧形的臉龐,「村長,幫忙遞下藥!」
數秒鐘后,葯汁灌下了我的肚子。心電圖上的波峰終於又密集起來,漸漸地趨於平穩。「這樣大概就沒什麼事了吧。」美羊羊顯然是長出了一口氣,好像自己逃脫了什麼罪責似的。
「沒有古古怪界雪蓮,懶羊羊就不會醒。」村長搖著頭哀嘆,顯然是無能為力,「我們維持懶羊羊生命的時間有限……」
又是古古怪界雪蓮!維持生命的時間有限!腦子裡轟轟地兩聲巨響。可是,古古怪界雪蓮真的好難得到。美羊羊吸了一口涼氣,把身子轉向了不省人事的我。手術台上的小羊面容驚恐,雙眼緊閉,但求生的慾望仍在微弱的心跳里一次次努力地搏動,透出皮膚的,是無法抑制的痛苦。美羊羊突然地慌亂起來:難道,我就要這樣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朋友去死,如喜羊羊所說的不可接受?
難不成你是要讓朋友眼睜睜地看著你萬念俱灰?美羊羊心裡另一個冷酷的聲音狠狠地敲著她那榆木不開竅的腦袋。
兩個截然相反的念頭把美羊羊往兩個不同的深淵裡拉,相當的力量讓美羊羊在舉棋不定之中感受到了難以言表的劇痛。美羊羊看著心電圖上的圖案一波一波緩緩移動,漸漸地扭曲成三個字——「救救我」,然而晃晃腦袋,果然只是幻覺。心電圖上,除了波峰就是直線,除了直線就是波峰。
「喜羊羊怎麼還沒回來?他已經走了好久了。」班長大概也是被心電圖時常的驕橫耍得提心弔膽,轉而想起了最後的希望,語氣不知是因為失落還是因為擔憂地透出了一絲秋風般淡味的微茫。
古銅色的身影已如風中的秋葉飄移在實驗室的各處,突然在一雙拳套前靜止下來。「誰知道呢?喜羊羊這次可是冒了生命危險。」沸羊羊盯著拳套前的牌子上那一行小字,失神地怔怔地說出一句沒有情感的話來。
「我想,喜羊羊可能是被灰太狼抓住了。」班長臉色一沉,說出一句殘酷的大實話,讓在場的羊心中涼了一截。好像連我都聽到了這烏鴉嘴的宣告,心電圖上的波峰就像蹙起了眉頭似地密集起來。
美羊羊脆弱的靈魂突然失控了,整隻小羊幾乎是躥上了實驗桌,抱著機器「咔咔」晃了幾下。突如其來的眼淚在乏力的身體上砸開了幾朵一點兒都比不上雪蓮那大氣的小花兒,昏沉的大腦轟得雙耳嗡嗡作響。
別鬧,心電圖!你平平靜靜可好?你的每一次調皮,都是在責備我這樣的徒勞。你讓我擔心朋友虛弱性命不保,讓我擔心須臾差錯鑄成永恆,讓我擔心勸阻無力反成悔恨,讓我擔心猶豫留下無力回天。你一鬧,惹的是邊上四隻羊的恐慌;你一鬧,說的是命懸一線的危亡。你知不知道,我們四隻羊都在此刻對著你祈禱——你平平靜靜可好!
「村長,葯!」班長的聲音在耳畔炸響。
「滴、滴……」心電圖的尖叫在腦中衝撞。
「這完全不可以接受。」喜羊羊的誓詞在四周回蕩。
美羊羊向後一仰,重心彷彿飛出了身體,只管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椅子上。「太可憐了。」美羊羊用一種低到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顫抖著哀嘆道,「太可憐了……」微微的一層淚阻隔著低垂的視線,美羊羊盯著自己的雙腿抖得急躁,如被灰太狼捆在椅子上時一樣。
「村長,我拿你的拳套出去練下拳!」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在這生死攸關之時沉濁而沉著地傳過秋天微涼的空氣,打在美羊羊滿是淚痕的臉上。
美羊羊迅速甩掉了眼淚,因為它現在可是不被生命所相信的玩物,除了浪費時間與荒廢機遇之外,毫無作用。剛剛把目光鎖定在沸羊羊身上準備罵他一句無情之類的話時,身旁村長急切的聲音轟得美羊羊眼前一黑:「沸羊羊,那個是——」
「我知道!」沸羊羊的聲音似乎很少這樣洪亮過,簡直在實驗室的四壁上拍出了迴音。接著這聲音便裹挾著沉沉的腳步聲,飛快地飄遠,如疾風掃走的落葉。
美羊羊的視覺在一點點兒地恢復。眼前明亮時,沸羊羊早已經無影無蹤。實驗室的大門還完全敞開著,讓倒在椅子上的美羊羊剛好能夠看到火燒雲上,灰太狼已經把喜羊羊放倒在地,伸腳踏在了獵物的腦袋上,嘴角的獰笑自如地繃住——轉眼那朵火燒雲就又變化了形狀,放下唯一的一束陽光,映在了美羊羊轉而為遠方的羊擔心到空虛的臉上。深色的陽光下,她的表情疲軟。
她就木然地看著。實驗室的鐵門開始移動。美麗的最後一束陽光在鐵門的夾逼之下,越來越狹窄,越來越恐慌,忽而地一亮,又慢慢地沉寂下去。一塊兒、一條縫、一絲線……終於最後,連這一束光兒也徹底消失。
陽和羊一起安靜地死去了嗎?美羊羊心中悚然,目光往心電圖斜斜地一瞥。
謝天謝地。心率已經恢復了正常。一個個前仆後繼的波峰,似乎猛然地發起力來,去衝破昏睡的圍牆,一浪,又一浪……
(待續……)
上章說到,美羊羊睡了一覺之後,驚慌地前來了解我情況如何。得知我的情況不穩定后,又聽到班長的烏鴉嘴說喜羊羊被抓,美羊羊幾乎精神崩潰,神情疲軟。而沸羊羊也選擇了逃離,所謂「練拳」去了。更糟糕的是,在羊村崩潰的同時,喜羊羊也確實慘遭不測……請看:
第二十九章《我的生命雪蓮花》
秋天的陽光,已經全然被枯萎的野草染成金色,也同樣顯出孱弱了。他們可真是表現出一種怎樣的覺悟啦——從天上一步步地踱下來,用短暫的一瞬生命貼了一貼著廣闊草原的嶙峋一角,只管躺著,在樹冠的最上邊擁擠著一大片了。
連陽光都要拒絕的黑森林,在保護下邊地面上潮濕的苔蘚呢。上萬根枝交織成密密的大網,百萬張將凋未凋的葉直接連成了一張盾牌,擋住了向天空求取一點兒光明的地面。冷酷的樹根,像賁張的血脈一樣往地里紮下去、紮下去,然後無恥而愜意地舒展開來。
一陣旋風橫過。枝和葉終於有了一絲兒的晃動,略略露出幾道縫隙來。原本就擠得慌的陽光可算是找到了完美的泄洪口,嘩啦全涌下來,惹得樹榦們擺出一副大致統一的猙獰而透出厭惡的駭羊表情。這些泄洪口還隨著風的走向而逐漸移動,在惹惱了一排兒的樹木之後,終於在風的製造者身邊合攏。在黑森林的邊緣,狼堡邊上的那棵樹上,淡色的陽光正從那隻小羊的頭頂上滑下,拂過那雙堅定的眼睛,在金色的鈴鐺上閃閃爍爍。小羊的眼神直直地扣在雪蓮上邊——那救命寶物正在眼前,盈盈地晃在僅僅幾米遠的狼堡露台上面。
前來偷雪蓮的小勇士拽了拽系在上面樹枝上的一根藤蔓。「足夠結實了」,他想,「只要盪過去拿到雪蓮,小懶就沒事了」。
小懶要沒事了!一陣興奮的感覺從心頭往臉上涌,讓他感覺臉上一陣熱。熱度逼出了一些兒緊張的唾液,又被他強硬地咽了下去。他把藤蔓攥得更緊了些,踉踉蹌蹌地助跑幾步,騰身躍進秋陽之下,最後終於如他所料地,準確地降落在了露台的圍欄上。
現在他就在雪蓮邊上,可以看清這朵花兒的每一葉、每一花瓣了。這是一朵看起來有點兒怏怏不樂的雪蓮,葉子耷拉著,花瓣已有小半枯萎;但是好在那些沒有枯萎的花瓣都碩大飽滿,入葯肯定效果上佳。小勇士伸出手去,可不料剛碰到花盆,一個繩套就飛了過來,緊緊的扣住了小偷的手腕。緊接著就是一個簡直無法抗拒的拉力,直接把小偷吊在了空中。小勇士掙扎了一下,不想繩套收得更緊了,一陣疼痛讓他不禁冒起了冷汗,卻又根本不敢哭喊。
「老婆!沒想到我做的一次性防盜裝置真的抓到了想偷走你最愛的花朵的小偷!」是灰太狼的聲音,伴隨著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咚咚咚」震天響著。可憐的小羊像個任狼擺布的沙包一樣在空氣里靜靜地掛著,即使是綳直了腿腳,也根本夠不到露台的圍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灰太狼衝到自己面前,對視一眼之後,突然一陣死寂。
「喜羊羊?」灰太狼讓出乎意料的表情像是卡了片似地在臉上駐留了幾秒,繼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才確定真是美食送上門來了,「喜羊羊,原來是你啊!這次你自己送上門來,我可就不客氣了啊!」灰太狼幾乎是一邊說話,一邊舉起拳頭,在空中狠狠地往死對頭的腦袋上捶過去。
眼前的拳頭在越來越巨大。但是喜羊羊沒有驚慌,沒有躲避,甚至連哭的心情都沒有。他只是木木地看著世界突然地發黑,同黑森林一樣黑,黑得感覺不到害怕,黑得感覺不到疼痛。那一瞬間所有的感官都立刻失效,所有的知覺都刪回空白,如同夢見白色的恐怖,黑幕下一切都消亡殆盡。
鈴鐺尖聲地哭喊了一陣子,隨著單擺一一般晃動的暈厥的羊一前一後一丁一當。灰太狼一邊聽著如此的「風鈴」一邊發出勝利者冷酷的嗥叫。
沉重的眼皮再慢慢地抬起來的時候,喜羊羊意識到自己正倚在柔軟的乾草堆里,雙手和身子已經被死死捆住。迷離的眼光正對的是一鍋熱氣騰騰的湯——看起來這次是一下鍋就必死無疑了。喜羊羊正撐著沉重的腦袋,串接著利於自己逃脫的線索——紅太狼最喜歡雪蓮、雪蓮上有枯萎的花瓣,還有小灰灰應該也在這兒……可不料一張刀疤臉突然湊到面前,呲牙咧嘴地罵道:「你總算醒了,喜羊羊!你們村長難道沒教過你,偷壞人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嗎?」
喜羊羊顯然是對此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驚愕地看著面前從未如此殺氣騰騰的灰太狼,寒氣正從尖銳的狼牙上流淌出來。一把鋒利的菜刀正攥在壞人的手上,上邊的水珠從刀背上歪歪扭扭地爬下刀刃,滴落在地上,濺出沉濁的紫黑光芒,簡直和鮮血一樣。想到這裡,喜羊羊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往邊上蹭了蹭;而灰太狼就很配合地舉起了菜刀,突然都得近了一些。
掙紮根本沒有用。灰太狼是故意等著我醒來,然後再這樣做的。喜羊羊居然都像外面的秋陽一樣成了個孱頭,乾脆閉上了眼睛——後面的場景,可不是這個年紀的羊可以看的呀。
菜刀剁下去的聲音、液體濺起來的聲音,以及凄慘的叫聲,此起彼伏,三面合圍,在狼堡奏起一支心有靈犀的交響樂。伴隨著隨後一刀果斷地砍下,三種聲音如同是圓了場,一併地戛然而止。喜羊羊叫得氣短,一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一邊感受著自己的身體哪裡受了損。可不料一通迅速的搜索之後,喜羊羊根本沒發現自己受了什麼傷——除了被繩索勒得淤青的手腕。再睜開眼,喜羊羊看到的是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灰太狼抖動著砧板,把剛切好的胡蘿蔔片「撲嗵」下進了鍋里。
喜羊羊愣愣的坐直了身子,實在尷尬得不知說些什麼。而灰太狼卻是一副早就策劃好了一切的模樣,拋出的問題居然精準地擊中了喜羊羊的心頭大患:「喜羊羊,剛才算我給你的報復。但是言歸正傳,你為什麼要來狼堡?」
還不都是因為你?!誰讓你傷害小懶的?!喜羊羊的眼中顯然燒起了怒火,然而冷靜地把腦袋一撇。「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喜羊羊雖然明知自己身處死境,但是言辭依舊不卑不亢,「只要你把雪蓮送到羊村,我就心甘情願被你吃掉!」
「我猜都能猜出來,」灰太狼睥睨著大義凜然的喜羊羊,「因為我弄傷了懶羊羊,他快要死了,你是來偷雪蓮給他治病的。」灰太狼看到了喜羊羊臉上突然凝重的神情,知道自己一點兒都沒猜錯:「既然如此,我們做一筆交易怎樣?」說到「交易」的時候,一種被叫做「冷笑」、被評作「猥瑣」的表情出現在了灰太狼臉上。
「什麼交易?」喜羊羊聽出了灰太狼聲音里的不懷好意,更敏感於他那表情的外露,於是警覺地問道。
「我放你回去。」灰太狼陰冷的聲音令羊毛骨悚然,「等小胖子死後,屍體給我。」
「你!」喜羊羊渾身發起抖來,好像要撐斷繩子似的;渾身的羊毛也尖銳地立了起來,看起來活像一頭髮怒的小獅子。你想吃羊像瘋了吧!喜羊羊心裡憤恨起來,可對於這種無恥到極點的惡棍,嘴上竟罵都懶得罵了。
「喜羊羊大俠息怒啊。」灰太狼戲謔地看著自己活力十足的獵物,語氣也顯得隨意起來,「我成全你啦。你倆一起死,去我肚子里碰面吧!」
「哪來那麼多廢話!」灰太狼的聲音還在冷冷地舔舐著喜羊羊的臉,斜刺里一個有點兒尖銳的聲音就撲面而來。紅太狼牽著小灰灰從黑洞洞的門裡出來,怒目對著灰太狼:「煮羊都不會了嗎?!」
「是是是,老婆,我這就下鍋!」灰太狼趕緊向喜羊羊奔過來,準備把獵物扔到沸水裡去。
最後幾秒,能決定生死了。喜羊羊站在死亡的邊緣,面朝深不可測的黑暗,背向逐漸微弱的陽光,所有的意識又一次靈活地蔓延開來。黑森林的光線,襯著半枯的雪蓮,直接關係到紅太狼的愛好。而進一步的,紅太狼的愛好關乎她的脾氣,關乎灰太狼的處境,也就進一步關係到我的安危。喜羊羊兩眼發亮了一下,已經想明白了。
「等一下,紅太狼姐姐,我就要被你們吃了,可以讓我把最後一點話說給你聽嗎?」喜羊羊在灰太狼就要碰到自己的一剎那開了口,語氣誠摯而熱切。突然放大的眼睛水靈靈的,好像折射著天空的光線。
「『姐姐』!小孩子嘴真甜!」紅太狼果然被喜羊羊故意設計的稱呼迷惑了,突然地給了喜羊羊求生的機會,「灰太狼,等一下,讓他說吧!」
看著灰太狼無奈地停了手,喜羊羊把視線轉到了紫焰燈火上。「您的雪蓮真美!」喜羊羊故意耍了一手先揚后抑,來激將紅太狼,「可是由於灰太狼照管不周,已經有很多花瓣枯萎了!唉,真可惜,那麼好的一朵花兒,怎麼就毀在這樣一隻狼手裡啊!」
紅太狼的臉色在暗色調的火焰照耀下,明顯地陰沉下來。她看了一眼露台上的雪蓮,果然如喜羊羊所說枯萎了不少。暴風雨到來的徵兆根本沒有持續幾秒,火山爆髮式的憤怒就在灰太狼的連聲「污衊」叫冤里摧枯拉朽了。
「灰、太、狼!」火冒三丈的紅女王根本沒有給灰太狼一點兒解釋的機會,手中的平底鍋已經在不知不覺里現出形來,「你個沒用的笨蛋!!霹靂般憤怒的斥責聲迴旋在平底鍋織成的彈幕里,在紫里透黑的牆上鑿開幾條裂縫。擺著手求饒的灰太狼早已經被「咣咣」作響的平底鍋淹沒,看得喜羊羊都怕被誤傷,額上沁出了一層汗珠。
「笨蛋、笨蛋!爸爸是個大笨蛋!!」只有小灰灰又蹦又跳,咯咯咯笑著,忽而腳掌擦著地面,輕靈地跑到喜羊羊身邊,仰著腦袋說,「喜羊羊哥哥,今天你來我家陪我玩嗎?」他那天真的大眼睛里有微微的水波晃動著,好像秋天淺淺的小河在輕快地奔跑著。
小灰灰來幫助我,這可是個好機會啊!喜羊羊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變化,便果斷地回答道:「可是小灰灰,我被綁住了,懶羊羊還在羊村等我呢!」
「那我跟哥哥一起去羊村!」小灰灰興奮地尖叫著,小爪子在繩子上划拉了幾下。不多久,身子就跌到了地上,軟塌塌一堆兒。喜羊羊一獲得自由,就二話不說沖向了露台,將那盆雪蓮花捧了起來。在陽光的照耀下,雪蓮的花瓣閃著晶瑩的光芒,似乎含著一架架彩虹橋,寄託著生命的寓意。冒著生命危險奪下另一株生命的花朵的小英雄,崇敬地仰視著這聖潔的寶物。
抱頭鼠竄的灰太狼在平底鍋的夾縫裡看到兒子和喜羊羊一起走上了露台,知道了大事不妙,慌忙大叫道:「喜羊羊要逃走啦!老婆,我們先去阻止他!」
紅太狼這時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中了計,趕忙收了手,扯著狼狽透頂的灰太狼,向露台門口急速奔去。他們趕到時,喜羊羊正站在露台的圍欄頂上,面朝著渺遠的草原彼端。太陽已經漸漸發紅了,暮色里的火燒雲層層疊疊地壓在黑森林上邊;而在更遠的遠方,熱切的光芒,如同羊村上方飛行的流火,連成一片生命的慾望。小灰灰站在露台上邊,仰頭望著喜羊羊的臉,只是看到一個毅然而縹緲的側面。
「在這裡,可以看到羊村呢。」喜羊羊的語氣好像是在向哪個不明事理的傢伙宣布一個事實,然而這確乎是在自言自語。在狼堡看到的羊村顯然與自己在村子里看到的不同,顯得小了不少;密密麻麻的青草中間,偶爾現出幾隻奔走著的羊,然而臉色卻很模糊,不知是在想些什麼;沿著青草間的道路望去,一座座房屋如同盒子一般井然有序地排列著,具體是誰的房子,又是看不清了的;而把視線收回一點點,卻見村門居然特殊地敞開著,也不知是哪只羊這麼馬虎,連門都忘了關了。如果是在比較近的地方,喜羊羊準會晃動鈴鐺提醒這幫粗心眼兒的;然而現在只能沉默,並無奈地祈禱著。
「哼。」灰太狼向前逼上一步,不屑地冷笑一聲,「你的夥伴叫你把命送進狼叔叔的嘴巴里,你倒還挺眷顧他們的嘛!」
美羊羊發瘋似的哭喊聲又在喜羊羊的耳邊響了起來。哈,我果然是該被她罵成「傻子」,來狼堡送羊肉大餐的呢。喜羊羊自嘲地把目光倒回黑森林,讓無邊無際的黑暗成為意識的底色,以便把自己的內心看看清楚了。沒錯,這一切足夠瘋狂。可是,我明明是為了雪蓮花而來,為了求取生命而把生命獻上狼爪的啊。我何嘗不知道這樣做的危險,只是雪蓮花,已經和我同生死、共存亡,並開在我心中的天空上了呀。
嗯,不錯呢。「是我自己要來的。」喜羊羊說話的時候,分明地看到面前出現了一道彩虹。它從腳下開始延伸,然後騰躍著翻過無光森林上的密雲,自雲霄上俯身一衝,直抵在羊村裡了。這彷彿就是一條天路,雲霧飄渺,讓自己的生命往回飛去了。
「那麼,我成全你。」灰太狼卻並不知道喜羊羊看到的一切,只是帶著準備吃羊的冷冷的聲音,飛身向喜羊羊撲去,卻不料他的獵物,竟帶著莊重的表情,往前方的空氣里穩穩地踏去。喜羊羊只是昂起頭來,溫暖地咩叫一聲,徑直走上了彩虹,消失在夢的絢爛里。緊接著,下面很近的地方,傳來一聲令人心碎的沉悶的匍響……
灰太狼直撞在圍欄上,爪子伸出外邊去,只拉到了幾縷悲涼的空氣。他的雙眼已經瞪直了,竟完全不敢看看下面的慘象。他確實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兒叫「寧死不屈」,然而今兒個真見識一番,倒確實不忍直視。我為什麼沒拉住他……灰太狼神情恍惚,竟替自己的食物後悔起來。
暮色從天上鋪過來,浸透了露台。彷彿傾瀉下,天空的沉悶與傷感。小灰灰努力地向圍欄上爬著,吃力地把腦袋送進陽光之中。「我要跟喜羊羊哥哥走!」小灰灰尖聲地大喊著,把身體往圍欄外送。好在灰太狼一身冷汗,一個激靈把兒子揪了回來。不然,血陽之下,我們又會看到怎樣的光景……
小灰灰在空中蹬著雙腿,哭著,鬧著,好不甘心地被紅太狼摟在了懷裡。「小灰灰乖,今天不要玩了。」紅太狼努力地安慰著兒子,繼而瞪了一眼還在發獃的灰太狼,「還不快去把喜羊羊抓回來!活要見羊,死要見屍!」還不等灰太狼回應一聲,一個平底鍋就橫空飛來,把他直接砸飛了出去。
聽到灰太狼慘叫著飛出狼堡的時候,喜羊羊已經一瘸一拐地挪了好遠。剛才摔下狼堡的時候,骨頭移動的聲音讓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左腳已經扭傷。但他還是立刻站了起來,和朋友與自己的兩條生命賽起跑來。現在他心中只有兩件事兒:第一便是護送雪蓮回到羊村,第二隻是自己疼痛難耐,時刻可能痛昏過去。可是他依舊在更大的痛苦之中,努力地把直挺挺的身子往前撐著,像是在把一條劣質的船往前拉動。心裡還倔倔地對自己說著:我是草原上跑得最快的動物,一定會贏下這場賽跑的!
黑森林的黑色附在了道路兩旁,逐漸昏暗的光線在道路上往黑暗裡萎靡地退隱。樹木的神色依舊如來時一般猙獰,滿意地看著笨蛋小羊的蹄子都沒力氣把睡下去的小沙子吵醒。喜羊羊——瘸腿的疾風小羊,基本上就是殘廢啦,沒用啦,身形弱得像棵草,影子軟得像攤水——躺進狼鍋里,才能勉強地奉獻點兒新鮮的嫩肉,才能勉強有點兒價值。
喜羊羊知道樹林和灰太狼是一夥的,並對這嘲諷毫不在意。他依舊在陽光下,依舊向透出一角兒的羊村,一步步邁近。那裡的夕照已迫近於消失,不可以再晚一些——那樣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可是大地已經比預計更早地震動起來。疾速的腳步聲,直叫瘋狂沙塵從地面往腿上躥。喜羊羊的身體已經太過於虛弱,加之扭傷的腳也用殘酷的劇痛消磨著他的力氣,因此他終於一個趔趄,俯身倒在了地上,雪蓮花盆從手中骨碌碌地滾出,翻了下身子,在前邊停著,畫出一道車轍一般的痕迹。
腳步聲越來越近。
沙塵兒越跳越高。
火燒雲越積越厚。
夕陽光越散越淡。
夜幕首先向黑森林蠶食,埋伏了一個白天的黑色,開始佔領整個草原。喜羊羊趴在陽光的路上,再沒有力氣站起來。他只能就這樣趴著,聽著死亡向自己一步步地逼近。沙塵瘋狂地蒙上了他的眼睛,不論什麼——視野還是意識,具象還是抽象——全都模糊了。大地在沉入黑暗,生命在陷入沉睡,那個叫做「餓狼傳說」的神話,也掉下深淵裡,不知所蹤了。只有雪蓮花上,隨著黑暗的降臨,一點點晶瑩的光斑在逐漸明亮,在空氣里溫和地游移著,好像是漫天的螢火蟲,緩緩地繪製著那幅圖騰——光的蘇醒。
我……或許真的,要死了吧。我或許並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靈火之類的東西,然而卻覺得這景色,真奇妙極啦。
喜羊羊感受著自己殘損的身體,以自己奇妙的感知,似乎是看懂眼前半枯的雪蓮了。殘缺、傲然、無畏冰霜——我的生命,似乎真是要伏倒在雪蓮下,接受賜教的。何其相似啊——我的生命,好像就和雪蓮花在一起了呢。
喜羊羊伸手,竭盡全力地把光亮的雪蓮花扒到胸前,也便把最後的光收在自己心中了。他緊緊地抱著這束光,俯下腦袋聽它的心跳聲。那樣有力。好像是地心,在奮然地跳躍。
用生命守護生命。當最後的狼嗥響起,黑色的影子蓋上了自己的身體,喜羊羊用活著的姿態,低下頭去,蹭著光明,依稀地聽到了另一個生命的聲音。
哦,不,也許,是自己的吧。
(待續……)
上章說到,喜羊羊前去狼堡偷雪蓮,卻不料被抓。命懸一線之時,喜羊羊用計獲得逃
離線會,可最終仍被灰太狼和紅太狼堵死在露台。喜羊羊看著渴求著希望的羊村,壯
烈跳樓,受傷后仍堅持向羊村進發。天色漸暗,惡狼逼近,喜羊羊體力不支,倒在地
上,緊緊抱著雪蓮,任灰太狼撲上前來。情勢十萬火急,我與喜羊羊的命運,將向何
方遷徙.…?請看:
第三十章《惡魔雪蓮》
既然害怕下一秒即將發生的事兒是沒有用的,那就不用害怕了吧。
樹林冷笑著摁著的無光的地面上,註定走不出去的喜羊羊安靜地享受著雪蓮的恩賜,
心裡也如此地安然了。蓄謀已久的黑暗正扭曲著身子往樹冠上爬去,把在那兒休憩了
一整個白天的陽光碟機逐出境,接著便從天角上大張旗鼓地啃噬過來,預備把星星給點
亮了。天快黑了,而大地也似乎莫名其妙地恐懼起來,原本均勻的呼吸也驟地急促,
好像是行將窒息一般地喘著粗氣—隆隆的腳步,在黑森林裡撞出幾許迴音,好像是
把獵物包圍了。或許是大地在說,世界快黑了吧。
驚恐的沙塵早就跟喜羊羊撞了無數個照面啦,「塵滿面」的落魄是誠然的呢,然而也不
必說啦。畢竟要結束了呀。喜羊羊已經聽到風聲從耳邊掃過去,晃得大樹都「吱呀」作
響—喜羊羊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樹林子是傾了怎樣的一個角度,然後又擺正了
呢。
「碰!」是猝不及防的一記拳聲,驚得喜羊羊寒毛都挺了起來,可是轉而又發現這一拳
可沒打在自己的身子上,倒是聽到了一個簡直太過於習慣的聲音:「可惡的沸羊羊,我
一定會回來的!」這聲音味啦啦地穿過樹林,像疾馳而去的火車汽笛聲,由尖轉沉,由
響轉淡了。幾縷雜音也在空氣里涌動著擁來,是昏昏欲睡的鳥兒被驚飛的撲棱響,以
及怒不可遏的咒罵呢。
聽到「沸羊羊」這個名字的瞬間,喜羊羊的意識好像又一次被激活了。金色鈴鐺從臟兮
兮的土地里拔出來,往上邊跳起一段兒距離,停在喜羊羊抬起來的腦袋下邊,輕微而
歡愉地晃動著。沸羊羊的腦袋剛剛好遮住了黑森林裡一棵樹兒沮喪的神情,這時他的
目光也旋轉過來,和喜羊羊四目相對。好像今天剩下的陽光剛好潑在了古銅色的皮膚
上,在鋼鐵一般強悍的眼睛里閃動著令人驚異的銳利的光,好像是點燃了火種,欲要
把黑夜的威脅徹底焚毀,掃為寒灰。
「村長的大力拳套,還是挺有用的嘛。」沸羊羊晃了晃自己掌上的拳套,堅實的聲音也
彷彿是從中得到了力量似的。他俯視著倒在地上的喜羊羊,一個強者般的聲音沉沉地
出來:「灰太狼那個大壞蛋已經被我打飛到天上去了,現在我們是時候回羊村了。」
喜羊羊怎堪沸羊羊如此一言,說得輕巧,好像陽光在樹頂一躺,晚上捲鋪蓋走人就
是。又或許說,好像這羊出村來就可以直接開著門,一副請狼叔叔光臨遊玩的豁達氣
度。喜羊羊側了側臉,看著自己仍在拚命地發痛的左腳,含著涼氣怨怨道:「沸羊羊,
我的左腳受傷了,完全站不起來,怎麼回羊村呢?」
「是——嗎?」沸羊羊走上前來,拽起喜羊羊的左腳,輕輕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