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拜師
回到家中之後,賈環便更加用心讀書,時間在他這邊,的確不用太著急。
王夫人那邊見賈環那邊安靜,心裡不得要領,就讓周瑞家的去留意。
賈環哪裡肯再給周瑞家的機會,見到人影在院子門口晃蕩,就不肯再出來——他寧肯一個人無聊著。
周瑞家的守了幾天,發覺賈環那邊甚是乖覺,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回去復命。
「沒什麼動靜?」王夫人很是奇怪,周瑞家的是她的心腹陪房,不會騙她。但若說賈環沒有什麼事情瞞著她,那她也是不信的,賈環忽然間變得如此安靜就是一個很反常的信號。
「看住他!不管他要去哪裡,都盯著!」
周瑞家的趕緊應了下來。
賈環最近發現,不管自己去哪裡,身後都會有幾個尾巴。
還好自己身邊有個趙國基,賈環有他陪著,倒也不怕有「拍花子」的人來打自己的主意。
既然如此,賈環就打定主意,溜溜他們。
趙國基是賈府的奴才,平日里就是服侍人的;賈環一個小孩,代謝功能強大,身體恢復的快。
賈環就帶著趙國基,這邊轉轉,那邊轉轉,沒個定處。往往那邊剛坐下,賈環就立馬拔腿就走,而且賈環還有月錢,雖然被趙姨娘留了大半,但他手裡多少還有些銅板。
那邊趙國基又買了兩串糖葫蘆,兩個人一人一串,看得後面的尾巴口水直流。
而且賈環不管天氣,下雨颳風,都會經常出門,這樣一來,可是折騰了不少人,不到三個月,那些尾巴就懈怠了。
之前白拿了兩本書的書店,賈環也經常去光顧一下,買書的時候少,蹭書的時候多。
東家也混得極熟了,賈環已然得知名為錢雨本,一般稱為「錢先生」。
這日,賈環又去蹭書看,錢先生見狀,笑問道:「三公子,你四書可背熟了?」
賈環得意地說道:「已經背熟了!」
錢雨本很是詫異:「喲!那可選了本經?」
賈環答道:「選了《春秋》。」
錢雨本奇道:「那可見是要學制藝了?」
賈環說道:「正是!」
錢雨本大笑:「那學了沒有?」
賈環便萎了:「不曾學。」
「為什麼?是家中長者怕你吃不了苦么?」
賈環答道:「沒有人教授,自己胡亂看些書。」
錢雨本想了想,說道:「三公子,咱們也算有緣,要是不嫌棄,鄙人可代為教授一二,如何?」
賈環大喜,當下說道:「那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先生……」
旁邊的夥計插嘴道:「我們東家,那可是兩榜進士出身!」
錢雨本喝道:「多嘴!」
賈環當下再無疑慮,說道:「先生肯收我,那小子自當不必再猶豫,且容我一日。」
錢雨本很是好奇:「怎還要容你一日。」
賈環說道:「當回家沐浴,再來拜師。」
錢雨本大笑:「去吧!」
但賈環離開之後,就有人跟著進來了,看著錢雨本,表情倨傲:「敢問掌柜的,那小哥剛剛進來都做了些什麼?」
錢雨本心裡膩歪,一個家奴而已,竟然還敢對自己如此問話,當下里也不理。旁邊的夥計也心存不滿,口裡嚷道:「你且自去問那小哥便是!」
「你!」那家奴大怒:「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那夥計瞄了他一眼,說道:「知道!我一個夥計而已,辭了差事,就可以去參加科考!你是什麼身份?我倒要再替大夥請教請教!」
那家奴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恨恨一甩袖子,轉身離開。
賈環興沖沖地回了家,當下翻箱倒櫃,把自己存的銀子拿了出來,拜師也要想點樣子才行。
卻聽見外面又一陣喧鬧,趙姨娘的嗓門再次響起:「又給老娘吃青菜!你們這幫黑了心的奴才!我要告到老爺那裡去!」
不用說,下人又給趙姨娘氣受了。
這些年,賈環也是看清楚了,幸虧趙姨娘是個潑辣的,早晚鬧一鬧,要不,早就被捏成麵糰了。
當下,也不去管她。要想腰杆子硬起來,還得自己考取功名才是正經。
外面的小鵲和小吉祥正在勸解,小廚房那柳嫂子根本不在意,遣人稟了鳳姐,稍一時,平兒就過來彈壓了趙姨娘。
平兒出面,趙姨娘自然就消停了,回了院子,還是氣不過,只能小聲咒罵。
那邊賈環翻出了銀子,趙姨娘見狀喝道:「拿銀子幹什麼去?」
賈環賠笑道:「正要和娘說呢,兒子我要拜師了。」
趙姨娘詫異道:「你拜哪門子的師?別被人蒙了銀子去。」
賈環說道:「這幾年,兒子經常去書店裡蹭書看。那店裡的東家,和我很熟了。見我到現在也沒個業師,起了愛才之心,想收我為徒。」
趙姨娘說道:「什麼阿貓阿狗,敢收我兒子為徒。」
賈環正色道:「姨娘慎言!錢先生可是兩榜進士出身!」
趙姨娘神色訕訕,小聲說道:「那環兒可得盡心一些。」
賈環說道:「兒子知道。只是兒子拜師這事,娘可不能到處宣揚,免得太太……」
趙姨娘沒口子地說道:「放心,為娘知道輕重。」
當下彷彿也有了盼頭,情緒也高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賈環便起了身,去買了一隻鵝,一瓮酒,還封了二十四兩銀子作為拜師禮,讓舅舅趙國基挑著,和自己一起去拜師。
錢先生的家很好找,賈環回去之後,便去了外書房打聽錢雨本其人。
這很好打聽。
兩榜進士的錢雨本,二甲出身,官至戶科都給事中,前幾年因為不喜朝爭,憤而辭官。也有說是被迫辭官的,畢竟科道言官,分量很重。
賈環也想到了賈家將來的結局,在奪嫡之爭中站錯了隊,導致了兩次抄家。這一次,有了自己,可千萬要避免重蹈覆轍。
到了錢先生的宅院門口,賈環去扣了門,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了出來:「來者可是賈公子?我家老爺已經吩咐小人等候了。」
賈環說道:「有勞。」
然後管家說道:「賈公子這邊請。」
便請賈環進了門。
錢府很是大氣,一座四進宅院,有假山池塘,亦有幽長小徑。
管家只管帶路,賈環跟著,很快便到正堂。
看著穿戴一新的賈環,錢雨本笑道:「三公子算是有心了。」
賈環剛要跪下磕頭拜師,錢雨本抬手止道:「且容我先考你一下。」
賈環信心滿滿:「先生且問。」
「四書可讀了?」
「已讀。」
當下,錢雨本對賈環的經義和註釋進行了一番考教,賈環自是對答如流,錢雨本很是滿意。
「你選了《春秋》作為本經,剛巧,為師也是,所以才想到收你為徒。」
賈環聽到錢雨本這樣說,當下不再遲疑,跪下便磕了三個頭。
錢雨本笑著受了,算是收下了賈環。
「八股制藝,破題為上。破題不佳,則文章不通。為師這有之前的一些文章,你且拿回去仔細研讀,半個月後,為師先考教你一番,再為你講授破題。」
賈環恭敬地拜收了。
趙國基在邊上大氣不敢出,這可是進士老爺,雖說是辭了官,但也不是他能仰望的。現在賈環拜師,自己是不是也能跟著沾光呢?
舅甥兩人從錢府出來之後,都掩飾不住喜色。賈環終得名師指點,感覺一條康庄大道就在眼前,趙國基則是眼尖外甥舉業有望,自覺可以雞犬飛天。
拜師這麼大的事情,賈環知道是不能瞞著賈政的。在賈政下衙回家之後,賈環便去了書房拜見,言及拜師之事。
「兒子近年來常去書店蹭書看,不想去了錢先生的眼,錢先生不嫌兒子頑劣,起了教導之心,兒子也嚮往先生風采,就拜了錢先生為師……」
賈政心中得意,錢雨本可是兩榜進士,能看上賈環自然是賈環的造化,當下勉勵道:「既然拜師,當要認真學習,不可懈怠,否則,仔細你的皮!」
雖然口氣嚴厲,但賈環知道父親是允了的。
賈政見到小兒子尚知道上進,那寶玉自然也要過問一下,當下遣了長隨把寶玉叫來。
早有人一溜小跑報了信,寶玉還在內院里和丫鬟們廝混,聽到政老爹叫他,當下魂都要飛了,但又不敢不去,只是磨磨蹭蹭,終究還是來到了書房。
「孽畜!」賈政不問功課,先怒喝了一聲。
旁邊也早有人把信報給了內院,賈母也正顫顫巍巍地趕來。
「近來可讀了什麼書?」賈政問道。
寶玉戰戰兢兢地說道:「正在讀四書。」
「梁惠王上,背給我聽!」
寶玉張口結舌,哪裡背得出來。
賈政大怒,當下就要行家法:「來人,綁起來,打!」
「你要打誰?」賈母進來了。
賈政馬上低頭說道:「寶玉近來不思上進,四書還未讀通,兒子實在氣不過。」
賈母摟著寶玉說道:「他才多大點人,你就逼著他讀書!我的珠兒就是這樣沒的,你可是威風了,打沒了大的,現在又要打小的。」
賈政汗都要出來了:「兒子不敢。」
賈母冷哼一聲:「左右寶玉也是年幼,讀書一事,循序漸進就是了,我老婆子也知道你的心思,但也不能操之過急。」
賈政唯唯:「母親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