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萬02

九萬02

Chapter02

時盞的話被一疊經過的腳步聲淹沒。

但她很確定。

那男人剛好聽見了,因為她能準確觀察到他眉間一瞬的微蹙,眼角也涼了涼,卻又很快恢復如常地從她面前走過。

溫橘以為自己聽錯,進行確認:「姐,你要什麼?」

時盞微微側身,正對著那抹白色背影,答非所問地來了句:「黑暗為光明的到來而存在。」

溫橘一個激靈。

完了。

這是時盞最想要得到某件東西時必說的話。

還有不為人知的後半句,——「美好為被我掠奪而生長。」

溫橘倒吸兩口冷氣,正慌亂地組織語言,還未待開口就見時盞已經舉步朝那群醫生隊伍方向去了。

溫橘追上去,「姐——誒!別阿——!」

時盞腳步未停,只說:「你把剛剛那個女生打發走就行了,不用管我。」

溫橘碎碎念地跟在身後:「真要不管,又得出事兒阿。」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時盞,卻又牢牢記著時盞最討厭與人有肢體接觸,只好收回,「算了吧,姐。」

以前幾次還好,時盞看上的都是些死物,某家店裡老闆的私藏留聲機,一本絕版郵票集,個人手工製作的可樂罐藏品,諸如此類的一些小東西。只要被時盞看上,要麼他們去談去買,拿不下來的話,第二天,時盞就算去硬搶,也會不擇手段搞到手。

然而,這一次的目標居然是個活物。

還是個新鮮男人。

前方的醫生隊伍陸陸續續進到盡頭會議室里。

時盞推開門,裡面坐著的人全部聞聲抬頭,目光道道彙集過來。

落在眾人視線里的,是一個美麗又高貴的女人。

她身著一件深藍印瓷花長款旗袍,身段玲瓏凹凸,左側擺上開一茬兒,隱約可見勝雪般的纖腿,神態極其慵懶漫不經心,無形中總又帶點媚意。

那男人的目光也投過來。清冷,寡淡,又似夜裡一汪深沉的海。

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時盞大膽與其對望,目光里寫滿赤直和慾望。

一點兒也不避諱。

溫橘也躋身到門口,抬臉看見那男人的臉,捂著嘴,將一聲「卧槽」吞了下去。

「溫橘。」時盞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投屏前的男人,「如果是他給我做諮詢的話,別說三十分鐘,三十年也成。」

「姐姐......」溫橘聲音弱下去,全然跟一隻螞蟻似的,「聞靳深是這裡的院長,還是D.K集團未來唯一的繼承人,出了名的難搞,不是隨隨便便能得罪的人啊!」

D.K集團在港城人人皆知,金融界的龍頭霸主,涉獵保險、證券、信託、投資等等,資產年年翻盤,聞靳深本人身價至今成迷。

時盞甚不在意地笑笑,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會議室內坐著十多名剛落座不久的精神科醫生,還有二十幾名實習生模樣的年輕人,齊刷刷地全部盯著時盞看,溫橘在旁邊急得火燒眉毛。

時盞誰也沒看,只牢牢地盯著聞靳深。

——太想擁有了。

天生的行動派,想法在下一秒付諸於行動。

時盞往台上走去。

幾十雙視線里,時盞在距離男人不過半米的地方停下。她一隻手懶懶地撐上旁邊實木的桌沿,一手直接摸上男人左邊胸口處的胸牌。

她對著字樣讀出來:「港城康寧中心院長,聞靳深。」

聞靳深視線緩緩從她臉上轉到她的手指上。

輕浮,沒禮貌。

這是他對時盞的第一印象。

下一秒,聞靳深就著手裡的電子筆,用筆端撥開她的手指,冷冷道:「門口標語你看不見?」

時盞眨眨眼。

順著他的話,回頭去看他口中的標語。

阿,看見了。

綠色牌標寫著很清楚一句話:患者不得入內。

兩秒后,時盞重新回過頭,對上男人清冷疏離的視線:「那又如何?」她輕笑出聲,「這裡是精神病院,患者不聽話才是常態,你說對吧,聞——院——長。」

語調里,或多或少有挑逗之意。

下面坐的一圈人都呆了。

這他媽???

聞院長被人調戲了!

聞靳深神色驟降,將筆往桌上一擱,聲調亦然急轉直下:「出去。」

時盞微微偏頭,絲毫也不怕:「有沒有說過,你生氣的樣子看上去,可口極了。」

聞靳深:「......」

她拿他當盤兒菜,洗涮他?

聞靳深後退一步,拉開兩人距離,轉頭,目光一寸一寸掃過下方醫生的臉。

周遭安靜一片。

「誰的病人?」他問。

無人回答。

就在氛圍將至冰點時,陳嘉樹喘著粗氣兒出現在門口,忙不迭地小跑進來,直接上前把住聞靳深肩膀:「我的我的,靳深你別動氣,我馬上勸出去。」

「......」

聞靳深皺眉:「說過多少次,不要在人多的時候勾肩搭背。」

陳嘉樹立馬鬆開:「好好好。」

說完,又小心覷一眼時盞,輕咳一聲說:「時作家,您先跟我出去,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交流,我也可以幫助您的,不用麻煩咱們院長。」

時盞不是會給人台階下的人。

她眼睫輕顫,浮出星點的笑意。先是應景地看一眼陳嘉樹,后而再次將目光轉向面色清冷的聞靳深,笑眯眯道:「那我想和他不可描述,也能麻煩你嗎?」

陳嘉樹腦子當機:「不可描述是什麼意思?」

時盞解釋:「就是想和他睡覺。」

陳嘉樹:?

聞靳深:?

所有人:?

睡覺。

哦。

跟誰睡覺。

跟他們高高在上的聞院長。

哦......

牛逼啊!

這他媽能直接說出來??!

「.......」

在死一般的安靜里,時盞依舊帶著從容不迫地笑著,像是自己說的話無比平平無奇,再次向陳嘉樹確認:「可以嗎?可以的話我就隨你出去。」

餘光里,聞靳深眉間一跳。

他周圍的溫度驟冷。

陳嘉樹憋著笑,湊過去小聲說:「你先跟我出去,我幫助你完成睡他的第一步。」

時盞挑眉:「比如?」

「我給你私推他微信。」陳嘉樹嘖兩聲,繼續小聲誘惑,「你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想要他微信呢,他從不給的,我悄悄兒給你!」

時盞當下瞭然一笑:「成交。」

倒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出去。

在接受陳嘉樹的提議后,時盞轉頭看著聞靳深,眨眨眼:「這兒有灰——」她伸手拍拍他白大褂左邊口袋的地方,「你這種男人,必須要纖塵不染的乾淨,然後等著被玷污。」

「......」

聞靳深:?

在時盞離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會議室里一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聞靳深先開口,也在默默地觀察著他的臉色。

有一說一,那臉冷得能結冰。

好在聞靳深向來是位情緒管理高手,很快斂眸正色。

他迅速收起所有稍微外露出來的不悅和不耐煩,正式進入主題:「好了,我們開始。」

-

「......時作家,我只能說句好傢夥。」陳嘉樹眉飛色舞,語調輕快起來,「我真的很久沒有在靳深臉上看見過那種表情了。」

「......」

「說真的哈,暗地裡那些愛慕靳深的小姑娘,哪個不想睡他?也就你是個膽兒大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著他說出來。」

時盞將發尾微卷的長發攏在一邊肩膀上,腦里全是那雙清寒黑眸。她不以為然:「想要得到的,就要說出來,不然別人怎麼知道我想要?」

溫橘跟在後邊兒小聲嘟噥:「......人兒也不見得給阿。」

三人回到最開始的諮詢室里。

時盞從溫橘手裡取過包,翻出手機,劃開屏幕點開微信。

陳嘉樹的手已經摸到桌上的手機。

但還是遲疑了,真要給了,會死在聞靳深手裡的。

他斟酌片刻,打著馬虎眼兒哈哈朝時盞笑:「會不會太快了?」

時盞單手環著臂,拿手機的那隻手食指緩緩摩挲著機身側面:「聽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你對聞院長很了解,還和他關係不錯。」

陳嘉樹很自豪:「那當然,我跟他發小。」

時盞依舊沒有收回手機,笑笑:「但你不太了解我。」

陳嘉樹:「?」

時盞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人騙過我。」

陳嘉樹咽了一下嗓子:「......那人還健在嗎?」

「不在了。」

「......」

——「阿盞,等爸爸攢夠好多好多錢,就給你買漂亮裙子,帶你住大房子,讓你再也不受欺負。阿盞,你要相信爸爸。」

時京沒有兌現承諾,人人都罵他死有餘辜。

她的人生里全是骯髒黑暗,令人作嘔。

「來,我親自給你加上。」陳嘉樹的話拉回她的思緒,他一掃猶豫,直接主動奪過她的手機,在微信搜索欄里利落地打一串數字。

通過手機號搜索最方便。

陳嘉樹不想死在眼前這個女人手裡,他寧願去受聞靳深的冷臉。

陳嘉樹將手機遞迴給她。

時盞接過後,徑直點開通訊錄,新建聯繫人:聞靳深。

陳嘉樹瞪大眼睛,看著她準確無誤地輸進聞靳深的號碼:「你怎麼知道的?」

時盞懶懶地回:「剛剛你不是輸了一遍嗎,就記住了阿。」

存好號碼,時盞就準備離開,陳嘉樹誒誒兩聲:「不對阿,諮詢還沒做完呢?」

時盞舉起手裡的手機,晃了晃:「我會聯繫他給我做的。」

也沒等陳嘉樹做點兒反應,時盞就示意溫橘:「我們走。」

留陳嘉樹一人在原地凌亂。他完了。

我!操!

陳嘉樹猛地反應過來。他不僅黃了諮詢,還把聞靳深微信和手機號一起給出去了!

時大作家這一手操作???

妙阿!簡直是妙蛙種子吃了妙脆角,妙到家了!

-

聞靳深結束實習醫生的培訓會議,準備回辦公室。

在經過陳嘉樹諮詢室時,被陳嘉樹一把扯過胳膊拉進諮詢室里。

聞靳深表情淡淡,反手將門掩住后,等待下文。

陳嘉樹噎在那裡。

又是一番長時沉默。

聞靳深抽出胸前口袋掛著的鋼筆,低頭在行程本上勾去會議這一項后,抬頭:「還不開口?」

氛圍非常僵持。

陳嘉樹視死如歸,頂著發麻的頭皮出聲:「靳深,我也是被迫的,絕對不是故意的,實在是那位作家難纏得很......於是,我、我、我......」

我了半天。

沒我出一個所以然。

「嗒」的一聲輕響,聞靳深合上筆帽,清冷眸光直逼上去。

陳嘉樹倒吸一口冷氣,加快語速滋溜一下冒出來:「我把你微信給她了。」

聞靳深:「?」

聞靳深:「......」

「還有手機號,這個不是我給的,是她自己看一眼就記住了!」

「......」

聞靳深快被氣笑了:「所以,你現在是希望我表揚你嗎?」

陳嘉樹蔫巴道:「不敢......」

聞靳深冷淡地掃一眼陳嘉樹,掏出手機點開微信。

果然,通訊錄處有個小紅點。

他點進去,頭像是那個女人精緻到無懈可擊的側臉。

——時盞請求添加你為朋友。

聞靳深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隨手點了拒絕。

陳嘉樹默默瞧著,看吧,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手機重新落進白大褂兜里時,傳來清脆的碰撞聲,「叮嗒」一聲。

聞靳深手重新摸進去,觸到一抹冰涼。

掏出來一看。

「鐲子?」陳嘉樹驚訝出聲,看看鐲子又看看男人微皺眉的臉,「靳深,你什麼時候有隨身帶鐲子的習慣了?這一看就是個女人的吧。」

「要你說?」

「......」

聞靳深眼眸斂住,回想起在會議室的場景,那女人輕佻地笑著拍拍他的白大褂,軟著聲兒說——「這種男人,必須要纖塵不染的乾淨,然後等著被玷污。」

就是在那時放進去的吧。

真有意思。

聞靳深眼皮慵懶一抬:「那女人什麼問題?」

陳嘉樹:「最棘手的那一類。」

「哪一類?」

「高功能高智商反社會人格。」

「還有?」

「還伴隨嚴重的失眠症和焦慮症。」

「多種精神疾病混在一起?」

「對。」

「......」

看來病得不輕。

※※※※※※※※※※※※※※※※※※※※

聞靳深:跟誰不可描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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