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萬06
Chapter06
每次簽售會前的例行事項,都需要時盞到出版工作室進行開會。
倒也並不是所有作家開簽售會都像她這樣,需要所有人給她提前打預防針,無數遍地勸告,才會稍微起那麼一點微末的作用。
眼下的港城,不到八點的光景,太陽已是高懸在天空,溫度在持續上升。
時盞沒有喜歡的季節,卻尤其討厭夏天。
對夏天的記憶,時盞始終停留在餿稀稀的飯菜和粘膩的臭汗上,小時候住的那個筒子樓沒有通天然氣,只有太陽能,少量的熱水輪不到她洗,順序為席月皎、時京、時亨、時通......沒有她。
哪怕她難以忍受臟臭,覺得用冷水也行時,席月皎也會覺得是在浪費水。
白色法拉利緩慢地駛出地下停車場,日光一寸一寸從車頭攀上車身,再到擋風玻璃上,直到那光淪進時盞一雙冷冷的美眸里。
她抬手放下遮陽板,打著方向盤轉彎。
也就在轉彎駛進主幹路的同時,時盞注意到後視鏡的一輛黑色庫里南,不經意地一瞥,發現車主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新目標聞靳深。
時盞立馬放低車速,擺正方向盤,視線時不時往後視鏡上掃一眼。
聞靳深沒有超她的車,一直維持著安全距離跟在後面。
當然,目前早高峰的擁堵路況也不允許他隨意超車加塞。
使進主城區后的路況非常堵,前方距離百米的地方有個紅綠燈,路口像是出了個小事故,幾名交警指揮著,卻依舊堵得寸步難行。
時盞等得實在無聊,從包里摸出煙來抽。她放下車窗,帶煙的手搭出去,陽光下白得能發光似的。
此時,遙遙傳來救護車刺耳的警報聲,一高一低循環地鳴著。
接下來的五分鐘里,那聲音越來越越近。
時盞從後視鏡里看見,黑色庫里南往左移動四十五度左右,後面的救護車就立馬漏了個頭,緊緊跟上往前開一段距離,然後停在白色法拉利后。
她收回視線,閑散地抽著煙,渾然當沒看見。
滴——
滴滴——
聞靳深朝她按著喇叭,救護車也朝她按喇叭,意思很明顯,示意她像後面所有車一樣,趕緊讓行。
時盞手指一彈,一截煙灰落地,滿臉平靜冷漠。
鳴笛聲貫穿整個街道。
數量車不停鳴笛,甚至並排的司機搖下車窗,把腦袋伸出來,指著她破口大罵些什麼,由於沒放副駕的車窗,時盞壓根聽不清。
直到,再次抬眼時,時盞從後視鏡里看見聞靳深打開車門,長腿邁下車朝她走來。
他越來越近,時盞唇畔不由自主帶上笑意。
很顯然,聞靳深壓根沒想到是她。
對上她的視線時,聞靳深先是微微一怔,又很快恢復如常對她說:「給救護車讓行。」
時盞眨眨眼,反問:「我為什麼要讓?」
聞靳深說:「你沒聽見救護車拉的是一級警報嗎?那說明車上的病人現在情況很嚴重,有生命危險。」
時盞沉默兩秒,像是在思考問題,然後很認真地回一句:「那跟我也沒關係阿。」
這句話恰好被走過來的交警聽見。
交警皺著眉很大聲地質問她:「什麼叫和你沒關係阿?你是不是社會公民中的一員阿?不禮讓執行公務的救護車是違反道路交通法的你知不知道!」
時盞音調瞬間斜上去:「吼什麼?」
交警沒示弱,用指揮棒揮著:「趕緊讓!再不讓扣三分罰款一千的。」
時盞從車門儲物格里抽出駕駛證,遞過去:「拿去扣吧?」
交警:「?」
時盞:「不是扣分罰款嗎,我配合你。」
聞靳深黑眸靜靜凝望她,想到以前接觸過的那些反社會人格病人,有一點非常一致,沒有任何同理心,冷漠自私得要命。
他轉過臉,對交警說:「稍等一下,我跟她說。」
要想反社會人格病人配合的話,除非給他們想要的好處,否則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又是片刻僵持后,聞靳深放緩語氣,手落在窗沿上,微微俯身低頭看她:「你讓一下救護車,我就答應給你做諮詢,怎麼樣?」
開出的條件相當具有誘惑力,時盞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真的?」
男人眸色深深,反問一句:「你看我像是會撒謊的人?」
時盞慢吞吞地吸一口煙,在白煙里嫵媚眯眼,輕輕說了一句話。
「在我看的話,你只像我的人。」
聞靳深:「......」
男交警:「......」
交警瞬間顯得很多餘,面露尷尬色。
時盞目光下落,眼皮耷著去看男人搭在窗沿上的手,五指修長分明,指骨略微突出形成美感。
她想也沒想,沒拿煙的左手直接覆上去,掌心觸到一片溫涼。
對於這突然的肢體接觸,聞靳深下意識想要抽手,卻發現時盞按得很緊,又聽見她輕笑著喊一聲:「聞院長。」
「嗯?」
「今晚的唇印提前吧?」
「......」
時盞從車窗里探出半邊身子來,在眾目睽睽下,毫不避諱地將唇貼上男人喉骨。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明顯一僵,緊緊繃著,沒有鬆弛。
時盞沒有多餘逗留,抽離時紅唇擦過男人白色襯衣的衣領,留下一抹艷色。
交警瞪著眼睛,表情如遭雷擊。
周圍更是唏噓一片。
時盞心滿意足地坐回座位里,將煙頭彈落在地,在搖上車窗時,她轉過臉去,微笑著朝男人揮揮手,看著他清冷的臉隱著怒意一寸一寸被暗色車窗覆蓋,心裡實在愉快。
這男人有種魔力,她已很久沒覺得這麼有趣過。
聞靳深看時盞得逞的笑臉,就像是在看一隻饜足的饕餮在耀武揚威似的。他斂眸正色,轉過身平靜地對交警說:「現在她會挪車了。」
交警:「......好的,您先回車上吧,謝謝您的犧牲。」
聞靳深面上一熱,微微頷首轉身。
他很少會有尷尬的時候,但這次不得不說,時盞她做到了。
時盞如人所願的讓行,將白色法拉利往左移動四十五度,後邊兒的救護車成功通行。
剛停穩車,手機就響了。
來電為一串陌生短號,時盞想也沒想就直接掛斷。
很快,手機第二次響起。
時盞將電話接起,聽對面自報來路:「你好,時小姐是吧?這裡是港城北區派出所緝毒大隊的,你母親席月皎她涉嫌吸毒,在其住所搜索到大量工具,由於沒有搜查到具體毒品,情節尚不構成立案標準,可以保釋,她這邊說是要求你來保釋她。」
時盞順嘴問:「多少錢呢?」
對面警察告訴她:「兩萬五。」
時盞懶懶阿一聲,笑著說:「你幫我轉告她,別說兩萬五,就算是兩塊五我也不會給她。」
沒給對方再開口的機會,時盞直接掛斷,將手機扔到副駕上,掀唇冷漠地罵一句:「比我還有病。」
十年沒聯繫,一聯繫就是錢。
被一通電話攪亂原本的好心情,以至於時盞踏進工作室所在的大樓時,渾身裹滿陰沉的黑氣壓,她一路步內,其餘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沒應,光冷著臉往裡走。
溫橘接過她手裡的包,「姐姐,大家都在會議室等著了。」
溫橘推開會議室的門,最上方的主位坐著工作室老闆柳家墨,三十齣頭,白手起家的典範,人送外號「拚命三郎」。
這間工作室,就是柳家墨一手拼起來的,三十幾人的小規模,收入卻相當可觀。
柳家墨非常會察言觀色,一見時盞臉色不對勁,立馬起身哎喲兩聲:「誰惹到我們盞姐了?該死!快坐快坐,三天後就是簽售會,這可馬虎不得。」
時盞面無表情地落座,心裡壓著一團沒處發的火。
見沒得到任何回應,柳家墨訕訕地坐下,虛咳兩聲:「那我們正式開會吧。」然後直接給主編蘇菲遞眼神,「你上次說的那個什麼,讀者意見,你說呀?」
蘇菲內心咯噔一下,第一個就是我?
蘇菲翻開工作本,僵硬地笑笑后小心發言:「盞姐......工作室官博發起過一次投票,調查讀者們想不想看你嘗試新的寫作風格,想看的結果佔比百分之六十五。」
對上時盞毫無溫度的眼神,蘇菲聲音更弱:「所以能不能嘗試一下?」
時盞向來是拒絕人的一把好手。
想也沒想,張口直接回絕:「不能。」
蘇菲一時無語,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柳家墨,臉上寫著『你不是說可以嗎』!
柳家墨聳聳肩,皺著眉遞眼神,彷彿在說『你再試試』,蘇菲瞪著眼,擺明拒絕,很快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柳家墨只好硬著頭皮,沖時盞笑得很諂媚:「試試嘛?你所有書的結局都是悲劇收場,就不能寫一次HE嘛?盞姐?」
時盞抱著手環胸,冷笑:「我偏不。」
氣氛再一次陷進尷尬。
柳家墨擺擺手緩和氣氛:「好好好,不就不,那隻能說明我們盞姐風格鮮明。」頓了頓,立馬接上,「那下一個事情,就是這次新書的封面可能要換美工,之前那個不畫了。」
時盞:「不畫了?」
柳家墨說:「那個美工好像忙著出國,最近都不畫了。」
時盞回答:「我只要那個美工的封面,如果不行,新書出版可以立馬叫停。」
一聽這話,柳家墨血壓一下開始上升。
他著急道:「我親自去溝通!你放心!」
時盞看著一臉殷勤的柳家墨,心裡迅速竄起一個念頭,「柳社長,可以再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柳家墨挑眉:「那當然!別說一個,十個都行!」
時盞笑笑:「只要一個,我發現一個能讓我心情極佳的方法。」
柳家墨來了興趣,追問:「說說看,讓我聽聽!」
時盞說:「最近我只要見到一個人,就會非常愉悅,如果在簽售會那天,他能在現場的話,我應該會乖乖的......吧?」
柳家墨覺得這法子不錯:「誰阿?」
「聞靳深。」
「?」
「哪個聞靳深阿?是我想的那個?!」
「港城沒有第二個聞靳深。」
坐在時盞旁邊的溫橘眼巴巴地盯著柳家墨,和他對視上后慘兮兮地點頭,用眼神肯定地告訴他,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聞靳深。
一開始,柳家墨還以為時盞說著玩,結果,時盞在離開會議室時,輕飄飄丟給他一句,「有他在的話,我不一定安分,但是沒有的話,一旦有點差池我會瞬間爆發,因為最近很不順心。」
柳家墨:「......」完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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