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綠箭（番外4）
伊娃娜的計劃中途被另一夥外來勢力——刺客聯盟截了胡,這直接導致原本應該全部生還並綁回來接受審判的罪人們提前被滅了口，也導致尚還有一絲利用價值（可以用來威脅伊娃娜）的他流落煉獄島受盡折磨。
於是奧利弗猛然發現，「綠箭俠」原來一直處在刺客聯盟的監視下、陷在他們精心營造的情報繭房裡。在那些他曾以為的對伊娃娜的復仇與對星城黑惡勢力的清剿中，女人一面要應付在刺客聯盟的誤導下發了瘋似的不停給她找麻煩的傻小子、一面還要從他們或明或暗的威脅與監視中保護他，當然與此同時，她還得徹底完成對星城犯罪鏈的最後清剿並防止那些該死的中東刺客們橫插一腳。
沒人會幫助她，沒人能幫助她。
那時他這個初出茅廬自詡正義的可笑羅賓漢正沉溺在他的仇恨與憤怒中，只需要一些真假參半的情報便會被藏於幕後真正的惡人們支使得團團轉。
所以女人始終沒找到機會將真相告訴他。
伊娃娜只是將手裡清洗過後的勢力一個個放手給他這個年輕氣盛的義警，她看著他魯莽笨拙地做著本該由她完成的掃尾工作，也任由「綠箭俠」這個名字摘取掉她這些年所有的勝利果實，她自己則將矛頭對準了更加可怕的刺客聯盟。
於是在綠箭俠徹底成為了能夠震懾星城的黑暗英雄后，也在所有需要被掃除的傢伙們都被解決得七七八八了之後，伊娃娜自導自演了最後那場冷血的背叛者被義警所殺的好戲——她需要借著假死隱藏到幕後去把剩下的收尾工作做完，也需要獨自闖去刺客聯盟的老巢把那群該死的極端分子徹底清掃乾淨。
沒人能幫助她。
那時他這個大仇得報的星城大英雄正沉溺在他的千頭萬緒與百感交集里，迫不及待地準備著卸下手裡的擔子和愛人過上雙宿雙飛的幸福日子。
是啊，這時她又怎麼會過來打擾呢？
奧利弗閉了閉眼，可女人信里那些本該無比平淡的字句卻似乎早已鑽進了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對不起，奧利。」
「我並不是想要藉此為自己開脫些什麼，當年的事情是我的錯，對此我無可辯駁。但臨別之際我該向你交代清楚星城目前地下勢力的狀況，以免仍然有些不長眼的小丑們出來蹦躂。」
女人在信里這樣說著，
「近期你也許會再查到些我的活動軌跡，我不得不在走之前清掃完以前剩下的小尾巴。不過別擔心，你很快就再不會再在任何的情報與通訊里得到我的行蹤了。我會徹底消失，在你們，尤其是在你眼前。」
「你可以當我已經死了，是的，伊娃娜·韋恩已經長眠地下，你成功殺死了我、你的仇人，你已經替自己的父親報了仇，也替星城剷除了它的毒瘤。」
「奧利弗·奎恩，願你的未來一片坦途。」
女人用平淡的語氣闡述著自己的死亡，似乎真的覺得只要她再不出現，只要他「殺死」她，那麼奧利弗就會原諒他自己，然後無知無絕地過上幸福且安心的生活。
怎麼可能呢？
但自此之後，奧利弗再也沒收到女人的任何訊息。他試著追蹤過幾則關於她的似是而非的情報，但它們無一例外地在某些偏遠的海島抑或是中東的戰區失去了後續。
再之後，便是永久的沉寂，就好像女人真的死了，又或是從這個地球上徹底消失了。
奧利弗開始覺得伊娃娜·韋恩這個傢伙真是世界上論起混蛋來無人能出其右的傢伙。
是不是他那時再仔細些，再好好想想、再多些猶豫或是再不被仇恨控制一些，他就能早些察覺到女人的計劃？
他們原本不必鬧到最後一個必須要殺死一個的結局，他們原本還能在大戰後冰釋前嫌，不，起碼不用一個永遠只能東躲西藏，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名字，過去以及一切地飄零在這個世界不知道哪個地方。
奧利弗想了很多很多遍，每次去掃墓的時候都會想，每次得到似是而非的情報又苦尋無果時也會想。
想到後來，他已成為了一位合格的兄長、可靠的同伴、強大的領導者甚至是一位父親。
當落葉凋零埋入泥土，仲夏與秋日一併匆匆向前狂奔而過，嚴冬與春日則踮起腳尖一去經年，不再年輕的靈魂才意識到時光的殘忍來。
綠箭俠，抑或是該稱他為星城最偉大的市長奧利弗·奎恩早已重新組織起自己的小隊，建立了幸福的家庭，並帶領著星城邁向了欣欣向榮的光明未來。
然後不知道哪一天起，當年的憤怒義警、現在的星城領袖突然就釋然了。
奧利弗發現他早已對父親的死亡並不是那麼耿耿於懷，儘管它的起因是伊娃娜的疏忽，但殺死他的是刺客聯盟，折磨奧利弗的也是刺客聯盟。
他當年之所以那樣憤怒、怨恨以及耿耿於懷，其實從不是為了伊娃娜本身，更不是為了他的父親。
那是遷怒。
他在為自己的弱小與無知遷怒她，在為自己對父親的死亡無能為力遷怒她，在為自己那麼多年的助紂為虐遷怒她，甚至在為自己的憤怒而遷怒她。
「是的，一切都是她的錯！」那個失去了一切的義警這樣想著，才能在自己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而自己則一直吸吮著那些受害者們的骨血無知無覺地活在星城的聚光燈下的愧疚折磨中喘一口氣。
呵，畢竟仇恨一個人可比每天想著自己曾經開的每一個派對、砸的每一輛豪車、甚至吃進嘴裡的每一口飯都有可能是哪個無辜孩子肚腹里賣出的器官容易多了，不是嗎？
那些籍由親人的罪惡誕育出的悔恨與愧疚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那些被父輩們害死的魂靈們順著他曾大手灑下的每一張綠色的紙鈔源源不斷地鑽進他的心臟，向他嘶聲尖叫。
所以才那樣痛恨伊娃娜·韋恩，所以才那樣嫉惡如仇。
但他真正痛恨的是他自己才對。
「那就去為他們做更多事吧。去建設更多，改變更多也成為更多。」
奧利弗忽地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女人好像曾經說過這麼一段話，起因好像是他在學校里和朋友們打了很後悔的一架——
「我該怎麼樣才能不那麼難受？」男孩兒這樣問著。
「那就去為他們做更多事吧。去建設更多，改變更多也成為更多。」女人笑著揉揉他的腦袋，「不是為了填補自己內心的負罪感，更不是因為覺得虧欠所以去彌補。而是你做錯了事情，你本應做得更多。」
「那這樣我會好受一些嗎？」
「當然不。」女人笑了笑，目光卻越過他看向沒人知道的地方，「錯了就是錯了，後悔的事情就在那裡，也永遠會在那裡。」她重新轉過頭來看他，「但別擔心，它會提醒你永遠也別干一樣的事，以及，做得更好。」
「人可不是為了後悔才過這一輩子的。」
在那個灑滿了陽光的秋日午里，在所有的陰暗還沒有血淋淋地揭開的時候，似乎再沒什麼能夠打擾這兩個不知怎麼又就著打群架時應該先出拳還是先出腿爭論個不休的幼稚鬼在工作和學習的空缺里忙裡偷閒。
奧利弗固執地找了那個女人很多年。
他想對女人說很多很多句對不起，想對女人說他很後悔很後悔，也想對她說他有為那些人做更多的事、建設更多東西、改變更多現狀以及他自己也成為了更多人的支柱。
他不是為了填補自己內心的負罪感更不是因為覺得虧欠所以去彌補，他真的做得很好很好。
所以奧利弗甚至想等見了面，他要小孩子氣地再問一句「我們和好好不好」。
但沒有以後了。
炮火嘶聲轟鳴著的天啟星大戰剛剛過去，用不了多久，那些死亡與傷痛就會像橡木林裡層層疊疊越積越厚的落葉那樣——新的覆蓋上去，老的在下面靜靜腐壞。
奧利弗·奎恩蹲下身，將懷裡的一支百合花輕輕放在面前的大理石墓碑上。
晶瑩的晨露從野百合青翠的花枝上滴落，墓碑上的名字卻早有些斑駁了。
呵，真好笑。
他想著，卻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黑色大理石深深刻著的女人的名字。
墓碑上刻著的是「伊娃娜·韋恩」，那曾是他的長輩、友人以及摯友，也是他的對手、死敵與復仇對象。
可她卻也是別人的長輩、別人的友人或是摯友甚至是別人的對手、別人的死敵與別人的復仇對象。她是伊娃娜·韋恩，也是夜魘、是伊芙或是小伊，現在也許還是一個叫特蕾西·斯圖爾特的犧牲者……寫著同樣名字的墓碑或是紀念著同一個金髮女人的墳塋立起了一座又一座，哥譚有、孤獨堡壘有、芝加哥天堂島又或是中城也未必沒有。
你看，死亡對她而言就好像吃飯喝水上廁所那樣頻繁。
奧利弗覺得這真是好笑極了。
哈、哈、哈！
好笑極了！
奧利弗咧開了嘴巴，試圖發出一陣和心情相符的驚天動地的暢快笑聲。但他的嗓子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梗住了，嘴巴開合半天愣是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真奇怪，他是覺得好笑的呀。
明明是那麼好笑的事情。
男人捂住眼睛，有淚水順著手指的縫隙里大顆大顆地落下。
他還是執拗地向上咧著嘴巴，但喉嚨里卻只擠出來些混合著嗚咽的古怪聲響。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