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人院（23）

高可摸了摸濕了的臉蛋，什麼都沒有說，扒拉著草叢，將那束小花埋了進去。

埋了花的高可又露出了笑容，和過來叫她的大姐姐手牽著手回了她的小房間。

她沒有去問大姐姐為什麼會弄丟了她送的花。

也沒有問大姐姐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歡她的話，是不是真的認為小可是個很好很好的小姑娘。

高可依舊會在下樓玩耍的時候去草坪上採花做成小花束。

只是，再也不會送給別人了。

她像是一個被遺忘了的孩子，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玩耍，一個人自言自語。

那些奇奇怪怪又很幼稚的哥哥叔叔們並不會太在意她，看起來好像對她很好的溫柔大姐姐，實際上也只是哄她吃飯吃藥的時候才會多說幾句話。

高可可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至少，大家都是笑著的呀。

直到有一天，她搬了「家」。

她也不懂為什麼要搬走，只知道自己從高高的樓房，搬到了更高的地方。

然後……

一個看上去很奇怪的老爺爺，把她叫去了自己的房間。

她喜歡他叫自己小可，喜歡他給自己的小零食，還喜歡他讓自己看動畫片。

但是，她不喜歡他總是離她很近，在她的胳膊腿上很用力地捏來捏去。

可可很痛啊。

像是那次一樣痛。

上次痛痛之後，可可就沒有了爸爸媽媽。

這一次呢？

高可不知道。

她懵懂的，時不時就被溫柔大姐姐帶去樓上，去老爺爺那裡玩耍。

但莫名的，她有些怕那個總是會笑著的老爺爺，連帶著也害怕那個總是對她笑著的大姐姐了。

雖然她也說不清楚是怕什麼。

不知過去了多少天，大概是很久很久吧，高可也不知道呀。

她下樓采起了花朵，大樹周圍的花可好看啦，還不用曬太陽呢。

然後，高可看到了一個很好看的小姐姐。

她想，最好看的小可寶寶長大以後，應該也會和這個小姐姐一樣漂亮吧？

因為溫柔大姐姐，她現在對其他人都有點怕怕的，但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一點，去摸一摸小姐姐的臉。

白白的，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這個姐姐看上去也並不討厭小可，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高可飛快地摘下了靠近她的那朵小花，心裡雀躍地歡呼了一聲。

等到溫柔大姐姐來帶她離開的時候，高可可也不清楚自己怎麼鼓起了勇氣。

她將今天的那束花送給了樹下的那個小姐姐。

她真漂亮呀！拿著可可的花就更好看啦。

高可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從那以後，她總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這個姐姐。

她不愛笑，也不怎麼愛說話，但高可可就是莫名地覺得她很好，甚至比照顧自己的那個大姐姐都要溫柔。

高可更喜歡花了。

一看到小花，就像是看到了那個漂亮小姐姐接到花時，詫異看過來的眼睛，漂亮得讓高可可想起了自己落在家裡沒有帶過來的那個玩具小熊。

那是她最喜歡的玩具，以前每天晚上都要抱著睡覺呢。

為了這，高可可甚至忍不住偷偷藏了一朵小花，連去老爺爺的樓上都沒有放下。

可那朵小花第二天還是不見了，高可難過了好長時間，直到再次下樓遠遠地看到小姐姐的時候，才又開心起來。

高可可以為，自己會在這個大樓里繼續生活很久很久，等到花兒都採光了，爸爸媽媽也不認識自己了，或許都還在這裡呢？

但她沒想到，自己還能再出去，甚至還見到了爸爸媽媽！

他們看上去還和以前一樣。

可還是沒有對她笑過。

高可可聽見他們在外面吵架，跟他們爭吵的是她的……小姨？

她記得小姨。

因為爸爸媽媽說過，小姨和姨夫永遠都不能有自己的寶寶啦，讓她要記得對小姨好。

高可可不知道怎麼才能對小姨好，每次在她來家裡時，都會跑過去抱抱她親親她。

她以前難過的時候，媽媽就是這麼做的，高可可覺得這樣就很快能高興的。

果然，小姨笑得可開心啦，每次都會給她帶最好吃的糖果和最漂亮的玩具。

她喜歡的那個小熊，就是小姨和姨夫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呢！

高可有些難過。

她覺得自己太笨啦，總是會忘記很多事情，居然這麼長時間都忘了小姨和姨夫。

她躺在醫院白白的床上，聽著爸爸媽媽和小姨姨夫在外面大聲地爭吵。

太可怕了。

他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每個人都是笑眯眯的，好像每天都很快活。

而現在，大人們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感覺好複雜啊。

「這怎麼能怪我們呢？我們也不知道那家療養院……」

「對啊，我還……這麼貴……你們也……」

「我們還有兩個孩子，現在……說得倒是輕鬆，你們……」

「好啊，我們養就我們養，以後可可就是……」

「啊？這種事情……認真……我們可……」

「不用說了，反正我們很喜歡小可，她就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了。以後你們……」

高可可聽著他們斷斷續續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又有些不舒服了，鼻子堵堵的，眼睛好像又要冒水啦。

她用小手摸了摸眼睛，不想讓爸爸媽媽難過。

然後聽見了姨夫跟小姨提高了聲音說道小可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會很愛很愛小可，小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高可突然開心了起來。

小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還是有人愛小可的！

雖然她也不懂，為什麼自己突然從爸爸媽媽的孩子，變成了小姨姨夫的孩子了，但她心裡好像並不難過，甚至有些期待起來。

高可可攥著手指頭，突然緊張地想要去樹下摘花了。

但這裡並沒有草坪。

周圍都是不好聞的葯葯的味道，讓她的小鼻子都忍不住皺了皺。

然後，她聞到了一點點的香氣。

那味道，就像是……就像是以前她摘過的那種漂亮的小花！

高可可轉過頭去，便看到了床邊的柜子上放著的東西。

那是一小束非常可愛的小花，最中間是一朵最為完整的淡色野花，看上去被人保存得很好，連花瓣都好像是帶著香味的。

是小姐姐！

高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了。

她伸出小胳膊，好不容易才將柜子上的花拿了下來，緊緊地握在胸前，甜甜地笑了起來。

這一次，雖然沒有系統故意懲罰，卻因為許願者本身的精神狀態，讓她缺失了許多關鍵信息。

好在後面運氣不錯，加上判斷未曾失誤，可算是沒有錯漏什麼。

不僅將仁康療養院一鍋端了，還帶著一筆功勞順利歸隊，成為了警隊一枝花，這也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了。

顧篍出來以後，趁著休養的時間，特意去探望了那個讓她十分牽挂的小姑娘高可。

對這些受害人最好的保護，就是不要將他們再次牽扯到公眾的視線中來。

所以顧篍沒有暴露身份，只是悄悄拜訪了一次，並將第一次見面時，小姑娘送給她的那個小花束留下來了。

對療養院里的病人資料都很熟悉的顧篍，也擔心高可那對父母會不接受這孩子。

之前就將小孩兒送去了仁康療養院，現在又有了一對龍鳳胎，心就更偏了。

顧篍不放心。

她特意調查了一下高家的情況，了解到高可有一個小姨，因為和丈夫身體都有些問題，不適合生育孩子。

又因為不太願意去孤兒院里領養陌生的小孩兒，便無奈成了「丁克家族」的模式，一直是夫妻兩個單獨生活。

但他們對高可十分喜愛，甚至表現得比高可的親生父母都要明顯。

要不是因為當時高家只有小可這麼一個女兒，估計兩人都想將孩子變成自家的了。

饒是如此，夫妻倆也經常帶著小姑娘去自家玩。

從高可出事以後，最著急的也是他們，甚至堅決反對姐姐姐夫將孩子單獨送去療養院，還說出了由他們來照顧的話。

只是那時候高可才出事不久，她父母心裡還存著點兒念想，更不願意被別人說自己連親生女兒都送人了，自然不肯的。

現在倒是一個好機會。

他們有了龍鳳胎，高可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讓這對父母坐卧難安。

顧篍特意去找到了高可的小姨和姨夫，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幫他們去高家父母那裡爭取高可的撫養權。

以後，小姑娘就不用再擔心父母的拋棄和偏心，而是會擁有一對新的父母。

高可的病本來就不嚴重，只是當初傷了腦袋，智力比尋常的孩子低一些，卻不代表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只是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愛來引導。

將來不求大富大貴，但單純快樂地長大還是沒問題。

正好現在小姑娘記憶不算深刻，對小姨姨夫又很親近，大概以後會過得很好。

曾經親情留下的傷口，當然也要用親情去癒合。

至於療養院里的其他病人，也都有人專門負責善後聯繫。

想必有了仁康療養院這回事，他們的親屬將來會更加細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