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芷襲有罪
顏如澈那邊,裕公公向他稟報。
「太子殿下,白鷺灣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徐大人書信過來,要你回去主持大局。」
顏如澈一手執茶碗,透過那澄明液體看著自己鎮定自若的容顏,輕笑:「不急,先聽她說完,再去也不遲。」
裕公公站在一側,閉了嘴。
堂下之人,正是芷襲。
她抬起有些空洞的眼神,蒼白的臉上絲毫沒有了生氣,像行屍走肉的一般。
裕公公看著心疼,只是偏過頭去。
顏如澈眼裡卻含著冰霜,一觸待發。
不日前,蘇晚已經找到了她的蹤跡,她卻幾次試圖逃走。
因白鷺灣之事,顏如澈一時疏忽,無暇顧及。
卻不曾想,今日一早,芷襲竟然主動回來。
她身穿鴉青紋線波紋的的佛門僧袍,兩袖款款,步子虛浮的站在一邊,不發一言。
她從白鷺灣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說辭,但來到太子殿下的跟前,竟不知如何開口。
裕公公上前:「芷襲,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你抱走小公主先出去避避風頭,等次年正月十五,我去找你嗎?你為何…」
「裕峰,此事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推,我早就不是你的對食了,你沒必要為了保我,說出這樣的話。」芷襲道。
裕公公沉了眉:「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都老了。」
芷襲努力挺直自己的佝僂的背部,心裡含笑,的確是彈指一揮間,都老了。
他們老了,反倒是太子殿下和小公主都長大了。
顏如澈看著芷襲,小時候他和妹妹都是她養大的,該有的禮數還是要做的。
「坐著說話吧。」他道。
芷襲搖頭,把心頭的畏縮之意清空,正色道:「上一次,太子殿下叫老奴坐在你的身邊的時候,還是你八歲的時候,當時我無法拒絕殿下眼裡的殷切,一時心軟,卻壞了規矩,從那個時候起,老奴就一直記著禮數二字,不可荒廢。」
顏如澈神色冰冷:「隨意。」
裕公公不喜她這般疏冷的姿態,聲音沉重:「阿襲,我不知道那些人會那般喪心病狂,明知道你已經帶著小公主逃走了,卻還是放了火,你父母的死,當初,我是有責任的。」
芷襲悲涼一笑:「不知道,欠也好,不欠也好,終歸已經過去很久了。」
顏如澈看著她:「你重新回來見本宮,就是要說這些嗎?」
芷襲依舊搖頭:「老奴說這些,不過是希望殿下不要顧念舊情而已。」
顏如澈不發一言。
裕公公嗅出點危險的意味,沉聲道:「你到底做了什麼,非要這般強逼太子殿下。」
芷襲依舊是低眉不言,但是,心頭卻好像被什麼狠狠地撞一下,又酸又痛:「是老奴不配。」
她不知道怎麼說,斟酌良久,在顏如澈的眸光的逼視下,緩緩開口:「當年太后發動的那次追殺始終沒有停歇,老奴帶著小公主一直在亡命天涯,心裡曾有過動搖,甚至想過把小公主扔掉,那種念頭迅速在我腦海里瘋長,我做了很多思想鬥爭,最終還是把她放在了弄堂里,可我後來我後悔了,我趕回去的時候她明明還在的,殿下你知道嗎?她正在和小朋友們玩呢,後來小公主說餓了,我就去給她買東西,在回來的時候,只看見了喜賭的表弟正在弄堂里和別人打牌,詢問之下才知道,他因為一己之私將小公主賣給了人販子。」
茶碗從正坐處砸了出來,碎裂一地,碎片濺在芷襲的身上。
她未動一分,只是任由沁涼的茶漬落在身上。
裕公公嘆息著:「芷襲你糊塗啊。」
「裕峰,我從未糊塗,我以將他殺之泄憤,後來我幾乎尋遍了任何地方,都未曾找到小公主,也許她已經隨著那群人販子不知道流浪到哪裡去了。」
「你隱瞞不報,從此躲躲藏藏,錯失良機,本宮也留你不得。」顏如澈冷意從身上散發。
芷襲磕頭謝罪,眼裡已經有了死意:「謝殿下成全,只是老奴還有最後一件事要說。」
顏如澈沒有反應。
芷襲抬起頭看著他,眼神之中帶著決然的姿態。
「老奴已經心存死志,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管太子殿下是否相信,我始終覺得小公主還活著。」
裕公公眸光閃了閃,這才求情道:「殿下,不妨聽聽,阿襲絕不會說空話。」
顏如澈是很失望的,但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偽裝,鎮定自若。
「從蘇大人手裡逃出去后,老奴本想渡江遠離,但卻無意之中救了一個人,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白鷺灣的頭目虞欽,我不想你們找到我,便和他上了山,當初只想著這麼渾渾噩噩的度過這一生就罷了…」
「卻不曾想,我在白鷺灣重新看見了小公主,她應當也是被擄上來的,懷著孕。」
「起先我並不知道她是小公主,只是見她可憐,又因她想起了自己的疏忽,便格外的親近了些。可我不會看錯的,那女子和小公主一般大,連身材個子都差不多的。」
顏如澈摸爬滾打在宮中生存了這般久,他不可能因為芷襲的這麼一句空口無憑的就相信這一切。
要知道,平日里想要冒充小公主的人數不勝數。
若都認來當妹妹,怕是整個東宮的都裝不下。
芷襲輕嘆:「這般說,殿下可能不會信,可殿下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鳶尾花瓣,你還記得嗎?小公主出生的時候,有神官大人曾感嘆過,她的鳶尾花瓣很特殊,不似太子殿下在手腕處,而是在舌尖…」
「而太子殿下年少頑皮,竟還嘲笑小公主來著。」
顏如澈一聽,立刻從主位上站了起來。
芷襲卻道:「不會錯的,我親眼看見過那女娃娃的舌根處,確實有鳶尾花的花瓣,若是尋常人家,怎麼會呢?」
裕公公這才道:「殿下,以芷襲所言,小公主若真在白鷺灣,哪裡都是糙漢,難免會發生…」
顏如澈眸光冷銳,盯著芷襲,緩慢而冷殘的道:「裕公公,隨我去白鷺灣一趟。」
此刻白鷺灣只有趙瀚一人在安排重建。
至於沈微生和梁姣絮,已經隨著馬車回到了揚州知州府,休養生息。
顏如澈帶著裕公公趕來的時候,趙瀚帶領一隊人馬上前迎接。
卻沒想到顏如澈心不在此,只是揚著披風走了下來,視線都不曾落在他的臉上。
趙瀚遂問裕公公:「不知道太子殿下前來,有失遠迎。」
裕公公寒暄了兩下。
顏如澈神色顧冷,在掃過一眾殘局后,頗有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趙瀚頓時心頭一涼:「太子殿下,下官若真做錯了事情,還請你明言,不要牽連到家中妻兒。」
裕公公道:「不關趙通判的事,太子殿下有一事需要你配合。」
「但說無妨,下官一定配合。」趙瀚嚇得一身汗。
半個時辰后。
趙瀚將白鷺灣的人全都集結起來,都問了一遍。
結果這些人眾說紛紜。
「白鷺灣以前女娃娃很少見。但最近赫拉達在外面勘察路線的時候,抓了一個落單的寡婦,還是個啞巴。」
「可能已經死了吧,自從白鷺灣遭到轟.炸之後,就沒有人看到她了。」
顏如澈聞言,平靜無波的眸子里竟有了不悅神色:「如果她有什麼事,本宮定會把白鷺灣夷為平地。」
……
揚州,知州府
蘇晚背著一身行裝,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燒紙。
他嘴角微彎,只是念著顧鸞凝的名字。
「你恨么?」沈微生是遁著白煙前來的。
蘇晚這才起身,想要行禮。
沈微生的掃過他身上的行囊,不等他回復,又道:「我說過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但我與你終究是主僕一場,並不想看著你為情所困,亂了自己的氣度。」
蘇晚低頭隱匿眸中的光彩:「其實,也沒什麼好恨的。」
沈微生神色淺淡:「我已經跟太子殿下說好了,從明天起,你就去東宮當值吧。」
「我不用你,並非是因為你沒有才華,相反換個主子,你可以過的更好。」
「這也是姣兒的意思。」
蘇晚忍不住垂眸:「梁小娘竟然…」
終究是他以小人之心妄自揣測了。
「承蒙沈大人的舉薦,只是蘇晚並不打算跟在太子殿下身邊,亦如沈大人所說,我曾經是您的下屬,自然也不會另尋主子。」
沈微生問:「那你未來有何打算?」
蘇晚道:「家中母親最近病的愈發嚴重,我想回去看看。她為了我的婚事操勞了大半生,我也該回去娶妻生子…哈不是嗎?」
這是蘇晚的事情,沈微生並未多言。
臨走前,蘇晚將太子殿下所託之事說了出來。
沈微生便知道芷襲就是他一直派林舒去找的老婦人。
另外一邊,趙瀚快馬加鞭送來了一封信。
信中說,太子殿下震怒。
只是掃了這寥寥幾筆,可沈微生已經知道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