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雪上一枝蒿
此刻,也是深夜,徐知爻那邊卻沒有這般浪漫。
晚風蕭蕭,從一望無際的山頭湧向帳篷處。
徐知爻貼身而坐,只是拾起細枝末節的柴火往火堆里投擲,以此來照明。
他們駐紮的地方儲存的淡水本就少,沈寒生明日就要會知州府了。
而他徐知爻還要在呆上幾日,說是留下善後收尾。
無非就是安撫一番,給那群曾經四處流浪的人一個家,至於那些死性不改的,也要徐徐誘之。
呵,徐知爻不會講理,所以朝中有人來催他幹活的時候,他一般會將趙瀚推出去。
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個閑暇時刻。
只是想到沈寒生那病秧子,打著顏如澈叫來的幫忙的旗號,只是在這破帳篷里住了不到五天,現在就要捲鋪蓋走人。
他是要走了,分文未取,半點虧都沒吃。
反觀他徐知爻,經歷了這麼一場惡戰。
東廠的人死了一大半,可謂是損失慘重。
這般舊事重提,徐知爻難免會想起上次被沈寒生偷襲的事情。
正好,新仇舊恨,他要好好清算。
沉著眼睛,徐知爻快著步子往著沈寒生的方向而去。
守在門口的桑墨很警覺,嗓音很沉:「徐大人,找我家主子有什麼事?就不能等一會兒嘛。」
徐知爻餘光透過那扇窗柩想要看清裡面的人兒,未果。
視線一轉,落在桑墨身上,冷道:「老子來討債!」
桑墨從容的繼續攔著:「我家主子從來不欠人情!就算有,你跟我說,我自會轉告。總之就是不能進去!」
徐知爻眉峰微蹙,反唇相譏:「如果是動手打了人,兩手拍拍直接溜了,還不忘威脅別人呢。」
桑墨一雙眼睛瞪的溜圓,一副不大相信的樣子,反問:「你確定?那是我家主子。」
桑墨一哂而過,正打算下逐客令。
「進來吧。」
虛弱的聲音深藏著一絲壓抑,在沉寂的房間里響起,回應的只有無盡的黑夜。
徐知爻和桑墨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聞言,皆是愣了半晌。
「如徐大人的願,讓他進來!」這次,沈寒生劇烈地低咳起來,緩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
桑墨嗯了一聲,這才掀簾,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徐知爻負在身後的手鬆了松,這才走了進去。
沈寒生卻好像聞所未聞,泛黃的月光下,他瘦弱的像一縷煙魂。
指尖壓在浴桶的邊緣,微微起身,沈寒生轉過頭去,輕垂的眼帘緩緩抬起,那是一雙摻著算計卻又無辜之極的眸子,直直的掃在徐知爻身上。
而此刻,徐知爻才隱隱地發現什麼不對勁。
好像冥冥之中嗅到了一點死亡的氣息。
但此刻,卻是濃濃的藥味。
徐知爻愣在原地,險些沒站穩。
光是聞著就知道這些葯下的多猛。一味比一味劇烈。
就是那種以毒攻毒的惡毒法子。
要不是沈寒生病入膏肓,是個正常人若是每日吃了這些要都能直接血崩而亡。
沈寒生看見了徐知爻眼底的不屑,卻熟視無睹,淡淡道:「徐大人也看到了,有什麼賬,你稍等片刻,過會兒再算,好嗎?」
「你要做什麼?」徐知爻大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鎮定的語氣中藏著一抹驚慌。
沈寒生似笑非笑的將他的手推開,將自己紮根在葯浴之中,只露出腦袋:「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想來的是你,質問我的還是你,徐大人你很閑嗎?」
徐知爻正色道:「你最好別作死,趕緊回盛京治病,以你現在之軀,只要放下手上的事情,凈身養性,還不至於死的那般快。」
短促一笑,沈寒生正襟危坐:「死的快這三個字,我聽了很多遍,可如今我還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嗎?」
徐知爻眉宇間陰沉一片,本也沒想搭理沈寒生,賭氣道:「隨你便。」
沈寒生話鋒一轉:「要是我是為了你呢,別忘了我多留這一日,是你捨不得我走。」
徐知爻猶如被踩到尾巴的兔子,整個人都炸.毛了,聲音冷厲:「放屁。我從未多留你。你願意滾多遠就滾多遠。」
沈寒生的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
這次,他掩蓋聲音的虛弱,視線落在徐知爻的身上,危險的意味極重:「倘若我能幫你殺了沈凍呢,你還是這想法。」
徐知爻眸光中忽然閃過一絲精光,眼底已經有了濃重的殺意,重複道:「殺沈凍,那你告訴你,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好處。」
沈寒生絲毫不隱瞞,相反為徐知爻的坦誠鼓掌。
「說實話,我的確對你的血感興趣,我自小體弱,走兩步道就會要命,父親為我尋遍名醫,都沒能治好我的病。」
「還記得我為你吸蛇毒那次嗎?也許是沾了你的血,身體竟然有了好轉的趨勢。」
徐知爻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了,眸光含著冰霜:「要血?早說有求與我啊,只是就憑你能要了沈凍的命嗎?」
沈寒生自持冷靜:「那是自然。」
徐知爻忽然想到他和小嬌花一起給沈凍下毒。可能當時那個人就是沈微生。
其實算算時間,只是時機問題。
只是徐知爻太恨沈凍這老東西了,恨不得他趕緊歸西,生怕他多活在這個世界上一秒,就會污染空氣。
可他還是願意和沈寒生談一談的,反唇相譏:「你一重病之軀,能成什麼事?總要拿出點誠意讓我看看才是。」
沈寒生垂眸,沁著水珠的長睫投下一片陰影:「不狠心些,又怎麼絆的倒他?況且,誰稀罕你的破血,我若有意,你以成乾屍。」
什麼意思?徐知爻好像有點明白沈寒生的意思了。
徐知爻在他那雙偏執的眼裡看出了一絲狠。
最終,徐知爻伸手去觸碰沈寒生浸泡的葯浴,只是他的手伸進去半分,就已經半隻手都在麻木了,針扎一般的痛到了極點。
他不敢想象沈寒生竟然能如此雲淡風輕的和他談話。
沈寒生執起他的手腕,露出一抹極淺地笑意:「唉,畢竟是合作過一次的人,徐大人竟然一點都不信任我,心裡真的很難受。」
徐知爻道:「說來聽聽。」
沈寒生這才撕開溫順的面具,露出那雙含著七情六慾的眼,狂笑道:「沈府的本草堂,本是我庶母一直在經營,她對我極好,每每來看我都會給我帶上好的藥材。這些藥材熬出的湯汁摻在沐浴的水中可以緩解我的病情,不讓我那麼痛苦。」
但單看他眼裡的殘毒冷狠,徐知爻被迫繼續聽著。
沈寒生的眸中夾雜著癲狂的冷戾:「但是她死了,我的叔叔和叔母接下她的擔子在經營這些,按照慣例依舊每天給我送葯。」
徐知爻壓下心頭的狂風海嘯,只是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有些事情隔著雲霧裡瞧,不真切。
可擱在眼前看,就能瞧出端倪了嗎?
徐知爻身子一動,沈寒生所有的視線都被他遮住,愈發顯得他嘴角的那抹笑容詭異,殺伐,甚至嗜血。
徐知爻居高臨下的望著沈寒生,他長的就很乖,皮膚的白的就跟小姑娘似的,可焉能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狠絕?
劍眉微蹙,徐知爻沉聲道:「所以沈凍只是為了表面功夫繼續給你送葯?所以你在原來對你沒有任何害處的葯里加了什麼?」
沈寒生聞言,用一雙陰測測地眸子看著他,仰頭輕笑:「送上門的機會,我得抓住了啊。我那叔叔只顧著不落人口實,對我那叫一個照顧。是一天不落的給我送葯。可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葯里加了雪上一枝蒿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