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飯之恩
這鬼手無影,除了偷東西時出手無影無形之外,還有沒有其它的本事,應止白自然不得而知。
想著身上帶著的百兩紋銀和五千兩銀票,心裡不覺有些吃緊。
但是看杜晨雪那張俊得人畜無害的臉龐,心裡有難免有些愧疚,怪自己多疑,冤枉了人家好人。
酒足飯飽,的確沒有什麼不適感。
唯一的不適感,就是有一種莫名的負罪。
其實在杜晨雪還沒有回來之前,應止白就服下了師父鄔琊子給的解毒藥。行走江湖,小心為妙,避免挨刀!
但是即使服下了解藥,假如杜晨雪真在酒肉里下了毒的話,應止白也是會有反應的。
比如作嘔啊皮癢啊等等這些現象。
但是現在應止白屁事沒有,酒喝得舒服,肉吃得爽口,服那解藥就多此一舉了。
油然而生的就是為自己的無端猜疑而心生歉意。
轉念一想,畢竟自己是第一次下山,第一次接觸江湖。作為的江湖險惡,其實就是忍心險惡,有點防人之心,不為過錯!
雖然酒菜里無毒,但是這鬼手無影就在自己的身邊,應止白心裡還是有些警惕。說不定什麼時候身上的銀兩就被人家悄無聲息的順走了,接下來的十多天,應止白只有沿街乞討,聊以度日了。
一路去南麓,應該不會經過多少繁華的街道。而且應止白沒當過乞丐,不知道怎麼乞討度日,也不知道傳說中的那些乞丐是怎麼熬得肥頭大耳的。
小心一點,不為過錯!
「應大俠,吃了我的酒肉,算是報答了你的相助之恩,假如你真的要那匹寶馬,咱們就得好好的算算賬了。」
應止白一驚:一頓酒肉,居然就抵消了兩次救命之恩,這賬怎麼算啊?!
不過他很有心思聽聽這個皮球是怎麼撥打的算盤。
「好啊,你算,我聽!」
杜晨雪也不矯情,晃了晃左腿,好了傷疤忘了痛。
「那匹馬兒,你也聽人家說了,是千里馬,是寶馬!本來呢,真人面前我也就不打算再說假話了,其實也沒什麼師兄弟在南麓等我,這次任務就我一個人完成。但是這匹寶馬,我的確是打算送人的!」
應止白傻瓜一樣的沒心沒肺:「好啊,那我就心領了!」
杜晨雪無奈地搖頭,苦笑道:「按理說,咱們萍水相逢,也算是一種緣分,送你也不稀奇!你也知道,這匹寶馬也不是我的,對於我來說不存在得失。但是我此番去南麓,還有一樁私事未了,就想把這匹寶馬送給一位為對我有一飯之恩的人!」
應止白很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一飯之恩?居然用一匹寶馬回報……這代價是不是大了點?」
「不大!一飯之恩有幾種說法,一般人認為,一頓飯只是充饑而已。但是對我來說,這一飯之恩,就是救命之恩!」
杜晨雪俊朗的臉突然憂傷起來,沉浸在不算久遠的往事里。
「十多年前,我們村子里鬧了飢荒,全村人都背井離鄉逃難去了,我在途中和父母走散,一個人流浪到了南麓東側的朱村,餓了三天三夜,暈倒在一戶人家門口。」
「幸得這家人心善,熬粥燉雞餵了我,我才蘇醒過來。要不是這戶人家的一飯之恩,我恐怕已經死掉了!你說,這是一飯之恩呢,還是救命之恩?」
應止白眨著眼睛,感覺澀澀的難受。
「嗯……是救命之恩!」
杜晨雪接著說:「這戶人是獵戶,人們都叫他三公,常年在深山裡打獵,有時候要到很遠很遠的山野去,來回折騰三五天。要是有了這匹寶馬,打獵的時候就省了很多腳程,不再負重爬山涉水,多好!」
應止白突然想笑。
這匹寶馬少說也要值幾百上千兩銀子,要是放在戰場上或者大戶人家,自然有更大的用途。
送給獵戶,用來爬山涉水打獵,寶馬不懂事,應止白也為它憋屈死。
而獵戶有了這匹寶馬,或者說有了一千兩銀子,這輩子就吃喝不愁了,還用的著在爬山涉水去打獵嗎?
想到這裡,心裡突然一凜。
「皮球兄弟,你的意思是……」
杜晨雪陰險地一笑:「應大俠是聰明人,你真要這匹寶馬,二千兩紋銀賣給你,不為過吧?」
「二千兩?」
應止白被漫天要價的杜晨雪嚇住了。
心說,這小子夠狠的,自己之前一個不小心對九龍幫的弟子放了狂話,說自己帶著五千兩銀子,被這小子記住了。
現在是存心敲詐!
杜晨雪像菜販子一樣的,不容應止白討價還價。
「我把二千兩銀子給了恩人三公,這輩子算是了卻了一樁心愿。而應大俠又十分需要這匹寶馬,算是兩全其美!」
應止白一時語塞。
銀票是有,但是不能這樣花啊!
要是買一匹馬兒就花掉兩千兩銀子,照這樣下去,東嶽峰里的三百弟子很快就會淪為乞丐,或者土匪了。
因為沒吃的了,不下山乞討,或者打家劫舍,那怎麼辦?
「這賬算得是沒錯!」
應止白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嬉皮笑臉地說:「但是皮球兄弟,我對你也有兩次救命之恩啊,這又該怎麼算呢?」
杜晨雪無恥地說:「我剛剛已經說了,你吃了我的酒肉,算是兩清了!」
應止白當即懵逼:「你這個……也算是……一飯之恩?」
「那是當然!」
應止白不知道長安城的城牆有多厚,但是他現在就覺得杜晨雪的臉皮,是天下最厚的豬皮狗皮牛皮,估計靈虛劍第九成絕世劍法也無法穿透。
「一壺酒,半隻雞,我明天翻倍還你就是!這匹馬我也不虧你,三百兩銀子,當你白撿的,也足夠你報答那一飯之恩了!」
「錯!」
厚臉皮的杜晨雪,突然義正詞嚴:「應大俠這筆賬算得不地道!一壺酒半隻雞,的確不過三五兩紋銀,但是你要看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在這個荒郊野外的風雪夜,你就是花上一百兩銀子也買不到一口熱水!還有,有時候一口飯一碗湯,就能挽救一條性命,你能用多少銀兩來計算嗎?」
應止白再一次感受到了江湖的險惡。嘴上功夫,殺人無形,一點也不輸給兵器!
豪氣上涌,賭氣地說:「兩千兩就兩千兩,給你就是。但是咱們把舌頭刮乾淨了,下次倘若我再救了你,我要收你五千兩的酬金!你可記好了!我那個金創粉,名貴的很!哼……」
說罷,當真掏出兩千兩銀票,「啪」的一下砸在杜晨雪的掌心裡。
杜晨雪卻沒有絲毫的歉意,感覺自己還虧了一般,一臉惆悵地把銀票揣進懷裡。
一邊說:「其實呢?你的救命之恩是另外一回事,不能用銀兩來衡量!」
應止白我冤枉死了:「為什麼啊?老天不長眼啊!別人的恩是恩,我的恩就活該餵了狼?!」
杜晨雪嘴角一扯,鼻子冷哼:「放心,你的恩,我會還你的!」
應止白沮喪到想死,悶聲道:「再聊下去就沒意思了,江湖的味道原來不是那麼好聞。」
杜晨雪仰頭喝了一口酒,抓起一塊雞肉大口嚼著,含混地說:「江湖的味道是不好聞,有血腥味,有銅臭味……但是只要你的鼻子還有人性,也會聞到俠義柔情的味兒!對於你這樣的富家公子來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少一點銅臭味不一定是壞事,我是在幫你消災解厄。行走江湖,講的是道義!有時候,道義比幾百車金銀財寶更重要,你說對嗎?」
應止白再度懵逼,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傻子。
「對對對,行走江湖,講的就是一個道義!」
就算杜晨雪那個一飯之恩的故事是編造的,應止白也認了。活了十八年,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故事,遇到這樣的一個人。
一飯之恩,用兩千兩銀子回報,這不僅是人間道義,還是感天動地的道義啊!
現在,應止白就算用兩千兩銀子買來了這樣一個被道義包裝得無限偉大的故事,感覺也是值得的!
突然覺得,江湖的味道,其實很複雜。
「皮球,假如你是一個女孩兒,我一定和你攜手行走江湖,直到白頭偕老,讓俠義柔情味道,達到滄桑的味道,把江湖的血雨腥風驅散……」
「我呸!」
不等應止白洋洋洒洒的發揮完,杜晨雪突然發怒了:「鬼和你白頭偕老!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和你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
應止白不怒反喜,腆著臉小聲說:「這麼說,你承認我對你有恩了?你當真要還?」
突然又昂起腦袋,悲愴地長嘆:「唉……看你模樣還真像一個女孩兒。要真是一個女孩兒就好了,兩千兩銀子,就算你鬼手無影再怎麼厲害,一時半會也還不起,不如以身相許罷了!哈哈……啊!」
杜晨雪突然將手裡的酒壺迎面砸來,應止白莫名其妙地大驚,趕緊側身躲過。
酒壺落地。哐當一聲,半壺好酒無辜地被塵土吞沒。
「可惜了可惜了,這上等的女兒紅啊……」
一回頭,杜晨雪已經走出破廟。
「滴答……」
「滴答……」
馬蹄聲漸遠!
應止白搞不懂,這個杜晨雪怎麼就不經開玩笑。
他在東嶽峰里候,只要和師兄弟們聊起女人,一個個眼睛發綠口水滴答,張大嘴巴等著應止白搜腸刮肚地用瞎編的故事,慰勞他們被山野逐漸荒蕪的青春。
可以因為杜晨雪是一個娘娘腔,經常被人調笑是女人,對應止白的這個玩笑非常的敏感……
應止白頓時悵然,就算真的和杜晨雪有那麼一點點恩義,已經在兩千兩銀票和被塵土吞沒的半壺好酒里交易完畢。
想想沒有了杜晨雪,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這個破廟裡待著。
雖然不知道從東嶽峰到南麓的路徑,但是大致方向還是能估摸得到。
於是也走出破廟,騎上那匹用兩千兩銀票買來的寶馬,把剛剛發生的一切,包括杜晨雪的一顰一笑,全都拋進曼舞的風雪裡,一門心思朝著山下的鎮子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