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亂葬崗

「位置已明，只一人看守，大利……」

念完紙條上面簡短的幾個字，輕風將那紙條卷了卷，打開了一盞長明小燈的罩子，將紙條丟在了那火光中，頃刻間，那張紙條便化作了飛灰。

「看來已經找到林家人的具體位置了，而且義莊那邊也只有一個看守。」

「走的時候記得把要用到的東西全部準備好，人……五個就行了，讓他們跟在暗處……」

「那兩個人呢，今天怎麼樣？」楚秋皓頓了頓，繼續問道。

「主子是說林家的那兩個？今天他們一直在房間里休息，飯食補藥也都照著月兒的要求送過去了，守在外面的人說，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輕風照實詳說，不過也是，那兩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半年之久暗無天日的生活，還差一點死在那個暗室里，如今能夠得救，也算是命好了……

「這個院子的暗室改造先放一放，一個小官，還是商賈之家，搞這麼多暗室，我總是覺得不太對勁。

輕風，記住，從現在起，那些暗室和密道著人盯著就是了，等我們從義莊回來，這個事情我再安排處理……」

「是……」

「現在用人的地方多，涼州偏遠，若是有什麼事，難免會有支援不及的時候，欽釋到雲中了嗎？可有消息？」

「目前還沒有，不過按照時間算的話應該已經到了，只是消息傳過來的話畢竟也是要時間的……」

之前的事情處理了之後，欽釋便遵照著楚秋皓的命令趕往了雲中，主要的目的便是調派人手過來，以方便楚秋皓的差遣。

飛羽傳信自然方便，可是欽釋能親自趕過去的話，起碼也可以約束和監管一下雲中那邊的人，順便也可以好好看看之前的布置如今的樣子和進度。

「那你待會兒去找趟弦音，叫他發一個急信給雲中，告訴他們，除了得力的人手，那隊欽釋他說起過的匠人也一併派過來，並且記住，一定要加快趕來。」

「是……」

主僕二人就在這個房間一句搭一句的說著話，眼下的涼州，看上去總是有著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的模樣。

無關的人照常生活，可是像楚秋皓這般，蘇家這般，蕭家這般，甚至於將軍府，但凡是心繫於此的，又有幾人感覺不到呢？

弦音每日要處理大量的消息，至於欽釋，他也在專心於自己肩膀上的事情。

時間溜走，天邊的日頭也在追逐著它落下了山頭的另一邊，直到最後一抹泛著紅氣的光線消散於天際，沉沉的夜幕便也傾覆了下來，整個的蓋在了涼州城的上方。

青芝閣牆邊大樹的樹梢微動，在靜謐的夜色中發著不同於周遭頻率的響動。

一時間，驚到了閑謐在那枝梢上打瞌睡的飛蟲，幾條模糊的人影閃過後不久，那一角便又是恢復如常，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延續著不久前的靜謐。

義莊這個地方原本離涼州城也不是那麼遠，雖說遠離百姓，卻也算是還在城牆的包圍內。

後來，當時的城主不知是聽信了哪個遊方術士的話，認定了義莊必須遠離涼州城，否則於涼州難安，若是將義莊置於南邊，便可保佑涼州能夠百年間偏安一隅，百姓們即便不夠富足，卻也可以保佑一個平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話湊巧碰上的緣故，還是說那話當真的靈驗，近百年的時間裡，涼州還當真是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就連楚氏一族傾覆了天下，涼州城也能夠守著這一地，過了一段平安的日子。

也間的天氣格外的涼些，空氣中還裹挾著濕潤的味道。

胡緋月蜷縮在楚秋皓的懷中，抓住了一個落地休息的空檔緊了緊身上穿著的厚實的衣物。

想起了臨走時竹溪那副慈母般的不舍神情，心裡覺得好笑，便忍不住的笑出了聲音。

只是他們一行人劃過夜空的速度太快，輕微的笑聲被破開的風聲遮擋住了，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罷了。

四人在前面快速的行進，很快的便出了城，而潛藏在身後緊隨著的幾人自然也是沒有落下，卻也沒有顯露行蹤。

此時的夜幕依舊是沉沉的，並沒有拂曉的跡象，幾人在南城門外口的幾塊石頭上休息了片刻，很快就動身繼續朝著義莊行進了。

弦音以前還打趣般的說過，輕風的輕功萬中無一，隨便跑跑就比快馬跑的還要快了。

楚秋皓稍微次一點，不過也就是稍微的一點點罷了，若是不細究的話，並不算是很明顯。

這次前往義莊，雖是暗中的事情，卻也不是緊急的，再加上楚秋皓擔心行進過快的話，懷裡的胡緋月會受涼，所以相對於以往他們日常行動的速度開算的話，已經慢了許多了。

就在天邊剛剛亮起了一絲暗淡的光亮的時候，幾人剛好踏入了南山義莊的範圍……

義莊是涼州的義莊，胡緋月在涼州生活了十年的光景，卻也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

今天的氣候有些濕潤，再加上林中露水的原因，潮濕的不舒服便更加的重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胡緋月只嗅的周遭滿是泥土的濕潤味道夾雜著非常嚴重的腐敗氣息。

僅僅只是聞著，就是非常的難受，胃裡不住的作嘔。

「主子，林家的人就葬在那裡……」

一個黑影從林子的深處閃到了幾人的面前，身形剛穩，便朝著楚秋皓的方向行了一禮，朝著林子深處的方向指了指后說道。

「義莊的人呢？」楚秋皓看了眼那暗衛指著的方向後，朝著周圍四處張望的觀察了一下。

「回主子的話，都睡著了，放心，只要咱們的事情沒辦完，義莊的人怎麼都不會醒過來……」

這個暗衛的年歲不大，胡緋月打量著的看過去，聲音是少年的青澀，雖然蒙著面，但從身形上來看，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

大概也是因為這點，所以說話做事自是沒有輕風等人穩重的，不過好在也算是妥協牢靠，被輕風帶出來的暗衛，又是欽釋挑上來的人，機靈的很。

「嗯，帶我們過去吧……」

楚秋皓淡淡的應了一聲，那小暗衛便趕緊忙不迭的帶路。

胡緋月平日里和竹溪他們也好，還是和破雲、凌霜等這些外公或是舅舅身邊的人也罷，自己在他們的面前雖是主家的身份，卻也自認從不把他們當做下人般看待，蘇家院子里做事的人，對她有恭有敬，卻是從沒有眼前這般的殷勤狀。

心下不悅，可是她走在楚秋皓的身邊，看著他稜角分明的面龐的線條，轉念又想，雖說都是主家，可是自己這樣的主家，和楚秋皓這般刀尖舔血的主家相比，也終歸是不一樣的。

或許，楚秋皓的環境和準則，本就不允許他如自己那般和緩也說不定呢……

有了這樣的想法，又看到走在前面的那少年暗衛腳步輕快，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來的那種愉悅氣息。

剛才在心口處升騰起來的些許不悅又漸漸的消失殆盡了。

直到在那少年的帶領下，走到了一處遍地荒墳的光禿空地上的時候，她的注意力便全部被吸引了過去，再無心想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了。

幾人跟著少年暗衛到的這個地方，簡直就像是另一番天地一般的模樣。

死一般的寂靜，那種寂靜中是完全找不到一片林子中本應該有著的鳥叫和蟲鳴的。

就連身後沙沙作響的林子也像是被什麼人掐住了喉嚨一般，原本清淡的青綠色的味道在這裡也是戛然而止。

遍地荒墳，有些年頭長一些的，不僅變得矮小的像一個小捧土堆一般，上面和周遭甚至還長著雜亂無章的荒草，若是不細細看的話，根本就注意不到。

有些墳頭大概是因為地方不夠寬裕的緣故，也有可能是當初葬的時候，義莊的人為了省事，便潦草隨意的挖了坑，三三兩兩的挨得極近，就像是快要連在一起的模樣。

也是，都是孤魂野鬼，這個世界上若是真的有人在意他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

胡緋月看著眼前的環境，下意識的朝著天空的方向抬頭看了過去。

她似乎是想確認一下，這片地方的天是不是也如這裡一般，壓抑、荒涼。

好在，此時的天邊開始泛起了魚肚白，和平日里看到的別無二致，心裡便莫名的有了一些安慰。

一股夾雜著濕潤腐敗味道的涼風穿過林間，在眾人的身體上走過，胡緋月聳了聳鼻子，這個地方陰氣重，濕氣重的，這樣的環境給這道涼風的力量也是增色了不少。

胡緋月又拉緊了緊衣服。

「小皓，這裡……好像比之其他地方，格外的冷些啊……」

楚秋皓看她有些縮著的肩頭，皺了皺眉，伸手將她朝著自己的身邊攬了過來，又默默的退了小小的半步，不易覺察，卻是正好站在了這個地方的風口。

他的身形高大，所以很快，胡緋月便不是那麼冷了。

「義莊嘛，葬著的都是些枉死的或是沒人收殮的人，他們要麼是被親人拋棄的，但更多的，是被人遺忘的人。

若是沒有這義莊，沒有義莊的人三不五時的給他們燒點香火，只怕……

所有葬在這裡的人，都是孤魂野鬼了。」

是啊，人活一回，連個記住自己的人都沒有，這不是很可悲嗎。

不知怎麼，看著眼前的座座孤墳荒土，楚秋皓的心裡隱隱的升騰著共情的悲涼。

行於世間，他和這些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