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面桃花 第3章：靈貓報恩
長安——繁華瑰麗
長安——端華大氣
長安——柔媚多情
長安——詭譎多變
長安——遠古流長
長安——包羅萬象
人們在極盡溢美之詞的描摹中讓這座城池變為傳奇。
孔雀藍的夜色逐漸向下沉澱，迴旋成一座富麗的城池，彷彿天地精華都收容於此。這裡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頭百姓皆愛華美，每一塊磚、每一房瓦都精緻美麗。然而在這夜色微光中，只得瞥見其邊沿和大致輪廓。
重檐飛角，獸口銜鈴，百丈宮闕的穹頂伸入了幽深的墨藍色天空。如眾星拱月一般皇宮就是那般耀眼明晰，在夜色中彰顯著高貴與威嚴。
盛世太平，萬邦來朝。無論見過多少來自遠域沙洲的妖綠色眼眸、砂紅色頭髮，還是佩戴過南海洪波里珍貴無比的鮫人淚珠，墨發黑瞳的東方主人對遙遠山海湖風的熱愛與探索從未間歇、愈發濃烈。
白日里牡丹吐蕊，美艷胡姬競相爭妍，香料跟著多姿的紗裙翻飛，酒醇隨著悠揚的樂聲飄搖。
夜未央，一切喧囂皆歸於沉寂，悄聲無息間似有什麼秘辛以極其隱秘的姿態流動著。夜色妖異地舒展著、生長著，濃郁地瀰漫在周圍。
李羅羅就著燈籠間浸出的恍恍燭光看著手裡裝幀精良、圖筆清晰的長安輿圖：「這份輿圖該不會是那隻貓叼來的吧？」李羅羅先在心裡佩服了一把自己的幽默，「說不準是靈貓顯靈之類美好的故事呢，畢竟那隻貓常撈我池塘的肥美錦魚嘛。」自言自語著的李羅羅為了緩解忐忑地心情不惜編出了一檔自己自有神人相助的故事。不過還真是有用，李羅羅開始舒展一直緊皺的眉頭，直起腰來，小心謹慎地躍進豐邑坊的坊門。
畢竟，一夜睜眼靜聽晨鼓聲響，還偷拿侍兒簡裝青衣，偷偷越過後院小門沉睡的看守，一路小跑一口氣跑過待賢坊和延平門這些事，平日里溫和有禮、諸事不管昏昏然的李羅羅是從來不做的。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李羅羅跑得臉頰通紅，掀過帷帽長紗仔細辨識道路。拐過了兩道十字街口，幾乎走到了坊牆邊沿，就是沒有看見本該出現的宅邸。
李羅羅提近了燈籠，湊近了輿圖，再三甄別，反覆回想，可距十字街口不遠的目的地根本就不存在，本該出現的宅門全變成了青黑無分別的磚牆。
「難道是圖印錯了等等，明明晨鼓已經響了大家都應該開始起床出門了呀，為什麼從進豐邑坊開始，一個人影都沒有？」
這裡可是眾所周知的豐邑坊內，坊內最知名的就是喪葬鋪子。在這裡，祭奠亡靈鬼魂的一應事物從來不少，冤屍野鬼的弔詭事也從來不絕。李羅羅回抿著發乾的唇，望著黑洞洞的長巷咽了口唾沫，面對未知，卻抬不起腳了。
只感覺到一股沁涼的寒意爬上后脊樑，逐漸凝聚涌到脖頸。李羅羅也分不清是倒春寒的浸潤，還是自己嚇自己的心有餘悸。
泛著冷意的青磚牆、通往漆黑的寂靜巷道，沒有任何聲響，靜得如同失聰一般。
燈籠里光燭搖曳，透過白色灑金宣紙揮出的柔光也跟著晃起來，像黃色的波光帶著些許暖意。
「咔嚓」
一聲詭異的清脆響聲把李羅羅帶回了有聲的世界。
排列齊整的牆頭上，一個尖耳長尾的影子邁著優雅的步態向前行走，縱身一躍，騰到了地面上，順便捎下了一小塊碎瓦片。
原來是一隻高挑健碩的花貓。
橘色的光線將貓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青黑的磚牆上顯得更加碩大。燭光搖動起來，貓影子也跟著晃悠起來。那影子就好像帶著一股神奇的魔力般，引人探究。李羅羅有一瞬間的失神。
「喵~」
貓抬眸看著李羅羅，圓睜著綠眼灼灼，透著一股被李羅羅眼神褻瀆的不懷好意。
李羅羅不好意思地朝這隻「老熟人」笑一笑，滿懷歉意。
花貓一扭屁股，抬腿向前邁去，不急不緩，從容不迫。好似周遭封閉的青黑色、前路未知的黑暗都不存在似的。
也許是因為從未經歷過如此害怕，也許是因為眼前這隻流浪貓熟悉的誘人魅力，李羅羅不由自主就跟了上去。
花貓尖著耳朵，聆聽著身後的動靜，以引路人的姿態走得不遠也不近。
不多遠，面前現出了一座宅邸，就是地圖上赫然標註的「盧宅」。
李羅羅覺得很是詫異：明明路就只有這一條，怎麼剛才沒有看見宅邸呢？
宅門前既沒有招幡，也沒有白綾，清冷孤寂。曾經風風光光名流逸仕盧氏照鄰，自封「幽憂子」的體面洒脫竟到了這般田地了。
李羅羅也不禁唏噓了一番。湊到斑駁的朱褐色大門前，聽不到哭聲，也沒發現有法事。靜得像塊兒廢宅一樣，只有關閉的高大門扉還依稀回憶著昔日的繁盛燦爛。門前無人看守，燈籠燭光掩映下，連門柱的影子都變得東倒西歪起來，處處都透著詭異。
李羅羅抱著自己的胳膊，完全不想上前去敲門，甚至萌生了退意。
這時，花貓輕巧地跳上牆頭，再縱身一躍，沒了影子，也沒了動靜。
連貓都進去了！
李羅羅望著貓消失的牆頭髮呆：如果有喪事要辦的人家肯定要置辦酒席，貓肯定是去找食物了我的膽子竟然還不如一隻貓不過人家會接納我這天不亮就來弔唁的不速之客嗎？
一番糾結弄得李羅羅筋疲力盡，回想往常這個時候，自己在家裡溫暖的被窩裡睡得正香，怎麼會有這些煩擾呢。
初春風寒，白日里風落梨花只會讓人覺得風雅，可此時李羅羅捂了捂有些發冷大的鼻尖和臉頰，只覺得冷颼颼的。
斜挎在肩上的布包里揣著那份構思精巧的「禮品」，是母親的遺物，也許還是遺憾只要把這份銀錦包裹放在盧照鄰靈前燒掉就算了卻了吧。
李羅羅重新抖擻精神，決定把事情完成。鼓起勇氣，向大門邁去。
輕巧地走到門扉前，伸手要去拉古銅獸口裡的門環，卻發現門縫微微錯立，一線微弱的光亮似有若無地映出來——
「門居然沒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