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亡故
寶兒百日宴后,寧國府老夫人生下一女血崩而亡。賈敬道見了多添傷心,連老妻喪禮都沒出席。
賈珍原配病故多年,續弦尤氏,是個破落戶。賈珍嫡子賈蓉放養都不肯交到尤氏手上,這嫡妹自然也不會給尤氏養。正好賈母開口,賈珍便將妹妹送到隔壁榮國府,與賈赦兄弟的庶女迎春和探春一道養在賈母院中,至少得個國公夫人教養的名頭。
賈母為這女孩取名惜春,與賈元春姐妹三人一道序齒,稱四姑娘。賈家的序齒一向混亂,賈赦、賈政之子分開序齒,可到了姑娘卻連隔房都一道序了。
雲星正月去賈府拜年,聽到寶玉是寶二爺,惜春是四姑娘,便覺繞得慌。
賈母身邊有迎春四歲,寶玉三歲,探春兩歲,惜春一歲。她年歲已高,哪裡養得許多孩子。除了寶玉是賈母心頭寶,其他人不過是佔個名頭,素日由丫鬟僕婦照看。幾個小姑娘生得極好,然不是庶出沒娘,就是有爹等於沒有,照顧的奶娘丫鬟就不十分用心了。
這兩年賈敏一直病歪歪,可身子略好些,就要將雲星姐弟的日常細細盤問,生怕下人偷懶耍滑怠慢小主子。只要母親在,縱然做不得許多事,雲星姐弟便是有母親疼愛的。
庶出的迎春、探春便也罷了,沒娘的孩子且看與她和黛玉一般是嫡女的惜春便曉得了。雖知父親未必與賈敬一般無情,可父親不好親自教養女兒,若沒了母親,雲星姐妹也不會比惜春好到那裡去。
年前京中普降暴雪,正月便鬧了雪災,故此這一年人情來往甚是低調。百姓冬日不用忙農活,但沒有足夠的冬衣,或是住的危房,日子就難捱。前些日子,雲星去父親的書房,看到邸報,京中已現凍死骨。
林府在京郊有個莊子,是林家曾祖母的陪嫁,莊上有幾十佃戶。年裡,雲星就與林海商議后,派人去莊子。若有危房及時搬,允了佃戶暫住莊上的下人房,待雪停后,再整修房屋。又拿銀子買了家中僕從多餘衣物,送去莊子。
虧了這場雪在京城,皇帝令京兆府安排救災。若是在地方,救災不及時,少不得多凍死幾個。
正月天冷,賈敏與黛玉、寶兒身子弱,幾乎沒出過門。不說多病的賈敏,便是林海也不是十分康健,只衙門卻不能不去的。雲星生得削肩細腰,身材纖細,典型的林家人相貌,卻是難得康健的林家人。
天再冷,她也是卯時起練劍,還會讓人提前暖了轎子,準備好手爐送父親娶衙門。擔心天冷,衙門炭不夠,雲星讓林海帶炭去衙門。林海怕影響不好,不同意,雲星便親自提著碳送去。於是蘭台的御史都知道,林大人有個極孝順的女兒。
「這雪啊,也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賈敏看著門外飄著的雪花擔憂道。
年前,雲星與表兄賈璉提及冬日天冷,怕病弱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受不住。因眼下不便大規模動土,賈璉便提議在廂房燒炕。暖炕是賈璉一手設計,只燒了主院和雲星院中廂房,倒是極好用。
黛玉和寶兒睡賈敏身旁,雲星嫌炕上熱,坐在一旁打棋譜。
「總會停的。」雲星抬頭,目光落在睡得香甜的幼弟臉上道,「待雪停開了春,棉衣一脫,寶兒就能落地了。」
賈敏聞言身旁睡著的一雙兒女,露出了一抹笑容。寶兒生下來弱,這個冬天又這般難熬,她一直很擔心,不想小傢伙近來倒是越長越好了。
兒子身體漸好,可想到大女兒,賈敏又生出了幾分歉意:「原想給你添個弟弟,有兄弟撐腰,日後你和玉兒才不會被人欺負,不想生了這個小的卻帶累了你。」
「一家人說什麼帶累?我是長姐,日後自然護著弟弟妹妹,哪有姐姐等著弟弟撐腰。」雲星不以為然道。
「你呀,什麼都好,只一件事,娘心裡總放不下。」賈敏嘆道。
雲星抬頭看向賈敏,有些茫然。
「你這性子,在外人面前是不吃虧的,只太重情義,為了我和你這兩個弟弟妹妹委屈你自己。」
雲星正色道:「母親,一家人說什麼連累?」
「我這身子不知能熬到什麼時候,怕是帶累你們姐弟。你父親不是沒良心的,可心太粗,內宅照應不了。」賈敏摸了摸雲星的鬢角嘆道,「有你在,我不怕玉兒和寶兒受了委屈,只怕沒人心疼我的星兒。」
「好端端說這些做什麼?您只是有些虛弱,將養些日子就沒事了。寶兒可比您弱多了,如今也是一日日好起來。」雲星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知賈敏所言非虛。
黛玉和寶兒弱是苗兒弱,好生養著,成長過程中還能扶正。賈敏是虧了底子,就彷彿燈盞里的燈油,燒起來有數,添了燈油,燈芯長不了也沒用。
賈敏卧病多時,難免消極,雲星不免安撫一二。正說話間,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然後便是敲門聲。
「太太,大姑娘,璉二爺來了。」
賈敏驚訝道:「這麼大的雪,璉兒怎麼過來了?」
「想是有要事。」雲星起身道,「玉兒和寶兒快醒了,母親且看著些,我去前面見見表兄。」
「披了大氅去,縱然身子好,也該保重些。」賈敏開了口,雲星的大丫鬟司琴立即取了大氅給雲星披上。
「習武之人,手腳暖著呢!待玉兒和寶兒大些,我便教他們武功,身子骨自然就硬朗了。」
「好,日後讓他們都跟著姐姐學,也要和姐姐一般康健才好。」賈敏笑道。
「那是自然。」雲星披了大氅出門,早有婆子撐了傘。
「天冷,我自己去就是了,誰也甭跟了。」雲星接了傘道。
這麼大的雪,讓人撐傘還不如自己撐傘來的便利。雲星素是雷厲風行,她的無人敢辯駁。
唯賈敏身邊伺候的蘭姑捧了手爐出來:「大姑娘帶上手爐吧!」
蘭姑是賈敏的陪嫁丫鬟,早年許了府上的家生子。沒幾年男人病死,蘭姑便回到了賈敏身邊當差,她有一個女兒是雲星身邊的大丫鬟,叫司劍。雲星身邊的丫鬟都是她自己選了□□,便是賈敏都不曾插手。
雲星到了前院,見賈璉腰間的白腰帶,不由一愣:「璉表兄——」
「珠哥沒了。」賈璉嘆道,「我是過來報喪的。」
「怎會?」雲星震驚道。
去年七月,賈珠南下原籍金陵參加八月秋闈。考場出來后,賈珠喝了兩盞酒吹了夜風小染風寒。隨行周瑞請了大夫看卻不見好,過了幾日秋闈放榜,賈珠名落孫山,不顧風寒未愈便鬧著回京。
回京途中,賈珠傷懷落榜之事,夜裡上甲板吹了冷風,病情加重。周瑞不敢擔責任,忙送消息回京。
賈母收到消息,一頓大哭,又說起當年賈政兩次參加秋闈回來皆是大病一場。賈家這般人家,很不必與那些窮酸爭功名,又罵賈赦沒有將監生名額讓給賈珠,害她孫子回原籍考試。
賈赦的監生名額,賈母要,他哪裡敢拒絕。賈珠曾拿這個名額去過國子監,還得了國子監祭酒李守中賞識,定了李紈。后賈珠在國子監得罪了一位皇親被人暗中欺凌,又要面子不肯與外人言,便稱病不願去國子監了。
既沒在國子監讀書,那就要回原籍秋闈,沒得商量。
賈母忘了前事,遷怒賈赦,賈赦也不敢辯解。賈政這個生父,不說去接人,卻埋怨賈珠不知保重自己,引得賈母為他落淚擔心。賈璉聽得嘴角只抽,見一家子不是哭就是互相埋怨,只得請命去路上接賈珠。
聽到賈璉願意去,王氏和李紈才鬆了口氣。賈璉不喜王氏,與賈珠也不親近,然到底是堂兄弟,總不能看他死在路上。賈璉讓人去書院請假,自己帶來大夫和葯半道將人接回。賈珠回到府上,風寒變成了肺炎。
這時代沒消炎藥,一場風寒便能要人性命,何況肺炎。落榜后,賈珠又自傷懷才不遇,心情鬱結,李紈照料再細心,也是心病無葯醫。眼看賈珠纏綿病榻,總不見好,賈府漸漸傳出閑話,說賈蘭生在毒月克親。
王氏原不喜歡賈蘭,因此連生了賈蘭的李紈也恨上了。為了收拾李紈,王氏撥了身邊的大丫鬟貼身伺候賈珠。說是大丫鬟,其實是送的通房丫鬟,待賈珠好了便可收用。
賈府請了御醫,賈珠才略好些,卻被迫不及待要翻身做主人的大丫鬟借著擦身的機會爬上了床。原是個病人,冬夜裡又這般胡鬧了一回,病情反覆,竟報了病危。賈府又是一番人仰馬翻,到處請大夫。雲星年前還代賈敏去探過一回,人都瘦脫相了。
雲星是表妹,也不好湊到塌前細看,只站在門口望了一眼。那時想著賈珠到底年輕,總能養回來,沒想到還是沒了。
「外祖母可還好?」白髮人送黑髮人總是件悲傷的事情,想到賈母年事已高,雲星便順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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