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娘倆吃得簡單，煮了點粥，就著醬菜吃。巧珍燒了水，進去給張來娣擦身。

「下午去找美娟了？」張來娣問她。

「嗯！媽，我還想試試高考。您不是有個下放工人的名額嗎？到時候咱哥頂替進城裡的工廠。我想著自己如果能行的話，考個師範，以後做老師。」這個時代對好工作的認識無非就是工人，老師，會計，還有做國家幹部，她說做老師已經是自己印象中張來娣最能接受的職業。

張來娣搖頭說：「一年到頭咱們村裡能考上幾個？考不上也沒什麼，以後家裡有一個工人，比別人家也強一點。到時候，農忙你哥還是能回來跟你一起種地的。你也別太擔心。」

林巧珍也是奇怪，前世是自己太笨聽不出來她媽話里的意思呢？還是說她故意沒有接這個話：「我不擔心，但是那樣不是哥太累嗎？我要是能考上，吃公家飯，哥就省力了。反正一樣讀了，能有機會，就試試，不行那也沒辦法。」

張來娣點頭：「那就試試。今天你阿蘭嬢嬢過來說……」

「說什麼？」巧珍看著張來娣，帶著微笑。

「她說，前面村裡，瘸子阿二，他媽從小給他領養了個妹妹，阿二等她妹妹達到年齡結婚。這兩天家裡鬧了起來，說那個雪芬不肯了。那個雪芬到阿寶家的時候，是個瘌痢頭，就是一隻養不活的小貓，阿寶花了多少心思養大她。不就是因為自己養了個兒子是個瘸子嗎？現在到了年紀，小姑娘不肯了。你說叫阿二到哪裡去找老婆？」張來娣長吁短嘆地說這些話，巧珍很意外，雖然天長日久，她未必記得自己媽的很多話。但是這種帶有敲打性質的話，她肯定沒有聽見過。這就是完全挑明了說話了。

如果來娣跟她多說幾次，以她的性格，興許就是為了報恩也留下來了，那時候整個過程，都是林偉在鼓勵她尋找自己的幸福，而張來娣也沒有阻止過她，甚至沒有一句話。

這輩子怎麼會說這個呢？

張來娣遲遲等不來林巧珍的回答，她說：「你要是真的考上了，飛出去，也沒什麼。家裡供你上學，上就上了，以後出去了記得照顧照顧你哥就好。真讀了大學，你的路就寬了。你早點跟你哥說清楚，咱們鄉下人結婚早，一耽擱錯過了，就只能找那些相親相來相去都被人退下來的貨色，你也不想你哥找個十三點吧？」

張來娣的話，每一句都敲擊在林巧珍的心坎上，上一輩子，或許她是無意的，但是林偉確實蹉跎在她身上了。林巧珍笑了一聲：「媽，您說什麼呢？讀不讀大學都一樣，要是讀了，咱們一家子的日子就好過些。明天我還去美娟家，我早上給你燒好飯，這個天氣吃冷飯，還是行的，對吧？」

「早上燒粥，多燒點就好了，我冷粥吃兩口就行。」張來娣聽著這話，林巧珍好像是答應她了，卻又像什麼都沒說，小姑娘聰明是聰明，其實當初不如領個笨一點的，也許心思就沒這麼多了。

林巧珍第二天還是給張來娣燒了飯，天氣熱，用紗罩罩在桌上。她騎車去了劉美娟家，到的時候，劉美娟還沒起床。劉美娟的媽上去把劉美娟叫了起來。

美娟的早飯很豐盛，粥配上肉鬆，還有一個白煮蛋。不像自己家裡，一碗粥配上醬菜或者腐乳。

等美娟吃完早飯，巧珍跟著她上樓。

「巧珍，今天再給我梳個好看的頭唄？」劉美娟就是覺得林巧珍今天這樣一塊帕子紮起了頭髮都好看。

巧珍按著劉美娟坐下，把她的頭髮挑了一部分起來，給她編了一個仙女風的髮辮。果然又是引得劉美娟叫起來：「啊！巧珍，為什麼我媽不叫我劉巧娟，那樣我的手就能跟你一樣巧了。」

「你現在改還來得及，要不改改？」巧珍問她。

「會被我媽打死，我們還是開始溫習功課吧？」

巧珍聞言把自己的書攤開來，順便把昨天的英文文章拿了出來問她：「你背好了沒有！」

「背了背了！」劉美娟忙不迭地叫。

「那我先背給你聽聽？」林巧珍說。

「好！」劉美娟一口應承，林巧珍在那裡把一篇文章背了下來，劉美娟的臉都垮了，她說：「你背的也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背了！」

「英文就是多讀多背。」林巧珍說：「別怕，張口背就好了！」

聽著劉美娟磕磕巴巴的背書，林巧珍很想給她糾正讀音，她忍了，這種時候不能太討人厭。

英文過了一下，美娟拿出了數學，數學這塊巧珍實在放下太久了，她昨天晚上也仔細看過知識點，基本上有點概念，但是回溫需要時間，需要人給她點撥，好在美娟的數學基礎不錯，而且美娟能給她講題目，美娟至少在數學上找回了自信。

跟著美娟一起做起來了題目，一開始就遇到了卡殼的點，美娟跟她講了一遍，重新學總是比較快的。可惜現在的教輔書沒有以後那樣泛濫，否則她自己買了參考資料自學都可以了，畢竟現在的題目都很少拐彎。

一個上午下來，美娟發現巧珍連最基礎的知識都會來問她，但是理解起來飛快，不過她很快就給巧珍找到了理由，高一的一年，巧珍有很多的時間都是在陪著她媽看病，沒有時間學習，巧珍的腦子還是很聰明的。

在美娟家吃了飯，兩人繼續複習，下午三點半，巧珍跟美娟道別，不知不覺被巧珍的帶動下，美娟比往常題目做地多，學習也更有效率。

連著來了兩次，美娟問巧珍：「我們現在班裡也不是每個人都會來上課的，有多餘的位子，你可以進來聽課，這樣我上課聽不懂的，你聽懂了，你跟我講，我懂了，你不懂的，我來講。咱們讀起來就輕鬆了。你說呢？」

這麼一說巧珍眼睛都亮了，問：「可以嗎？」

「你坐最後就行了，你跟我一起進去，門房大爺是我們村的，你能進去的。」

劉美娟說這話，讓巧珍一把抱住了她：「美娟，你太好了！」美娟是真的好，巧珍現在回想起來，這麼重要的一段緣分，她前世因為自己的種種不如意，到後面雖然飛黃騰達，但是金燦燦的背後，卻是不能言說的故事，所以跟美娟之間，不再有聯繫。太可惜了！好在這輩子可以糾正。

「那明天，咱們一起進去？」美娟問她。

「好！」

趁著夜裡巧珍整理了自己的問題。美娟在她家門口的路上等她，等巧珍過來坐在他的自行車上，兩人一起去學校。

盛夏的季節，這個時代這條出入他們清水浜鄉的主幹道還是一條只能兩車交匯的煤渣路，兩邊的梧桐長茂盛非常，一陣風吹過沙沙作響，背後美娟哼唱著《牧羊曲》，不禁讓巧珍跟著輕聲和起來。

到了校門口，美娟跳下車。巧珍下來推車，坐車的輕鬆，騎車的到底是這樣的夏天，巧珍汗從額頭流下來，美娟掏出身邊的帕子給她擦了擦。

巧珍到底心虛，問美娟：「會不會被攔下來？」

美娟一臉無所謂，還跟門衛大爺揮了揮手。美娟帶著巧珍去食堂把飯盒給蒸上，兩人一起上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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