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將夜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侯智康家的大門也被人輕輕敲響。
「誰?」
「我。」
聽到門外嘶啞難聽的嗓音,侯智康就知道攤牌的時候到了。
門開后,路燈投射下的老人身軀格外佝僂,不是黃宗發還能有誰?
黃宗發抬頭與侯智康對了一眼,難聽的嗓音緩緩開腔:「侯智康,我們聊聊吧。」
「消停了這麼久,你還是忍不住了!」侯智康朝地上吐了口痰,伸手給自己點上煙,橘紅色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明滅滅,然後才道:「我們之間沒得聊。」
黃宗發乾巴巴地笑起來:「你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別廢話了,動手吧。」侯智康叼著香煙,開始活動手腳。
下一瞬,四面八方的黑暗角落躥出十幾條彪形大漢,一個個手拿加長版的電擊棍,虎視眈眈地包圍過來。
………………
如果五樓宿舍單是著火,門口距離北窗將近四米,火焰溫度再高,一時半會也傷不到路白直。
但汽油燃燒所產生的滾燙濃煙填充了整個宿舍,縱然有濕毛巾隔絕,呼吸道也有可能被灼傷堵塞,甚至窒息,這就很要命了。
路白直撬斷了四根鐵柵欄,不顧一切地探出腦袋呼吸換氣,然後他就看到地面上站著三條蒙面大漢,手裡握著槍械一樣的東西,抬頭看了過來。
一上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秒,三條大漢立即抬起槍口,朝著閃電般縮頭的路白直開了數十槍。
槍口並沒有火焰冒出,射.出的也不是正宗子彈,而是鋼釘一類的東西,打在鐵柵欄上『叮叮』作響。
路白直全身因為憤怒激動而發抖:哪怕用床單滑到地面,也沒法從他們的槍下逃脫……與其窒息,不如拚死一搏!
想到這裡,路白直搬起椅子就往門上砸。
木門已經被燒得半炭化,一砸就塌,椅子落在烈火上,路白直抱起被子就往外沖。
就在這個要命關頭,門框轉角位置,一隻大手抓著改造槍探了出來。
路白直下意識側身躲避,同時舉起棉被護在身前,對方接連開槍,棉被上至少傳來兩下衝撞。
路白直知道中槍了,還好不是正規子彈,低頭一看,居然也不是鋼釘,而是兩截注射器掛在棉被上。
路白直反應極快,轉而撳翻桌子,躺在地上用桌面當掩體,跟著從棉被上取下注射器端詳,尖銳而中空的針頭處溢出一滴綠色液體,散發著刺鼻的化學氣味。
有毒!
路白直暗暗后怕,在地上收集了四支注射器,朝門口瘋狂怪吼:
「我勸你們想清楚,拿錢辦事有沒有必要這麼拚命?
趁現在來得及,我也沒看到你們的臉,趕緊走!
但是如果你們趕盡殺絕,我手機錄像正開著,你們一露面就會在網上直播!
而且我手裡有水果刀,還有你們打進來的毒針,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
大不了同歸於盡!」
宿舍木門倒塌之後,與北窗形成了南北通風的格局,濃煙在穿堂風的作用下一掃而空,儘管更多的新鮮空氣讓門口的汽油大火更加猛烈,但這持續不了多久。
喊完話,路白直做好了和歹徒同歸於盡的準備,一面大聲報火警,向刑警發小潘文峰求助,一面和女友辛逸珂視頻通話:
「有人要殺我,大美妞,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辛逸珂方寸大亂,咧著嘴幾乎崩潰:「你別說嘛……你不會有事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村口出現了刺耳的鳴笛,有消防也有警車。
很快,潘文峰的大嗓門就在樓下響了起來:「白直!白直!」
「哎!我在——」路白直用棉被護著身體回應。
當走廊上傳來警犬和潘文峰的叫喊,路白直才鬆了口氣,緊攥毒針越過門口紅里透黑的木炭灰燼,狼狽不堪地和發小碰了頭。
這次雖然虛驚一場,但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視,尤其是酷似張雨華的老人遺體丟失,各種線索斷裂導致案子陷入僵局,這一次,或許能找到突破口。
後半夜,路白直在警局錄了兩個半小時筆錄,把自己和侯智康的發現和盤托出。隨後在辛逸珂的陪伴下來到市人民醫院掛了外科急診。
等待報告出來的時間裡,兩眼紅腫的辛逸珂一直在發脾氣:「你真的是……好好村官不做,管那麼些亂七八糟的事幹什麼?昨晚你那是走運,萬一出了事,我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我怎麼辦?」
辛逸珂從來沒有發過脾氣,也從沒這麼嚴厲。
劫後餘生的路白直想學網上的法子,抱住女友猛親認錯,結果辛逸珂抬手兩個巴掌,打得他雙耳嗡嗡作響,就是這麼與眾不同。
路白直被打懵了,立在原地作聲不得。
辛逸珂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說:「不准你再去江頭村上班了!不準!!」
路白直選擇順從,暫避鋒芒,當下連連點頭。
辛逸珂心頭一軟,猛得抱住男友,哭到破音:「疼不疼啊……」
「不疼。」路白直輕撫女友後背「不要生氣了,我的錯,我以後都聽你的。」
「沒騙我?」
「我怎麼能騙你!」路白直一本正經。
辛逸珂吸了吸鼻子,象徵性地在男友後背掐了一下,跺著腳,耍性子道:「今晚到我家住!」
「我……」路白直一直克制著沒有和女友更進一步,是因為從一開始和辛逸珂交往,他內心最深處就存著一絲卑怯,他覺得配不上辛逸珂,更遑論與她發生關係。
那彷彿是對女神的褻瀆。
「你說一個『不』字試試?」辛逸珂搶斷男友的話頭,滿滿的女皇即視感。
「我求之不得。」路白直笑露了整齊的牙齒。昨晚最危急的時刻,路白直唯一的希望就是再見辛逸珂一面,抱抱她。如今,他要遵從自己的本心,珍惜和愛人的每分每秒。
辛逸珂忍著笑意,一副這還差不多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又道:「今年的公務員考試在十二月一號,現在報名正好。如果你不想進體制,可以去私企。哪怕要創業,我也支持你。」
大難不死的路白直尤為感動,捏了捏女友的嫩手:「讓我怎麼謝你?」
「用一輩子慢慢謝唄。」辛逸珂抱緊了男友的手臂,久久不肯鬆手。
………………
路白直住在辛逸珂家當晚,兩人開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
路白直的第一次難免因為緊張而倉促,辛逸珂的第一次則顯得僵硬而木訥。雙方的體驗都沒有想像中的美妙。
好在長夜漫漫,春宵迷醉,兩個小年輕又試了五次,終於和諧甜美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路白直在辛逸珂耳邊說:「我們去領證吧?」
辛逸珂滿臉幸福,連連點頭:「聽你的。」
兩人專門買了白襯衫和小紅花,收拾得精神抖擻,來到民政局排隊拍照領結婚證,忙完已經中午十二點半,就在外面吃了火鍋。
中間路白直給侯智康打了電話,卻聽到提示音是關機,以為他還在公安局錄口供,連忙問潘文峰了解情況。
結果潘文峰說:「昨天晚上壓根沒找到侯智康!」
路白直心頭一沉。
潘文峰在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其實……侯智康家也遭到了縱火焚毀,現場有激烈的打鬥痕迹——警方懷疑他已經遇害,目前正在調查中。」
轟!
這個消息對路白直而言不亞於晴天霹靂。
就聽潘文峰絮絮叨叨地在那邊說:「至於你對張奉賢和黃宗發的指控,全部都沒有證據啊……警方既不能拘留他們,也不能作太多問訊,人家根本就是全盤否認……」
路白直充耳不聞,木然地掛斷了電話。
雖然和侯智康相處時間不長,但兩人好歹也是半條船上的人,發生這樣的慘劇,實在讓人鬱悶難受,而且真相就在眼前,差一步就能抓到張奉賢他們了……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路白直再怎麼不甘心,也不得不真得放棄。
因為在江頭村裡的唯一戰友和靠山——侯智康,已經不在了。
路白直不能再用自己的生命去滿足好奇心……
辛逸珂得知這個消息后,少不得安慰丈夫,同時又有些后怕,因為路白直差一點也沒了。
不過生活還得繼續,今天是領證的重要日子,路白直調整情緒,笑對愛妻:「咱們去挑婚戒吧。」
辛逸珂欣然答應。
半個小時后,近海達萬廣場,路白直和辛逸珂在珠寶店員的推薦下,挑選著琳琅滿目的婚戒款式。
忽然間,路白直褲袋裡的手機傳來震動。
他摸了出來,很隨意的一瞥眼,發現來電顯示侯智康。
一時驚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