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2)

不朽(2)

「這寫著什麼——『美國隊長,人民的希望』?」

「哦,就是那個美軍吉祥物。」

「哈哈——」

「……」

史蒂夫坐在舞台下面的角落,捧著一個速寫本塗塗畫畫,耳邊響起譏諷的聲音。

「真不知道他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難道真的是吉祥物嗎?笑死人了!」

「……」

筆尖微微一頓。

史蒂夫垂眸看著畫本上穿著「美國隊長」制服的雜耍猴子,心中五味雜陳,咬牙捏緊了鉛筆。

他確實就是個笑話。

「史蒂夫?」

史蒂夫回過頭。

希德站在一旁。

他依然那樣令人驚艷,單是輕輕往那兒一站,就能像殺人一樣地俘獲你的心。他的眉眼間有細微的倦色,金色的頭髮在昏暗的天光下依舊流淌著耀日一般的光輝。

史蒂夫已經快記不清,上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他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手裡的鉛筆掉在腳邊也沒發覺。

他嗓子乾澀,半天才擠出一句:「下午好。」

希德被他逗笑了,仔細看了他一圈,恍然地說:「史蒂夫,你變化真大。」

史蒂夫局促地點點頭,這麼大的塊頭把希德襯得甚至有些嬌小脆弱。他確實變化很大,從一米七幾勉勉強強的小個子變成了將近一米九的,強壯結實的大兵。

「你怎麼在這?」

史蒂夫才想起來似得問。

「哦——我在劇院找了份工作,今天我來這裡是參加義演的。」希德將額前的稍長的金髮撩開,略略上前一步,貼近了史蒂夫問:「在外面看到了你的海報,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遇見你了。」

史蒂夫鬱郁地點頭。現在全美國都知道他這個「美國隊長」——下層的奇迹,一支莫名其妙的藥劑讓他變成了一個傻不拉嘰,毫無意義的大塊頭,然後那群人就將他了出來,成了美軍的代表,說白了就是吉祥物,在美國各地像個舞男一樣地演出,宣傳鼓動人們購買國家債券。

起初他還樂觀地跟著他們進行各種的宣傳活動,但漸漸地,人們的譏笑與看猴子一樣的戲謔眼神讓他感到難以呼吸。

「你還好嗎?」希德仰起頭看他,玻璃般的透藍色眼珠子如同水洗過般乾淨無害,被他這樣注視著,彷彿好像下一秒去死也無所謂了。

「不錯。」史蒂夫面對希德時,總是像一個急切想討好大人的小孩,因為嘴笨而無話可說,困在言語的牢籠里自我唾棄。

「晚上有時間嗎——哦,我今天晚上就住在你們這邊——我在這裡一直沒能有人聊聊天,史蒂夫,你能陪我晚上喝杯咖啡嗎?」

希德的邀請顯得有些直白,但也顯得他似乎沒有別的想法。

史蒂夫點點頭,心臟砰砰地跳動起來。

「那就約在晚上八點吧?你到時候來後台找我——我就在106號化妝室。」希德笑了笑,冷白的皮膚上落著兩點光。

希德前腳剛走,史蒂夫靜靜站著,看著自己的速寫本。

過了一會,他將速寫本收起來,套上了那個帶著兩隻白色小翅膀的藍色面具,從舞台後面走了出去,正好又看見希德在不遠處和誰在聊天。

他看著希德抿唇禮貌地笑,而對面那個穿著軍裝的大兵咧著嘴,伸手摸了一把希德像光滑如瓷器一般的臉頰。

希德收起了笑,輕輕皺著眉。

但是那個大兵並不打算放過他,扯著他的衣袖大概是和他說了些下流的話,惹得希德耳朵瞬間赤紅起來。

「你在做什麼?」

那個大兵扭頭一看,正好看到史蒂夫腦門邊上那兩隻滑稽的小翅膀,立馬放聲大笑了起來。

史蒂夫捏緊拳頭,衝上去打了大兵一拳。

超級士兵血清的增幅不是開玩笑的,若是這一拳以全力打過去,那幾乎就像是一輛重型卡車從人的腦袋上碾過。幸好史蒂夫理智尚存,收了力氣,不然這個大兵估計就要命喪當場。

大兵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史蒂夫……」

史蒂夫憤怒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卻突然感覺到手臂被一隻手搭上了。

那隻手冰冰涼涼,力氣很小。

「你沒傷到吧?」——這句話就像是一句無厘頭的偏袒——明明有事的是那個暈倒在地上,還掉了三顆牙的大兵。

史蒂夫低頭看向希德,對上他那雙可以逼人屈服於他的眼睛,剛剛才堅硬起來的心忽然又軟化成一灘水了。

「沒事。」

然後單手提起了倒在地上的大兵,低聲對希德說:「我送你回化妝室。」

「那他——」

「我會送他去醫務室。」

-

晚上史蒂夫準時來到了希德的化妝間前。

他換了一身便服,一身肌肉將短衫撐了起來,整體看起來是一劑誘人的荷爾蒙素。

劇院里的幾個女演,嬉笑著路過他,頻頻回頭盯著他看,低下頭低聲說了些私密話,然後哈哈笑起來,幾張漂亮的臉蛋花兒一樣的粉紅。

史蒂夫垂著頭,心不在焉地靠在牆邊看著鞋尖發獃。

等到希德穿著演出服回來,就看見史蒂夫靜靜地立在化妝間門前,像一尊雕塑一般垂著頭。

希德朝他走過去,靠近了,打了聲招呼。

「等了很久嗎?」

希德一出現,整條走廊上都安靜了下來。

女人們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個事實——作為男人,希德美得勝過一切。

所以女人們總是對他抱有敵意,只為了他那張過分妖艷的臉。只是臉上雖然掛著不屑和妒忌,但心底卻被希德雨霧一般綿裡帶絲的眼神勾得小心臟七上八下。

——女人們尚且如此,男人們更甚。

「沒有。」

史蒂夫連忙搖頭,抬起眼觀察希德。

他今天化了妝,臉上有擦粉的痕迹,眉眼有仔細勾勒過了,嘴唇上擦了口紅,看起來明艷動人。

「等我一下,很快的。」

希德沖史蒂夫快樂地笑了笑,推開化妝間的門,進去之前又扭過頭來說道:「不邀請進來是因為你真的太大塊頭啦。」

說完關上門,留下史蒂夫一人在門口無奈地笑了笑。

兩人在臨時搭建的簡陋食堂里買了兩杯咖啡,走出去,在舞台後面寂靜無人的空地上散步。

史蒂夫一路上悶悶地應和希德的話,心裡又覺得自己真是活該被自己這不會說話的性格折磨死。

「我剛剛聽說你下一場要去歐洲——義大利是嗎?」希德背著手問道。

「是。」

「噢——義大利的麵食不錯。」

「……」

「你以後呢?」

希德突然問了這樣一句話。

史蒂夫呆了兩秒,忽然停下了腳步。

希德也停了下來,就站在離史蒂夫兩步之遠的地方,臉龐在遠處的燈投來的光中散發著珍珠一般瑩瑩的光亮。

史蒂夫忽然感到異常的疲倦——他為什麼要參軍呢?他能夠條理很清楚地回答這個問題——保護國家,保護人民,向社會奉獻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可現在呢?

他在做什麼?

他以後做什麼?

「史蒂夫。」希德的聲音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響起,史蒂夫回過神,就看見希德站在自己面前,再靠近一些呼吸就能觸到他。

「雖然我只認識你幾天……」

希德低聲說。

「你知道的,巴基——他經常提起你。」

「他說,你是他見過最樂觀,最嚴以律己的人,他認為你很有頭腦,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身體……他覺得你會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希德抬頭看向他,眼睛里閃爍著遠處模糊的光斑,這使得他在這一瞬間看起來含情脈脈。

「我大概也是這麼覺得的,史蒂夫。」

「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溫柔的人,我也知道你是個執著的人——雖然我只知道這些。」

「但這世界上懂你的人其實很多……」

史蒂夫卻為這句話苦澀地搖頭。

「不——史蒂夫——」希德摸了摸史蒂夫的耳朵,說道:「一個人從不敞開他的心扉去告訴其他人他怎麼想——這是一件很難辦到的事情。」

「你做到了。」

「因為你默默背負的東西比任何人所想的那些簡單事情沉重複雜得多,所以你從來不說,可是總會有人明白——」

然後希德笑了笑,這一笑裡帶著蠱惑。

「可惜我不是聰明的人,我摸不透——史蒂夫,你要自己告訴我。」

「我想明白。」

-

希德再次拒絕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搭訕,一邊走一邊脫掉了身上的演出外套。

他已經回到了紐約市中心,在美國最繁華的這裡,繼續扮演成一個默默無聞的劇院演員。

他坐在化妝鏡前,摘掉了假睫毛,另一隻手在亂七八糟的化妝台上摸來摸去,最後摸到一隻小鐵盒。

他打開鐵盒,輕輕抽出一支煙,然後四下翻找,半天也沒能找到打火機。

他抬起頭,右手指間夾著煙。

他看著鏡子里,站在他背後笑著看他的男人,同時也輕輕地笑了笑。那個男人從口袋裡拿出一隻打火機。

火苗曖昧地舔動著他手上的煙。

「斯塔克先生?」

霍華德將火機放在希德面前的桌子上。

「好久不見,希德。」

「……」

希德沒說什麼,抽著煙,拿著紙擦拭臉上的妝容。

「有時間,我們可以共進晚餐嗎?」霍華德在一旁坐下,笑著看向鏡子里的希德。

希德的手頓了一下,扭過頭來沖霍華德笑了笑,說道:「我的工作內容裡面並不包括陪上司吃晚餐。」

是的,在霍華德見到第一次在舞台上露面的希德后,他就將整個大劇院全部買了下來。

現在他是希德的上司。

霍華德嘆了口氣,隨手從希德化妝台上拿了一張海報——

「美國隊長?你喜歡他?」

「他是我的朋友。」

希德淡淡地回答道。

霍華德一臉莫名地點點頭,放下了海報。

「他馬上就要去歐洲了。」

希德看了他一眼,對他這句話沒有太大反應。

「所以你有時間嗎?」

希德無奈地擦乾臉,看了霍華德一會,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在紐約高檔餐廳里,希德再一次看見了印了美國隊長的宣傳海報。

霍華德對他的走神有些不滿,輕聲咳了兩聲,抬手叫來服務員,然後笑眯眯地看著希德說道:「請,想吃什麼?」

希德隨便要了點東西。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絲制襯衫,黑色的西裝長褲。剛一走進餐廳,就吸引了無數的目光,若不是一旁站著的斯塔克,估計會有無數男人甩掉身旁的女伴來找他搭訕。

「你今天很美。」霍華德喃喃道。

「謝謝。」希德點頭,並不在意霍華德對他這樣的形容。

「我會跟著他們一塊去義大利。」霍華德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紅酒。

希德看向他。

霍華德滿足於這樣的注視,放下酒杯微仰著頭說道:「你得知道,作為他們所使用的武器的固定供應商——」

「哦,我知道。」希德點點頭。

「所以……」

霍華德摸了摸冰冰涼涼的酒杯。

希德沒說什麼,但是笑了。一剎那間似乎連南極的冰川也會為之動容,就像普通的冰渣那樣遇見太陽就化成水了。

霍華德發現自己幾乎要落下淚來——這是一種極其莫名的情緒,僅僅是因為對方的一個簡單的笑而已——可這個笑和以往的笑都不一樣,它令人安心,令人沉醉,滿含著某樣豐富的情緒。

他垂下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狼狽,再抬起頭的時候,依然是那個無比精明狡詐的商人。

「親愛的……你真是讓人……」

希德挑眉。

霍華德遲鈍地眨眨眼。

「真是讓人……」

「忘乎所以。」

「……」

「謝謝誇獎。」

-

霍華德把希德帶去了義大利。

兩個人到軍營的時候,美國隊長的舞台還在繼續。

只是不巧,中途下了雨。

史蒂夫濕漉漉地走回後台,那裡有個臨時搭建的木棚。

他坐在那兒,將上次未能完成的猴子隊長畫完了。

佩姬過去和他聊了兩句,卻發現史蒂夫根本不在狀態。她默默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想上戰場——真正的戰場,而不是四處兜售債券。」

史蒂夫抬頭看向她,道:「你覺得我可以上戰場嗎?」

佩姬猶豫了一會。

她岔開話題:「最近的幾場戰役結果都很不理想……」

「去了兩百人,卻只回來了不到五十人。」

「這就是戰爭。」

史蒂夫停筆,看到外面好幾個士兵匆忙抬著剛從前線下來的傷員進到醫療區。

「如果我沒記錯,去的是107軍團——」佩姬話說到一半就被史蒂夫打斷了:

「107?」

「是的,怎麼?」

菲利普斯上校看著匆匆趕來的史蒂夫,不屑地笑了笑,問道:「美國隊長?你來這裡做什麼?」

史蒂夫已來不及品味菲利普斯上校話里的諷刺,他急切地問:「麻煩您——107軍團的巴基·巴恩斯,他……」

「你問這個做什麼?」

「您查一下,他還活著嗎?」

「你這是在命令我嗎?」

「沒有,請您查一下。」

「……」

「雖然我今天簽過的弔唁信非常多,那些人的名字都快記不清了,但是巴基這個名字我記得——抱歉。」

「……」

史蒂夫感到喉嚨里哽了什麼。

「那其他的人呢?您會去救他們嗎……那些被俘虜的。」

「不需要你指手畫腳,隊長。」菲利普斯上校扭過頭看了看身後的作戰地圖,「你這樣的舞男不會理解的。」

「不,我理解了。」

史蒂夫轉頭離開,衝進雨里。佩姬看了菲利普斯上校一眼,跟著史蒂夫離開了。

「你要去幹什麼?」

「做我想做的事情。」史蒂夫匆忙地收拾好東西,拿著他那個紙糊一樣的盾牌,扭過頭來看著佩姬——

「有人和我說過,『想做什麼就去做』,也告訴我,說我是個執著的人——現在,我想他說的很對,我絕對不會甘心做一個縮頭烏龜,我的使命是保護我要保護的人,為國家獻出我的一切。」

佩姬愣愣地看著他,指尖微微顫抖著。

史蒂夫看了她一眼,拿起一隻頭盔蓋在頭上,轉身離開。

「等等!」佩姬跟在他後面跑過來,說道:「你這樣不行——我可以幫你。」

「……」

「你好啊——羅傑斯隊長。」霍華德在操作椅上,扭過頭來和史蒂夫打招呼,暗地裡細細打量著他。

史蒂夫點點頭,和佩姬商討起任務來。

霍華德開著飛機,想著自己留在軍營里的美人,忽然焦慮了起來。

軍營里——都是一群把母豬當美女的粗壯大塊頭……

霍華德忽然後悔了。

等史蒂夫跳下飛機,霍華德便穩穩地操控飛機回到了美軍的陣營。

佩姬見他一臉急切,有些疑惑地問:「你要去做什麼?」

「見我的美人。」

佩姬回憶了一下,想起情報處確實有個金髮女郎,於是也沒有多想,說道:「是去情報處嗎?我和你一起吧——放心,不會打擾你。」

霍華德卻說道:「不不,我不是去情報處。」

「那你去哪?」

「休息區。」

「你帶人過來了?」佩姬皺眉,「說了不要帶那些無關的人來軍營,你都忘記了?不要以為你是軍火供應商我就不能——」

「斯塔克先生?」

佩姬一愣,扭過頭去看。

希德慢慢地走過來,身上的外套一看就知道是臨時披上的。

佩姬知道他——這一張臉,大概見過的人都不會輕易忘記。

佩姬想起了史蒂夫表現出來的隱晦愛意。

——那一次在街頭,史蒂夫看著他的眼神,作為女人,佩姬敏感的覺察到了。

她心裡莫名泛起奇怪的情緒。

希德也在看她。

那個所謂的系統告訴他,這個美麗的女士是他的競爭者——那個原本應該得到史蒂夫愛意的人。

而希德已經將得到愛意等於了得到生命。所以他收起了了對美麗的欣賞,笑著對佩姬說:「晚上好,這位美麗的女士,我是希德,希德·安德利特。」

佩姬點點頭,頰邊的棕色捲髮顫抖著擦過她的臉頰。

她潦草地自我介紹了一番,扭頭狠狠瞪了霍華德一眼之後說道:「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回見。」

佩姬匆匆地走了。

希德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開口卻問:「史蒂夫呢?我在後台怎麼沒見到他?」

霍華德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把事實告訴他。

希德聽了,露出一點怔愣的神情,隨即又瞭然地點點頭,說道:「他要去做他要做的事情去了。」

「等他的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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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愛我[綜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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