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養
北梁國的夜,陰森而寒冷,星辰灑滿深藍色的天際,下半夜,竟吹起了寒風,偶爾的,鵝毛飛雪從天而降,那透骨的寒涼,像針孔那般刺入骨髓,連包裹厚實的骨頭也在吶喊著救命。
常年生活在四季如春瑤華山的凌天瑤,到了下半夜,顫抖著的雙腿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寒冷的氣候,遠不如那一段不能相守的愛情,她不知道,她握住劍柄的手,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深深的鑲嵌進去。
不知為何,她是如此的感同身受,作為故事之外的人,她惋惜,同情,甚至是不甘。
不甘又如何,如今的世道,在眾人眼中,一切猶如天上的雲,風吹而散。
天總會亮,失去的,上帝終會以另一種方式還給你。
命運不公,你所視若珍寶的最後都會如流沙從你的指縫流出。
想要得到的,很多時候,近在眼前,卻無法相擁入懷。
上帝從來都不是一個善良之人,他編織著各種各樣的故事,像一張張鐵絲網,像一個個鐵籠,將你的□□以及思想一併俘獲,變著花樣的邀你入瓮,你卻像極了花臉,變化著各種表情來逗他開心。
一夜微涼,一夜蒼茫,換來的故事,遠比一生還要蒼涼。
第二日清晨。
醒來時!凌天瑤已躺在一座小竹屋裡。
微光入窗戶,淡淡陽光輕輕的落在床頭,凌天瑤微微的閉了閉眼,輕輕挪動頭部時,頭痛欲裂,裂了裂嘴。
用手掌扶住太陽穴,從床上緩慢的爬起,緩緩的推開門,已日上三竿。白雪覆蓋的蒼茫大地上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煙,喜暖的紫荊花樹,綠葉已凋零,紫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愛美的梧桐樹,褪去一身綠色,蒼黃的顏色無比惹眼。
中午時分的陽光,透著絲絲暖意,輕輕而過的風也不如昨夜那般寒涼刺骨,梧桐葉一片一片的落下,這是放慢了落葉歸根的步法。
屋檐下悅耳的風鈴,左右不停的敲撞身體,在風中,自顧自的舞動。
雖有日光,但薄薄的溫熱裡面摻雜著一股寒意,凌天瑤用手抱了抱身體,打了一個冷寒,哈出一股淡淡的白氣,站在外面的一隻腳退回去,輕輕的關上門,屋裡比屋外暖和了不少。
她打了一個哈欠,往回走的時候,腳步緩緩的停下,映入眼帘的是兩張並排而掛的畫,凌天瑤嘟著嘴,歪著頭,慢慢的靠近。
大腦之中忽然閃現一個畫面,一個小女孩靠在雪白雪白而毛茸茸的東西身上,用臉蹭著他雪白的絨毛,在腦海中,她依舊無法看清,女孩靠著的雪白絨毛,到底是何物!
而此刻乍現眼前的,是一隻雪白的九尾狐狸,小女孩就靠在他的胸前,手裡捧著瑤華山腳的紫荊花,輕柔的紫紗似乎是隨著清風飄往一邊,左胸之上露出一朵耀眼的彼岸花,似乎正在盛開著。
凌天瑤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膛之上,這是天下第一門的標誌,天下第一門,創始至今,今夕到是多少年。
除了左胸膛上那株開得正盛的彼岸花,映入她眼帘的,是女孩那頭雪白的頭髮,還有別在額頭前那一顆別緻的發卡。
此刻,不知從何處吹起的風,將她搭在胸前的白髮輕輕的吹起,彎彎的月牙眼裡透出一絲迷惑,微蹙起眉宇。
畫像上的孩子,莫非是自己,可是她的記憶,除了模模糊糊的睡夢中,完完全全的不記得,小的時候,自己竟還長了一頭白髮。
如果這張畫像上的孩子是自己,那,另一張上的女子,又是誰!
她那雙淺笑的眼睛,凌天瑤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一頭凌亂的青絲在微風中輕輕的飄於臉際,整齊而潔白的牙齒像粘上了星星光芒,身後的沙漠之上,雄偉壯觀的狼群俯視著她。
凌天瑤心中一驚,湊近一看,畫像的左下角處,紅色的章印上面印有兩字:南休!
章印之下,寫著「母親大人」四字!
原來,這是南休的母親,凌天瑤心中驚訝,天下竟還有如此漂亮的美人,連連的點頭,
心中在想,怪不得二師兄長得如此帥氣,原來是繼承了母親的美貌!
凌天瑤正想得出神,有人破門而入,隨後,伴著一陣微涼的風吹進來,她沒有回頭,不假思索的盯著眼前的畫,說道:小師兄,你告訴我,畫像上的白髮女子是我嗎?
見,久久沒有迴音,凌天瑤砸著嘴,說:罷了,反正我也不記得,說了還是不記得。
小師兄,要不咱們先去二師兄的院子里,把他的女兒紅挖……凌天瑤轉身,將手背在身後,眯起彎彎的月牙眼,而映入眼帘的,正是昨夜引領他們進入鳳祥閣的男子。
他用刀撐住地面,雙膝跪地,他的身後一片鮮紅。
出什麼事兒了。凌天瑤想要伸手去扶他,可伸出去的手,不知該放在他的何處。
門主……那男子有氣無力,喉嚨沙啞。
我小師兄呢。凌天瑤開始著急,看著眼前血肉模糊的人,他身上的傷,被何物所傷,凌天瑤再清楚不過,這種功法,她可是領教過的,深知它的厲害之處。
魂鏈大法,那是一種幾乎接近變態的功法,竟出現在此處。
凌天瑤越想心中越害怕,她的小師兄功法不如她,若遇見有人圍攻他,使用魂鏈大法,以他的功力,恐是凶多吉少。
凌天瑤用手握住那男子的脈搏,微弱得幾乎無法感知得到,魂鏈若是穿過心臟,那便回天乏術。
今晨,我本與少門主護送桑姬蘊姑娘到北梁王宮……殊不知……在滴血親的途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衣人,將桑姬蘊挾持住……那人說到此處,停了下來,凌天瑤已經感知不到他的心跳。
那後來呢,如何了。凌天瑤焦急的問。
爾後……那黑衣人與北梁宮發生衝突……后……又出現了兩個女子。
兩個女子。凌天瑤自問,心中忽然出現兩張臉,夭流煞,柳佛煙。
小師兄。凌天瑤想起她小師兄在暗格受傷時的模樣,心中一陣揪痛。
曾,桑姬蘊救過他,此次,若她有危險,天瀟自是不會袖手旁觀。然而深不可測的夭流煞,心狠手辣,指不定此次,她更不會放過小師兄!
我小師兄到底如何!
少門主身負重傷……他讓我告訴門主……不要在北梁逗留……即刻離開。說完,那人的刀倒在地上,倒下的聲音,在蒼茫寂寥的大地上,如天崩地裂那般。他微弱的呼吸,已經分成兩半的心臟,隨著風,停了。
靜,寂靜,彷彿全世界都陷入一片死寂里,一切都已被靜止。唯有剩下凌天瑤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緩慢而又焦急,她的眼眸之中,瞳孔慢慢的變成紫色,瞬間之後又恢復正常。
聽到身負重傷,她便將後半句「即刻離開」拋之腦後。
那男子的刀從他的手中滑落,凌天瑤就如一陣疾風,眨眼工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那俱孤獨的屍體,依舊雙膝跪地,頭深埋感覺就快要搭在地上,從大門外看進去,就像一個圓滾滾的柱子。
隱隱約約的,變天了,從門口而過的風,吹起滿地的白雪,呼嘯著,屋檐下的風鈴,叮鈴鈴,叮鈴鈴,像在做一場與死亡有關的法事。
院落之中,高高聳立起的梧桐樹,落葉一片接著一片,落在積雪覆蓋的黃土之上,落葉拍打的聲音,像一首悲壯的烈歌,凄慘,傷感著。
北梁宮中,狼藉一片!
那男子口中的黑衣人,高高在上,與北梁王北冥並排而坐。
北冥像是被束縛住,除了眼球其他地方都動彈不得。
大殿之中,一群舞刀的侍衛圍著兩個女子,流著鮮血一樣的魂鏈握在手中,被團團圍住而不好施展。
凌天瑤如疾風一般出現在北梁宮中,寒風與她一同進入北梁宮殿內,頓時,一股寒意席捲著所有的人。
風停在她的身後,將她的帽子緊緊的貼在後腦勺處,跟隨而來的幾粒雪花,也緩慢的落了地,而眼前的幾縷白髮,粘在眼角處,輕輕的飄動。
她望了一眼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一黑一白並排而坐,那張精緻而妖艷的臉,看到她的此刻,眼底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然而戴著面具的黑衣人,看到凌天瑤進入殿內,迅速起身,像一條黑線移至高台邊上,粗獷的聲音彷彿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你終於來了,你要是早點來,我就阻止手下不鬧這北梁宮殿。
凌天瑤有一絲驚訝,原來,他是在等自己。
廢話少說,我小師兄呢。凌天瑤進門的第一眼,就將整個大殿內掃了一圈,她並沒有發現天瀟的身影。
如此說來也對,天瀟是整個北梁國唯一可以逼迫她現身的人,若那黑人真是為了找她,只要以天瀟的性命相脅,她必定會現身。
急什麼。那黑衣男子將衣袖狠狠的甩在身後,高高在上,昂著頭。
彷彿他的面具下面那張猙獰的臉無情的嘲笑著,內心發著冷笑!
凌天瑤抱在胸前的日月辰握了握,說道:你既然是為等我,那麼此刻,我已站在你的面前,無相干的這些人……
聽你的。凌天瑤還未說完,那黑衣男子便揮著衣袖,夭流煞看了他一眼,或許她已經知道那張面具下的臉是何種表情,雖然一臉的不服氣,還是將手中的魂鏈收回。
而,站在她一旁的女子,握在手中的劍沒有絲毫收起的意思,原本那張活潑可愛的臉,變得猙獰,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感。
北離。只聽那黑衣男子冷冷的叫出她的名字,北離終是不甘的將手中的劍收回,不服氣的回答著:是!
凌天瑤將劍握在一隻手中放下,另一隻手指向王座上的北冥,說道:與他何干!
她話剛出口,那男子便哈哈一笑,同樣是揮揮衣袖。王座上的北冥動了動,用手捂了捂喉嚨,發出一陣咳嗽聲。他本想說話,欲要開口的時候,喉嚨一陣乾澀痛癢,他,無法開口說話!
便如此,他站起身,凌厲的目光慢慢的變得溫柔,望著大殿之下的北離,他曾視若珍寶的妹妹。
他永遠也想不到,有一天,她竟會用劍指著他,那雙單純善良的眼眸中充滿恨意,他原本以為,他們了解彼此就想了解自己那般熟悉,卻不知,被他當作生命一樣看待的人,竟是別人刺向他的一把利刃。
人心隔肚皮,傷害總是來的猝不及防。
我再問一遍,我小師兄在何處!凌天瑤淡淡的語氣夾雜著一絲絲威脅,縱使她知道,她不是眼前之人的對手。
哈哈……猛然的兩聲乾笑,戛然而止,似乎面具下的那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凌天瑤。嘲笑的語氣裡帶著冷漠:凌天瑤,果然被你那自高自大的師父慣出一身臭毛病,不自量力。他說話的聲音總是那麼平和,卻是那麼的嘲諷帶有一股淡淡的殺氣。他接著說道:果然,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只怕……有一天你會失望透頂!
話說完,凌天瑤接著問:你把我師父怎麼樣了。
哈哈……又是一陣冷笑,笑聲寒冷刺骨而過,又是戛然而止,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像是帶著刀那樣的掃向凌天瑤。
想知道你師父及師兄們如何,摩羅村一探究竟便知。
那黑衣人說完這句話,彷彿變成一股青煙,不過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他的笑聲,繞樑來回,許久未消散。
黑衣人消失的同時,北冥健步如飛,身體如離了弦的箭,一把拽住半空中的北離,如劍般的鋒利眼神望著她,他無法說話,內心不停的吶喊著。
放開我。北離手中的劍舉起,劃過北冥拽住她手臂的手腕,北冥快速的收回手,身體向後傾。被他拽住的北離,掙脫之後轉身,又被他緊緊的拽住。
離兒,離兒……北冥的內心在撕喊。北離手中的劍再次舉起,揮向視她如生命的哥哥。
這時,兩人一同落在了大殿中央,北離的劍惡狠狠的指向她的哥哥,如今北梁的王。
你想問我為什麼是不是。北離開口說話,北冥點點頭。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她才是。北離指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桑姬蘊,從她懷中落出的白離花,因沾染了她的血跡,潔白的花就像剛盛開時一樣。
或許連北冥也不知道,供養北離花的不是北離的血與命,而是他的另一個妹妹,桑姬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