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肋

軟肋

九歲到!

只聽遠遠的傳來一個聲音,眾人便下跪,北離將手中的劍收起,原來在這北梁之國,與其他人刀矛相向時,也有一個人,讓她願意放下屠刀,轉身向他深深的鞠躬。

凌天瑤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九千歲,九千歲朝她點點頭,不過雲煙之間,只留下一陣微寒的風,人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北冥看著那個消失的背影,眼中情緒複雜,曾識得她的名字多年,看過她的畫像無數遍,想象過無數遍相見的場景,誰曾想,竟是這般的不堪。

不過半日工夫,凌天瑤便到了摩羅村。

蒼涼而落魄的摩羅村,與往昔相比,並無他樣,只是,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

他們迥異的目光與桀驁的臉上與摩羅村的村民相比,顯得有些突兀,走在人群中央,一眼便可認出。

凌天瑤沒有任何的喬裝打扮,只是將那一頭白髮,用帽檐遮擋住,日月辰背在身後。

如今,處處有耳目,任何風吹草動都掌握在別人的眼中。

近日,或許摩羅村進入太多的陌生人,多一個凌天瑤那也不足為奇。所以他們並沒有用奇特的目光來看這個身著怪異的女子,路過她的人群,偶爾有人微蹙起眉毛,卻也只是搖搖頭的路過。

或許此女子與摩羅村豎起的那座神像有幾分相似之處,可不知為何,神像在何時被人為破壞,她的臉,已經模糊不清。

曾被凌天洗去記憶的村民,看到曾被他們膜拜的神,自然是認不出她的本人來的。

何況一介草民,誰能想到,被自己膜拜的神,竟真真正正的出現在自己的村莊之中,又有誰會相信活在傳說中的人能跳脫虛幻,行走在這蒼涼的沙漠之上。

凌天瑤如此這般大模大樣的行走在摩羅村,無疑是想告訴她見過的黑衣人,她已到達摩羅村,隨時奉陪他。

傍晚時分,烈陽西斜,西邊被映襯出一片橘黃色,與蒼涼的沙漠大地融為一體。這時,街道上的人群漸漸增多,婦孺老幼,他們都在慢悠悠的逛來逛去,東家坐坐西家看看,偶爾路過熟人時停下來打招呼,又或許是擺上一陣,他們的生活節奏就像他們行走的步伐,緩慢向前,不驕不躁。

唯一特別的,便是那些外鄉人,步履匆匆,眉宇微蹙,嘴角處沒有淺淺的笑容,炯炯有神的雙眼隨時提防四周,眼神做不到的,便動用了雙耳,總之,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放過。

凌天瑤就在街道之上大搖大擺的逛來逛去,她想特意的引起別人的注意。不出她所料,路過的行人猛烈的撞了她一下,隨手塞一張紙條進入她的手中,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天黑之前,藍眼淚池,不見不散!

凌天瑤趕到藍眼淚池,天色漸晚,夕陽已隱退,只留下橘黃色的霞光隱隱綽綽,高高突起的沙漠之丘,一眼望去,像一座一座的小山連綿不絕,傍晚的風褪去中午的熱度,竟有絲絲微涼。

霞光還未完全退去,深藍色的夜空中便沾上了星星點點,閃閃發著光芒。

遠遠的望去,沙漠之丘上,面朝落日餘暉的西邊,有一個若隱若現的黑點,他的黑袍在風中胡亂拍打,像失了節奏那般。

凌天瑤來不及用走的速度,腳尖輕輕墊起,粘在鞋上的沙粒懸在半空,在晚風裡,只聽得一陣陣的鈴鐺聲,她便落腳於那個黑影的身後!

果然是你!

凌天瑤率先開口,因為她聞到那黑衣男子身上獨特的香味。

你倒是很準時。黑衣人說話的聲音依舊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粗獷得讓人無法分辨,這到底是不是他的聲音。

我師父與師兄們呢。凌天瑤依然毫不客氣的問。

師父,哈哈……那黑衣人瘋狂的笑聲讓人抓狂。笑聲戛然而止,他繼續說道:師父,你是說……想要取你性命之人。

黑衣人話畢,轉過身面對凌天瑤,長長的衣袖裡灌入風,像一個可怕的袋子。這時的天邊,霞光已退去,隱隱綽綽的橘黃色已消失不見。

倒是有一彎清透的月亮,懸挂於高空之中,慘白的月光灑向大地,鋪天蓋地而來的是一陣荒涼,隱隱的,心中竟生出一絲悲涼之意。

凌天瑤就這樣站著,久久未能說話,她在辨別那個聲音,似是蠱惑人心那般,聽了之後,內心既然隱隱作痛。

哈哈,就知你不會信。見凌天瑤沒有回答,那黑衣人接著說。

不知為何,他的話,竟然被凌天瑤聽了進去。

哼……凌天瑤冷冷一哼,語氣里不以為然。說道:你這胡說八道的本事倒是有幾分,不過今日你算是挑錯了人,魅惑我凌天瑤,你倒也是有幾分膽色。不過罷了,懶得與你這般計較,今日來此,我只問你要一個人,天下第一門少門主天瀟。凌天瑤說完,握了握手中的日月辰。

哈哈……我還以為你是來同我要你的師父。

師父當然要,不過,你只需將從我眼皮底下擄走的小師兄還給我,其他的,本王……自有辦法。

凌天瑤話剛說完,那黑衣人又是哈哈一陣大笑,停頓片刻之後,粗獷的聲音里發出兩字「本王……」接著又是一陣無情的嘲笑。

凌天瑤握在手中的劍使勁捏了捏,她不知,這到底是嘲笑她還是她那不著邊際的師父,心中難免燒起一團火。

只剎那間功夫,凌天瑤便向那黑衣人的後背刺去,劍帶里的日月辰蠢蠢欲動,凌天瑤緊緊的握在掌中,劍未出鞘,卻使出一股殺氣。

風欲動,吹起滿天黃沙撲面而來,那黑人站著一動不動,動用他敏銳的聽覺,聽著風聲中那個向他襲來的人,面具下的那張臉像是冷冷一笑,似乎連他的面具也露出了表情,殺氣迅速靠近,不過瞬間一個黑影,凌天瑤刺向的那個黑人,在她的日月辰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凌天瑤有些迷惑的搖搖頭,白月光映在紫色的瞳孔里,眼眸中清透,卻有一絲絲殺意。

掛在深藍色夜空下的那半輪白月,散發出的光,清冷而蒼涼,一片蒼涼的沙漠之上,風停下了,沙粒也未動,只是那輪白月,如披上了風的翅膀,在線條上的烏雲里迅速穿過。

那黑衣人落在了凌天瑤的另一頭,他的笑聲依舊刺耳,像是帶著一陣冷嘲。他整個人站在沙丘之上,白月光之下,像是被縮小的黑點,沒有一點點的立足之地,與這片荒漠,格格不入。

凌天瑤再次騰起身體,日月辰直直刺向那黑衣人,疾風般的速度,在白月光下變成一個渺小的黑點,迅速移動。未看見其速度,只聽見身上的鈴鐺從空氣里穿梭而過。這次,那黑人並沒有瞬間消失,而是引領著凌天瑤,他先一步落在藍眼淚岸沿之上,凌天瑤后一步追上,未出竅的日月辰從他的耳邊擦過,他輕輕的歪了歪的身體,像一件黑色的袍子懸在半空之中,腳尖離地面,整個人斜歪成九十度,此刻,彷彿全世界都陷入一片抽搐里,視角無法平行眼前的世界,將一切歸為平常。

電光火石之間,他伸出去的一隻手抓住凌天瑤的腳腕,紫色的鈴鐺就靠在他的手邊,他的手輕輕地觸摸著,凌天瑤腳腕上的紫色鈴鐺,不知何地,像是有一股排斥的力量將他擊開。

黑衣人驚訝的將自己被彈開的身體穩穩的站在藍眼淚岸沿之上,被震麻的一隻手背在身後,五指伸開又緊緊的捏在一起。

凌天瑤就懸在藍眼淚之上,青藍色的光線在她淺藍色的裙圍之上,水光佛面,整個人微微的發著光。

她紫色的瞳孔慢慢的變成紫紅色,眉頭微蹙,她想越過那片藍眼淚,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

這時,烏雲蓋過半輪皎潔的月光,凌天瑤的白髮在一陣大風裡被吹開,帽檐搭在後背,齊腰的白髮被大風吹往胸前,眼前一片凌亂。

深藍色的夜空里,璀璨的星光微弱,片片烏雲緩緩而來,白月光慢慢的褪去白色,被烏雲蓋過的上半部分也慢慢的露了出來,彎月之上出現了一絲一絲的紅色,乾淨透徹的月亮像是罪惡的起源,凌天瑤的目光兇狠,腦袋似不受自己控制的晃動。

那黑衣人的嘴裡依然念動著某種咒語,看著藍眼淚之上的凌天瑤,露出某種得意的神情,他念得越快凌天瑤就越痛苦。

凌天瑤,別再委屈自己,拔出日月辰,將你的心頭血餵養血噬,你將是這個天下尊貴的王,尊貴的王……

那黑衣男子的聲音在凌天瑤的耳邊不停的旋轉,尊貴的王…她不想做尊貴的王…她只想留在師父的身邊。

這樣想著的時候,撕裂的心痛便少了一半,腦海中出現的是凌天那張冰冷的臉,卻不知為何,心中極其的溫暖。

那黑衣人像是能穿透她的心事,背在身後的手暗暗發力,骨節分明,青筋凸現,說道:凌天瑤,你莫不是愛上了自己的師父,你可知,他似你的父親……

聽到父親二字,不知為何,凌天瑤的心像是被誰捏碎了一般,疼痛讓她的每個毛孔都張開。

她從未將自己的師父當作長輩來看,至少對凌天是如此,她看見他的第一眼,是十七歲,雖喚他一聲師父,可她知,她那不正經的師父也並未將她視作徒弟。

她有一點點喜歡他。

她自許,他也是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的。

正因為這份情不知所起的喜歡,那黑衣人利用了此時凌天瑤不能動怒的心理,刺激她的心臟。

你以為他僅僅是受你承決師父所託,也以為他從小將你帶在身邊,是因喜歡你……那黑人話還未說完,便是一陣哈哈大笑。

凌天瑤掙扎著身體,想要從藍眼淚之上落下,可身體就像被某種東西禁錮住,圍在身體四周的是一個鐵籠,無論她怎麼用力掙扎,都無法逃脫那些鋼絲網。

那黑衣人的話剛說完,她便猛然的睜開雙眼,紫紅色的瞳孔里已經失去了善意,那黑衣人更加的得意,繼續說道:他不過就是害怕你長大成人危害他的大好江山,便從小將你收留在身邊,倘若有一日,你變得比他更加強大,他無法再掌控你的時候,他就會將他賜予你的日月辰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胡說……

屆時的半邊彎月,已慢慢變紅,深藍色的夜空被烏雲覆蓋,世界變得混沌起來。

常年艷陽高照,如火如荼的沙漠之丘,今夜,吹刮的大風,帶有一陣陣陰森森的寒冷,沾著星星的夜空也與往昔不同,帶著一股厚重的埋怨之氣,將乾淨清澈的湛藍色覆蓋住。

胡說……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那笑聲寒而刺骨。

你腳下的藍眼淚便是那本完整的《天書》,裡面記載這世間一切的衰敗與死亡,只要你的一滴心頭血,便可打開,答案自然知曉。

《天書》。凌天瑤在心中默念,瑤華山的天書閣里藏有此書,不過裡面什麼都看不到,斷斷續續的畫面根本無法看清楚。

凌天瑤突然頭痛欲裂,腦海中出現的便是瑤華山的天書閣,一個穿紫袍的男子高高在上,他說:天書里能看透世間一切的衰敗與死亡。

有一個奶身奶氣的聲音問道:師父,那為何天兒看不到自己長大后的模樣,做何種事,嫁何種夫君,有沒有像師父一樣收一堆的徒弟。

小姑娘話剛說完,便引來了一陣笑聲。凌天瑤依然看不見那個高高在上穿著紫袍男子的容貌,只是他的聲音無比的熟悉。

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只是笑笑搖著頭,一臉無奈的看著坐上的孩子,天真無邪的笑容里,那雙彎彎的月牙眼裡清透而乾淨,紫色的瞳孔里散發出一種異域的光芒。

既然此書這麼厲害,師父不如贈予天兒,如何!女孩將手中的書翻來覆去,一邊說,一邊嘟起小嘴,她的笑容里像是藏了無數珍寶,比她胸前盛開的那朵彼岸花還要耀眼些。

天兒若是喜歡,何時想看,便來找為師,為師給你看便是。凌天說話的同時,已移到了凌天瑤的桌子旁,蹲下將她抱起。

師父……

凌天瑤脫口而出便叫出了師父二字,那黑衣人覺得稍有進展,繼續說道:無論他怎麼喜歡你,為了天下人的性命,他依舊會將日月辰毫不猶豫的刺向你的心臟。

你胡說……

啊……

驚覺一個瞬間,天邊乍現一抹亮光,天上的那一輪彎月變紅……

日月辰劍脫鞘…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遠處傳來一陣簫聲。

這是凌天的清心咒。

果然吶……凌天……不管過了多久,這死丫頭……永遠都是你的軟肋,哈哈哈……

凌天一隻手握住簫,一隻手接住從天而降的凌天瑤。

揮揮衣袖,那黑衣人向後踉蹌幾步,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那意味聲長的笑聲。

笑聲貫穿入整片黑色的空氣里,久久未能退去。

暗紅色的月亮慢慢的褪變成白色,烏雲散去,滿天星辰璀璨奪目,夜風溫暖,藍眼淚池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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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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