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黑燈瞎火的,別是有什麼不軌意圖,步雲夕下意識地把雙手護在胸前。

「王妃可安好?今日那場禍事來得突然,讓你受驚了。」那人的聲音依舊讓人如沐春風,透著誠懇的關切。

「還好,些許驚嚇,不妨事。」步雲夕定了定心神,因擔心步二叔他們,於是問道:「今日那場動亂後來如何了?都死了些什麼人?捉到人了嗎?」

靖王輕嘆一聲,「死傷足有百多人,多是看熱鬧的百姓互相踐踏所致,真是無妄之災。對了,王妃從肅州帶過來的人,今日死傷不少,我已命人好好撫恤,另調了些了人手過來,都是府里有經驗的人,你先將就用著,不夠或覺得不合適我再另行安排。」

死傷那麼多人,步雲夕有些惻然,也不知步二叔他們如何了,不過憑他們的身手,應能全身而退。此時她的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眼前男子的輪廓清晰了些,身姿挺拔修長,面容卻仍模糊。

靖王又歉疚地道:「大喜的日子,卻讓王妃擔驚受怕了一天,還好你沒受傷,不然本王實在難辭其咎。對了,明兒一早還要進宮給母妃請安……」

「進宮?」步雲夕嚇了一跳,剛才素音可沒提這一茬。

「母妃自十六歲進宮,至今二十多年,一直沒回過肅州,偶爾肅州老家的人進京,才難得見上一面。如今王妃到了長安,母妃心中甚慰,宮中生活清苦,還請王妃以後多進宮陪伴母妃。」

步雲夕敷衍道:「應該的應該的。」

靖王輕笑一聲,心情似是不錯,「那王妃不如……早些歇息?」

他的身形才一動,步雲夕騰地站了起身,「且慢!我可不會與你洞房!」

房中的空氣似一下子凝固,靖王剛抬起的手僵硬地舉在半空。

步雲夕覺得這會自己應該擺出一個高姿態來,於是挺了挺胸,正想說「我要休息,你可以退下了」,然而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幾聲。

尷尬……

好半晌,靖王似乎輕輕哼了一聲,兩手負在背後,悠悠道:「看來王妃是餓慘了,也是王本疏忽,只顧自己在宴席上吃喝,忘了王妃辛苦了一天。」

他緩步走出門外,命人給王妃送吃的來,吩咐完便走了。

靖王才走,素音便進來了,看到屋裡黑燈瞎火,忙把燭台重新點燃,奇道:「誰把燈吹熄了?」燈一亮,又看到桌上喜秤、酒壺杯盞等物仍整齊地擺在原位,更加奇怪了,「怎麼連合巹酒都沒喝?」

步雲夕正因剛才自己的肚子丟了臉而耿耿於懷,哼了一聲道:「怕不是長得太寒磣,不好意思見人。」

素音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定是剛才沒亮燈,所以你才這麼想,靖王的姿容可是冠絕長安的,不知多少權貴家的千金小姐傾慕不已。」

步雲夕嗤了一聲,論姿容,世上沒有誰可以和玉書哥哥媲美,「對了,剛才那人說明兒一早要進宮見他娘親,這可怎麼整?」

素音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顯然是早就料到的,「無妨,裴太妃又不知道裴姑娘長什麼樣,只要你行止得當,她是不會懷疑的。」

步雲夕奇道:「那難道除了你,就沒人見過裴姑娘了?其他下人呢?」

素音垂了眸子,有點難過,輕嘆一聲才道:「說起來,裴姑娘這次出嫁,可真是時運不濟……」

女兒嫁給靖王為妃,這對於裴家來說,是光耀門楣的事,忠勇侯原本想親自到長安送嫁,但安分了幾年的突厥人最近不時有異動,上月剛搶掠了一個邊陲小鎮,他不敢貿然離開,只好讓長子長媳陪著裴雲笙上京。沒想到送嫁隊伍走到半路,裴世子便染了時疫,幾乎送命,好不容易才撿回半條命,但繼續上路是不可能了。

世子夫人無奈之下,讓送嫁的下人和護衛一分為二,一半繼續護送裴雲笙到長安,另一半則和她一起留下照看世子,待世子完全康復再回肅州。這一下便耽擱了整整一個月,是以裴雲笙趕到長安時,已是大婚的前一日,根本來不及提前見一下裴太妃。隨行的護衛不得入城,在城外歇息一晚,第二日便回肅州復命了,其它侍婢、下人,在今天那場動亂中死傷過半。

「那些沒受傷的,許是靖王嫌晦氣,又或是格外體恤吧,讓她們不必再跟到靖王府了,留在驛館照顧傷患,待她們康復后一起回肅州。」素音頓了頓,臉上終於有一絲笑意,「所以,除了我,沒人知道裴雲笙長什麼樣。」

此時有下人送了吃的進來,步雲夕嚷了句餓死老娘了,一陣風捲殘雲,「好吃好吃,素音你也過來吃。王侯貴胄之家,果然樣樣是好的。聽說宮裡連塊地磚都是金子鋪的?有生之年能進宮一趟見識見識,也是賺了。」

素音噗嗤一笑,「我也沒進過皇宮,不過宮裡冬天會燒地龍,鋪的應該是白玉磚吧。」她取過玉筷,雙手遞給步雲夕,「王侯貴胄之家的夫人,吃東西可不能用手。」

步雲夕悻悻將手中的炙羊肉放下,接過玉筷。

有東西下肚,腦子也變得靈活了,她坐直身子,正色對素音道:「你方才說的話我想過了,我還要留在長安一段時間,你需要一個靖王妃保你一家大小,而我也需要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既如此,咱們約法三章如何?我假扮裴雲笙留在靖王府,我要辦自己的事時,你當儘力掩護我,將來我要走時,你也不能攔我。」

她還要留在長安繼續找杜玉書,而整個江湖的人則在找她,留在靖王府假扮裴雲笙可謂上上策,沒有人會想到她竟躲在靖王府。至於素音,待她要走之前,製造一個意外讓裴雲笙死去,那時裴家應該不會再追究素音的責任了。

燭火搖曳中,素音的雙眸如寶石閃耀,她倒了兩杯酒,舉杯朝步雲夕道:「好,一言為定。素音在此謝過姑娘了,先干為敬。」

步雲夕哈哈一笑,素音這種爽朗果決的性子頗對她的胃口,「一言為定。」

說罷舉杯就飲,素音的纖纖玉指卻擋在她的唇邊,「王妃,酒不是這樣喝的,應該這樣。」

素音在步雲夕對面坐下,右手端盞,左手五指併攏擋在臉前,下顎微抬,輕輕抿了一口,舉止優雅,氣度華貴。

她放下杯盞,對目瞪口呆的步雲夕道:「自我被侯夫人指定為雲笙姑娘的陪嫁丫鬟,每日嬤嬤教導雲笙姑娘宮中禮儀時,我都要在一旁跟著學。宮廷規矩繁多,事不宜遲,今晚我會教你行、坐、跪、拜之儀。」

銀月如勾,白天的暑氣已散去,有絲絲清風拂面,夾著淡淡的月季清香。

李諫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腦子輕靈了不少,剛才那女人身上的桂花香,差點沒把他熏死,他忍得難受,好幾次想捂住鼻子。

他緩步往自己書房走去,輕輕哼了聲,那個女人,居然在他面前耍花招,什麼我可不會與你洞房,這種以退為進的拙劣技巧,多少年前他就不玩了。

「殿下,請用醒酒湯。」進了書房,春暉呈上醒酒湯。

書房中只點了一盞小小的羊角燈,李諫懶懶靠在胡床上,扯開胸前衣領,好讓自己涼快些,「宴席那邊如何了?」

春暉回道:「除太子提前走了,其餘賓客還在暢飲。對了,寒柏已經回來了。」

李諫說傳,須臾,一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快步走進書房,見過禮后雙手呈上一根利箭,「查看過了,那些箭上都刻著金吾衛的標記。」

李諫只瞥了一眼,「太子若真要我死,又怎會這麼傻讓金吾衛出手,這不給自己添麻煩嗎?這是哪位有心人想出來的?也不動動腦子,栽贓栽得這麼明顯。」

太子掌管金吾衛,金吾衛負責整個長安的治安,有人鬧事,金吾衛必定出來平亂,但那麼大一頂花轎子,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裡面坐著新娘子,而射進轎中的箭,事後清點少說也有七八根,還不算外頭車壁上的。金吾衛這是要殺人還是捉亂黨?

寒柏道:「當時隊伍一進勝業坊,恰好有一群江湖遊俠在生事,隨即便有人大喊有亂黨。依屬下之見,那位有心人要麼安插了人手在金吾衛,要麼命人假扮成金吾衛,而那幫恰好出現的江湖中人,便恰好給了他們一個出手的機會。」

李諫輕哂一聲,「那些江湖毛賊,真是社稷廯疥,除之不盡,討厭之極。還好裴家世代簪纓,養出來的女兒彪悍過人,連個丫鬟都臨危不亂,不然本王今日還沒拜堂就成鰥夫了。」輕嘆一聲,按了按眉心又道:「就讓他們斗去吧,這筆帳暫且先記著,來日一起清算。」

他把醒酒湯擱下,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幫江湖毛賊到底在搞什麼鬼?聽說最近滿城在找個什麼人,鬧得不可開交?」

寒柏回道:「是,據說風滿樓貼了一張尋人的懸賞令,找一個叫步雲夕的女子……」

正說著,冬生在門外探了探腦袋,看到李諫和寒柏在談正事,又把腦袋縮了回去。李諫頭也沒抬,話卻是對冬生說的,「滾進來。」

冬生應了一聲,貓著腰走到胡床前,李諫斜眼看他,「不是叫你去昭華閣呆著嗎?這麼早回來做什麼?」

冬生為難地支吾了一下才道:「王爺,乘月姑娘說……今晚要跳《鵲橋會》。酉時放的話,到了戌正,整個昭華閣已滿座了。」

李諫的臉色有點難看,「這是鬧的哪一出?」他親自譜的曲子,柳乘月編的舞,起名鵲橋會,說好了只給他一個人看的。

「乘月姑娘說,今兒是七月七,乞巧節,鵲橋會就應該在今晚跳才不枉王爺的一翻心血。」

李諫揉了揉額頭,甚是無奈,「女人啊,平時再怎麼溫柔馴良,一旦爭風吃醋起來,真真是不講道理。我的婚事早就定在今日,她又不是不知,偏在今晚鬧彆扭,有意思么?」

寒柏和春暉皆低眉垂眼,只有冬生撓著腦袋道:「殿下不是說過,懂得耍小花招的女人才招人愛嗎?」

李諫抬眸,剮了他一眼,「就你記性好了?」

冬生脖子一縮,悻悻問道:「那……殿下今晚還過去嗎?」

李諫托腮,似有點無奈,最後朝冬生擺擺手,「你去庫房,領一斛東珠過去,替我說幾句好話,朝中同僚都在,我實在走不開,等她舞畢灑到台上,給她長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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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在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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