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示弱
可宋方卻壓根不在乎這個。
他讓人護送著妹妹回去,自己則是進了皇城。
一路到了奉天殿,一個御醫正在給程克處理臉上的裂口。
見到宋方進來,程克不顧臉上沒抹勻的藥膏,躬身道:「多謝待詔指點,下官此次方能不辱使命。」
宋方笑道:「不過是說些閑話罷了。」
他說的雲淡風輕,可大家都知道在外交之道上,程克幾乎就是他的弟子,所以都含笑看著。
連韓稚圭都溫和的道:「此次都有功。」
仁宗在上面說道:「拓跋諒祚竟然偃旗息鼓了,倒是意外之喜。」
宋方微微皺眉,仁宗繼續說道:「不過西夏就沒有良善的,他穩住了這幾年,稍後怕是會再起戰端。不過大宋此次確實是壓住了他,朕亦是欣然。」
宋方聽到這話才放心。要是仁宗一味樂觀,那就是在給自己挖坑。
「說說吧,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仁宗很是輕鬆的態度讓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程克就說了自己出使西夏的情況。
「……西夏國中勢力紛雜,沒藏訛龐一黨要慢慢清理,可其它勢力也在趁機獲取好處,所以拓跋諒祚現在很是焦頭爛額……」
程克說話間看著從容不迫,比之前更多了穩沉。
「沒藏氏被打入冷宮,據說整日嚎叫……」
這是必然的。
君臣沒有同情這個女人,韓稚圭問道:「那梁氏呢?」
程克面色古怪的道:「一早就被接進了宮中,興慶府里最好的郎中都在宮中,專門照顧梁氏。就在臣來之前,梁氏產下了個孩子,卻是男孩。」
大宋的禮教不算厲害,至少在宋方的眼中不算厲害,甚至是有些寬鬆。
女人都能出來幹活,出來掙錢,這是個寬鬆的時代。
宋方一直認為,越落後的時代才越會對女人苛刻。
因為男人害怕女人知道自己沒本事,就把她們禁錮在家裡,把她們變成了金絲雀,不諳世事,然後莫名崇拜唯一能接觸外面世界的夫君。
但對女人再寬鬆,從男人的角度出發,依舊不能忍受女人紅杏出牆。
而且這株紅杏還和姦夫聯手坑死了夫君全家。
哪怕這是發生在敵國的醜事,可大宋君臣都沒有喜色。
「無恥!」
「不要臉!」
「這等醜事簡直就是不堪入耳!」
群臣都在數落著拓跋諒祚和梁氏這對兒姦夫蕩婦,看似道貌岸然,可宋方卻看到有幾人的眉間多了興奮之色。
別人家的老婆出軌了?
嘖嘖!
好八卦啊!
宋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個女人。
李師師。
這位和宋徽宗來了一出君妓戀的女人名動一時,大抵認為自己會終身榮耀吧。
可等金兵兵臨城下時,官員們出動軍隊,各處搜刮女人和錢財送給金人,李師師這等女妓也不能倖免。
有人說李師師不肯被送給金人,於是自盡。但後來有記載,說她流落到了江浙一帶。
這個時候,所謂的男人大抵就和兔兒爺差不多,只要能送走金人,他們啥都幹得出來。
一群失去了卵子的男人,焉能禦敵?
宋方對這種帶著曖昧味道的興奮很是不屑,所以眼神冷了些。
仁宗看到了,心中歡喜之下,就說道:「宋方當初說那拓跋諒祚有些手腕,雖是年少,可心機城府都不差。如今果然如你所言,那拓跋諒祚選擇了俯首,朕心中歡喜,你算是有功……」
宋方的目光轉動,李源第一時間別過臉去。
仁宗見到這個場景不禁就笑了,然後覺得有些不厚道,就乾咳一聲說道:「不夠。」
別想著用打人來抵消功勞,這次不夠,你要是打了朕收拾你。
韓稚圭也笑了,「那拓跋諒祚可有什麼要求?」
眾人都知道這些敵人的節操少少,所以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準備聆聽來自於西夏的要求。
殿內比外面暖和,程克臉上的傷口凝固了,但是卻很癢,又癢又痛的感覺讓他想伸手撓一把。
「拓跋諒祚想讓大宋重開榷場。」
韓稚圭的面色不變,曾樂正問道:「你是怎麼應付的?」
外交使者出發前都會有許可權交代,什麼事你可以做主,什麼事你必須要這麼回答,一板一眼的很是慎重。
除非你是重臣,否則你沒有絲毫越線的權利。
一旦越線,回來就是嚴懲。
程克說道:「下官只說此事重大,沒個三年五載的怕是不能有結果。」
他習慣性的諂笑起來,韓稚圭見了不禁皺眉,不過覺得他的應對很是得體,就贊道:「三年五載,到了那時,兩邊怕是又要起齟齬了。」
三五年後,誰知道是啥情況?
到了那時,若是情況不對,大宋只需一句『忘記了』完事,到時候大家又來慢慢扯皮吧。
文官最擅長干這個,所以殿內有些默契的陰謀味道。
連歐陽修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此事……臣到時若是在,只需去廝混一番,保證能磨兩年。」
仁宗也很是愜意,覺得此刻君臣之間的心都牢牢的綁在了一起,其樂融融。
程克覺得味道不對,茫然道:「後來拓跋諒祚又說想尚公主……」
「放屁!」
這聲音中充斥著憤怒,但朝堂之上這等粗俗的話是不能說的。
眾人一看卻是宋方。
宋方怒道:「別說是公主,大宋的女人他們都別想!」
君臣都用古怪的目光看著他,韓稚圭說道:「沒有誰會答應。」
他說這話時很是理所當然的模樣。
此刻的大宋還有驕傲,宰輔們再有萬般缺點,可也干不出把皇帝趕出城去的勾當;更干不出去滿城搜羅女人、財物,把皇族女人和宮女送給金人的勾當……
宋方愕然,隨後竟然有些小竊喜。
是了,我身處的這個時代縱然有萬般不好,可這些重臣們卻還保留著最後的節操。
等到了徽宗時,從帝王到臣子幾乎都節操喪盡。宋徽宗一家子倒霉是活該,可卻讓百姓跟著水深火熱,當真不值。
哪怕知道未來會有變化,可宋方卻依舊在琢磨著等以後趙仲針有個兒子叫做宋徽宗時,是不是想個辦法,把他弄到蠻荒地帶去過日子。
仁宗莞爾一笑,雖然宋方失禮,但這種脫口而出卻證明了他的赤子之心。
若非是赤子之心,公主外嫁和他有啥關係?
能陞官才是硬道理!
仁宗看慣了這些臉嘴,所以很是稀罕這等赤子之心。
「朕不會答應。」
他微微頷首表示了自己的堅定。
他的仁慈也是有底線的,他的女兒不會嫁給那些蠻夷,想都別想。
從早期到現在,不管是帝王還是重臣,大家對和親之事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和親辱國,割地亦不許!
但當年卻發生過想用宗室女聯姻之事,最終宰輔們紛紛反對,認為這是奇恥大辱。於是富弼赴遼談判,硬是守住了底線。
大宋武力不彰,幸而前期的宰輔們在許多時候都算得上是盡職盡責。
哪怕是那些在政治鬥爭中無所不用其極的臣子,在對外關係上依舊能守住底線,堅持有所為,有所不為。
當然,到了王安石開始革新后,這種氛圍全沒了。
大家為了自己的利益和立場開始廝殺,所謂的君子面具被丟在一旁,都在琢磨著怎麼弄死自己的對頭。
直至到了宋徽宗登基,整個大宋都變成了玩具,最後把自己一家子都玩了進去。
大抵讓人選擇史上最罪有應得的帝王,宋徽宗起碼能進前三甲。
而強行選擇宋徽宗接任的向太后也不是個好鳥,章惇的呼喊猶在耳邊,她卻一意孤行。
——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
宋方腦海之中想了很多,他感覺以後會有非常多的事請需要去改變,去做引導……
「陛下,西夏的使者嵬名聿正在外等候。」
仁宗看了程克一眼,問道:「這個人怎麼樣?」
「不簡單。」
仁宗點了點頭,隨後開口說道:「傳他進來吧。」
嵬名聿正隨後也是走了進來,在行過了禮之後,也是非常虔誠的道:「大宋皇帝陛果然英氣十足,外臣見了心中非常激動……在過來的時候,我朝的陛下有些事情懇請陛下能答應。」
仁宗對於這樣的好聽話並沒有太過於在意,而是淡淡的開口詢問道:「有什麼事情?」
嵬名聿正隨後也是非常認真的開口說道:「我朝的陛下非常羨慕那中原的衣冠,所以在明年的時候也想要將其穿在身上用來迎接那大宋的使者。」
恩?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嵬名聿正在說什麼?
那梁惠保對於這樣的情況還沒有想明白過來,隨後便是看到了那韓稚圭的臉上帶著一抹冷笑。
再去看那曾樂正,此時的他也是面無表情,就連那歐陽修對於這樣的情況也是一臉的茫然。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那梁惠保的心中對於這樣的情況也是知道,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要求,這背後肯定是不對勁的。
仁宗聞言,隨後也是淡淡的開口說道:「是這樣啊,既然如此,那麼朕答應了。」
對於這樣的情況,那仁宗的心中怎麼會不清楚呢?
不就是想要看自己示弱嗎?
簡單!
再簡單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