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修過,今晚停更
第二日寅時,伽藍寺的梵鐘聲在夜色星辰里敲響,昨日夜裡旭妍因為修亦的禮物高興得睡不著,到了後半夜困得不行,在僧人們有條不紊的進行晨課之時,旭妍依舊睡得極沉,什麼聲兒也沒聽著。
旭妍有個賴床的小毛病,所以日上三竿了才從榻上迷迷糊糊的爬起來。
雙喜見小姐額角翹起一小撮細細的呆毛,將熱水端了過來,道:「小師父去山上採藥了,小姐不跟著去嗎?」
旭妍一聽,果然立刻清醒了過來,做完早課不來見自己,采什麼葯呀,雖然心裡直犯嘀咕,但還是極快的洗了臉漱了口,抹了一些柑橘香,歡歡喜喜的上了山。
「我猜修亦在落魄齋附近,你先回寮房等我。」她想和修亦獨處一會兒。
雙喜知道小姐對伽藍山很熟悉,在寺院里的時候就經常一個人去山上尋小師父,所以也比較放心,若是兩個人都不見了,怕不好同府兵交代。
山間靜謐,偶有鳥鳴,旭妍出來的時候換上了小沙彌的僧袍,此時一個人遊盪在熹微之中的林間,就像得了自由的百靈鳥,歡快的哼著小調。
就連山間瀰漫的裊裊青嵐,都是甜甜的味道。旭妍蹦蹦跳跳走了一刻鐘,突然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女孩兒趴在草地上,痛得齜牙咧嘴,正氣洶洶的轉過頭看是什麼,突然嚇得出聲尖叫。
是、是個人!?
他被濃霧與雜草遮掩,渾身是凝結的黑血,旭妍怕得連連後退,從沒見過這等場面,整個人都在發顫。
男人的臉看不清,身上的衣裳看起來價值不菲,但被晨露染濕,血腥味十分嗆人。
旭妍轉身就想跑,但那人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嘴裡嗚咽著什麼,隨即又沒了動靜。
還活著嗎?
女孩兒咽了咽口水,壯著膽子靠近,想探探他還有沒有呼吸。
旭妍使了吃奶的勁兒將這又高又壯的男人翻了個身,正要伸出手去探他鼻尖的呼吸,抬頭一看。
竟然是趙循,是趙循!!!
旭妍頓時手足無措,怎麼會是趙循呢?
心中種種疑惑接踵而來,他怎麼會身受重傷?他怎麼會在伽藍寺的後山?他不是個王爺嗎?怎麼被人搞成這樣?
旭妍想不了這麼多,救人要緊,正當她要下山喊人,腳步突然一頓,不行,萬一連累到柴家怎麼辦?能殺趙循的人,大鄴還有幾個?
放在這裡讓他自生自滅?旭妍心虛的抬起腳準備悄悄溜走,豈料趙循還有些模糊的意識,他大掌一伸,緊緊的扣住了旭妍的腳腕。
女孩子雖然體態豐盈,但腳腕手腕什麼的都十分纖細,被扣住的腳腕拔都拔不出來,旭妍低下頭,就見趙循睜開了眼,那眼裡空洞洞的,好似失明。
趙循口中呢喃著,聽不甚清,好似夢囈一般。
旭妍突然就想起了那日香山別院,他眼底稍縱易逝的彷彿來自深淵的煞氣,明明很可怖,但她卻覺得那是脆弱的屏障在保護他。
女孩兒渾身一激靈,修亦常說的佛偈,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旭妍咬了咬牙,這人,她救了!
正好以後兩不相欠!哼!
旭妍發誓,她這一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要不是跟著修亦學了一年多的拳法強身健體,恐怕拖著這個男人走不了幾步她就要把小命折在這了。
趙循的意識半睡半醒,他知道有人腿打顫似的馱著他走,所以並沒有將全身的力氣壓在她身上。
終於到了落魄齋,旭妍掙著最後一口氣,將人摔在了炕上,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氣。
趙循也用完了力氣,昏了過去。
旭妍無法,只得爬起來給他查看傷勢,好在這些血看起來十分嚇人,但好像大部分都不是他的,旭妍十分嫌棄的將趙循的圓領袍的衣襟解開,男人的胸膛結實又健碩,肌理分明,看得旭妍忍不住的臉紅,這都是個什麼事啊!
不過看見他胸口處的刀傷,還有身上好幾處深深淺淺的刀疤與傷痕,女孩兒的手頓住,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十分沉重,她知道,趙循十四歲就上了戰場,受傷都是家常便飯的事,要不是她當初不知真相告發到姑姑那裡去,趙循也不會被皇上厭棄,扔去北疆。
一時間,滿腹的罪惡感席捲著旭妍的身心,她滿臉愧疚的看著昏迷不醒的趙循,他罵自己,侮辱自己也是應該的,如果換位思考,她好像真的很令人討厭。
落魄齋是她和修亦還有大師兄發現的小木屋,這屋子很舊很老了,每次修亦採藥就會來這裡歇腳,要是天上下大雨,這裡頭就會下小雨,所幸這兩日天氣晴朗,裡頭的舊被子都還是乾燥的。旭妍小心翼翼的蓋在趙循裸露的胸膛上,生怕弄疼了他,懷揣著愧疚之心,旭妍趕緊去山裡抓了一把能止血的草藥,幸好那時她常常跟在修亦的後面,聽他講解這些草藥的用處。
想到趙循蒼白的唇色,女孩兒在小泉眼裡接了些山泉水。
她忙前忙后,給趙循細心包紮好了傷口,又親力親為的給他餵了一碗水,又得將他被露水洇濕的袍子解了下來,拿出去晾曬。
等磕磕巴巴的做完這些,人都出了一身汗。旭妍癱坐在炕上,看著趙循昏睡的睡顏。
心想:我可真是人美心善,是你趙循眼瞎!
不過這男人不兇巴巴的樣子還是很溫和的,旭妍想到他前兒個還說自己痴肥,心裡頓時又氣鼓鼓的,女孩兒嘴角一揚,惡作劇似的靠近了趙循,揪了一把男人的耳朵,低低的罵道:「你才痴肥!」
趙循昏迷間,天地混沌,一片黑暗,又是一層茫茫黑霧包裹著他,鼻尖瀰漫著的血腥味越來越烈,他麻木的拖著疲乏透支的身體,想找到一條通往生的路。
可他的世界彷彿進入了永夜,無論他怎麼走,都走不出這片混沌。
他摔進了泥沼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就這樣吧,黑夜將他淹沒,他永遠屬於深淵,永遠與光明割裂。
突然,混沌中伸出一隻手,一隻纖細又白凈的手,是他從未見過的,帶著柔光的手,那手緊緊的拽住了他,使勁的將他往上拉,她不說話,渾身打著顫,但他能感受到掌心帶來的震顫,以及他不敢肖想的柔軟將他包裹。
趙循心中百感交集,他從未被人柔軟相待,心裡常年的堅冰彷彿被人猛然敲碎,四肢百骸都沸騰著一股莫名的心悸,他努力回應她,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離開這裡。
他被她帶出了沼澤地,大掌里柔軟的小手很溫暖,是真實存在的溫暖,她牽著他走向有光的地方。
漸漸的,他看清了她的背影,綢緞一般的青絲,鵝黃的絲綢髮帶在風裡飄揚,他輕輕抓住她的髮帶,想看看姑娘的臉。
夢醒了...
趙循的意識漸漸回籠,記憶停留在昨夜,他的眼睛愈來愈模糊,但腦子卻格外清醒,以他的腳程,該是到了伽藍山附近,山中大霧,他毫不猶豫進了山,後來那一撥刺客應該很難尋到他。只是身邊有些奇怪的動靜。
好像有人在細心的照顧自己,難道趙通已經找到他了?
很快他就被這個念頭否決了,昨日幾個皇兄邀他京郊賽馬,這本是一場鴻門宴,但他還是去赴約了。沒想到他們真是急不可耐,未等人群散去,就開始行刺,大批的高手出現,且個個目標都是他。
趙循現在想來,他們既然敢這般肆無忌憚,恐怕也是父皇默許了罷...
擁兵自重,從來都是被人忌憚的存在,說得好聽,封他為晉王,為他置辦弱冠禮,亦或是為他選王妃,真真是可笑,他們要的,不過就是他這一條命和身後的聞家軍罷了。
晉王府怕是早就被暗中圍困住了,正當趙循心中想著接下來的對策之時,耳垂突然被人作惡似的捏住,耳朵是一個男人極為敏感的地方,而耳上之人的指腹,比之他的耳肉更加細嫩,只感覺那人的呼吸漸漸靠近他的耳側,帶著絲絲縷縷的橘子香氣,甚是好聞,只聽那女子道:
「你才痴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