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落幕 無人眠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還在下雨，雨滴滴答滴答地落在窗欞上，秦心沒有睡覺，沒有倦意，他坐在書桌前，拈了一顆花生米，送到嘴裡噗哧噗哧地嚼著，然後端了個小酒杯，很享受地抿了一口。
桌上的油燈黯淡著，不知道怎麼，他覺得有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他的腦海裡面忽然浮現出了那個離經叛道的小兒子，莫名地笑了起來，所謂的離經叛道，也許，只是自己老了搞不懂這些年輕人了吧。
秦俠回到自己的房間后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心中總想著那個獵魔之環的事，想著父親說過的話。
他曾經看到過記錄殞魔九天的文字，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大腦深處開始一陣劇痛，那些字彷彿一支支筆將上面記載的東西全部勾勒了下來——凌亂的青紫色線條像是無數蛇在扭動，彷彿古老石碑上的象形文字，它們活了過來，精靈般舞蹈。
種種他在最深的夢魘中都不敢想象的畫面在眼前閃滅，額間裂開金色瞳孔的年輕人躺在黑石的王座上，胸口插著白骨的長劍，太古的黑暗裡面，一個訥訥的少年低著頭，開始叫他「二哥。」
黑色的翼在夕陽下揚起遮蔽半個天空，那個叫他「二哥」的人影被縛在銅柱上，他緩緩展開眼，黃金色的火焰在他的瞳孔裡面燃燒，亂草一樣的頭髮飛舞，向利劍一般朝後張開，眼中流下兩行濃腥的血，緊接著，畫面一轉，又是曾祖與浴血魔蛟打鬥的場面不斷在他心裡浮現。
秦俠一下子坐了起來，抱著腦袋，雙眼欲裂，不知道這些亂夢從何而來，早些時候父親秦心的話開始一遍一遍在他的腦海裡面回蕩，他的心彷彿有團火在不息地燒著。
他索性將心一橫，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有些發麻的太陽穴。輕輕推開房門，外面雨下得很大，似是要把天穹都給壓下來一般。
秦俠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門，望了一眼已經熄燈的父親的房間，父親好像從來沒提過母親的事誒，秦俠心頭這般想著，朝那個房間走了幾步，直到聽見沉沉的呼嚕聲才慢慢緩了一口氣，轉頭捏緊拳頭，朝整個府邸最深的深處走去。
一路上，周圍儘是已經陷入睡夢的守衛，他們躲在小亭中，根本沒有被紛紛亂亂的狂流大雨干擾，悠哉地握著手中的長槍的槍柄，卻不是對準可能侵入秦家別院的敵人，而是撐著在那裡呼呼大睡。
秦俠鄙夷地看了他們一眼，嘴裡喃喃道：「一群好吃懶做的傢伙，明天得給父親說一聲提醒一下。」說完擺了擺袖子，心中一片冷笑，不過這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秦俠徑直走進了家族禁地，一踏進去一股森然之氣就撲面而來，儘管有著依稀的燈光，秦俠卻還是不自覺地感受到了一種來自黑暗的恐懼，他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喉頭，向後退了兩步，但又想起剛剛的亂夢，一咬牙，裹緊了衣服，任憑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埋頭朝前走去。
不過沒走幾步他就發現前面竟然有個黑影圍著禁地中唯一一個房間，那人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好像想進去但是又不知道怎麼進去，小小的身影在雨中顯得有些無助。
雨忽然變得極大，摩天城的天空，就像是被誰戮了一個大洞，無數的江河湖海，就從那個深不可測的大洞里潑然而下，化作漫天驟雨，狂雨，散落在街巷民宅之上。
「轟隆！」一道閃電像是肆意咆哮的銀龍劃過蒼穹，秦俠看著那個黑色的人影，心頭微寒，這可是秦家禁地，非秦家正統決不能擅自進入，他捏緊拳頭，秦俠的四階修為可不是白練的，他在第一時間就判斷是敵人入侵。
渾身的修為盡數散發，像是一個高溫的熔爐般，四階的修為讓他在一瞬間產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如寒冰解凍后的大河，每個細胞都春芽般放肆地、用盡全力地呼吸，狂暴的力量，沿著肌肉和筋脈無聲地傳遞。
秦俠就像一道煙一般撲了過去，雖然輕柔，但輕柔的影子里，卻夾雜著令人心寒的霸氣。撕裂了夜晚的寒冷空氣，也撕裂了這片園子里的天地寧靜。他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一個閃身，手變拳，拳變爪，一下子擒住那個黑影。
後者剛想要尖叫，秦俠剛忙捂住他的嘴巴，藉助螢火蟲般的微弱光芒，秦俠這才看清，這不正是他十一歲的弟弟秦慕嗎？他怎麼會在這裡？
秦俠生怕他弟弟叫出聲來驚動了守衛，畢竟即便是直系血統來這些地方還是應該通報一下父親的，他對於自己的父親秦心，那還是一絲親切九分敬畏的，所以，他可不敢自己夜闖禁地的事情被父親知曉。
「你在這裡做什麼？」秦俠一邊把秦慕像抓雞仔一樣拎出去，一邊嚴厲地問道。秦慕則是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毛，他默然地抬起頭來，仰頭面對著天空。
整個天空映在他的瞳孔里，這麼看去，好像所有的雨點都是從天心的一點灑落，都會落入他的眼中，他並沒有在意秦俠話語中的怒意，只是風輕雲淡地說：「你先說，你來做什麼？」
秦俠當然心虛了，他怎麼可能告訴弟弟自己的真實意圖，本來咄咄逼人的臉一下子變紅了，收回了居高臨下的語氣，反倒是吞吞吐吐地說：「嘶，那個，我。。我還不是來散散步，今兒下了雨，空氣可不錯啊。」
說話間秦俠和秦慕兩兄弟來到了一個隱蔽的草堆旁邊，秦慕自然不相信他二哥暴雨天散步的鬼話，也不跟後者廢話，對著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看了一眼周圍像是死豬一般完全沒有反應的護衛們，對著秦俠只說了一句：「殞魔九天。」
然後就輕輕抿著嘴唇，笑著看著一臉窘迫的二哥，溫和的笑容裡面藏著某種說不清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秦俠一看自己的弟弟一臉吃定自己的模樣，心想肯定瞞不過去了，這麼問也相當於是承認了。
「我今天在屏風後面聽到父親和你的談話了。」秦慕淡淡地說，那般成熟的模樣，哪裡像是一個剛剛滿十一歲的少年。
秦俠聽到秦慕坦誠相告，也只好點點頭：「我已經有了獵魔之環，所以這個殞魔九天，我肯定是沒辦法吸收的。但你知道我這個人，聽到曾祖的輝煌戰績，肯定是想目睹一下這個殞魔九天的，但是說句老實話，我來這兒之後反而又有點怕了，總感覺，在這秦家禁地裡面，藏著什麼東西，對了，那你想必也聽到父親的態度了吧。」
秦慕表情沒有任何波動，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卻又很快瑟縮著滾落，好像這個小傢伙的臉，有些駭人，他看著秦俠，依舊淡然地點頭，「知道啊，父親大人的意思，是讓我找個機會吸收。」
「啊？？你耳朵沒聽錯吧，這麼高的死亡率，你可要想清楚，而且父親也說斷斷不行了，那為什麼，你....」秦慕打斷了一臉震驚的秦俠，嘴裡喃喃道：「哥，我說這話你可不要生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