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鑰匙
收在架子床柜子里的長條紙盒子還沒開封,也是錦瑟從2018帶過來的,專門放的老樣式小鬧鐘,電子手錶,機械手錶,錦瑟取出兩塊手心大的鬧鐘,放在上下鋪的枕頭旁。
電池也可以留在外面,剩下的手錶也要作為石頭的一筆隱藏財富,錦瑟選擇把它們藏在門檻一側的空隙里。
鬧鐘上的時間比較正常,下午四點多了。
該藏的都藏好了,錦瑟去河邊挑了幾次水,把之前倒空了的兩個去掉標籤的塑料油桶給清洗乾淨了,用繩子系在一起,重量輕,專門給小石頭自己打水用。
感覺自己已經算無遺策,錦瑟滿意的收拾一下自己,到接孩子們的時間了。
家裡的鑰匙有兩套,一套隨身帶著,一套分別塞在院門外屋門外,通常用不到。
錦瑟駕駛著偏斗出門,上鎖的時候,眼神掠過院門一側的土坯縫兒。
忽然有了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之情。
這才叫做「把每一分鐘都當做生命中的最後一分鐘來過」。
到場院的時候,見到背著手撐著褂子的林支書,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走過來說:「廠房那邊明兒就能對付著用用了,石頭的戶口業扒走了,好小子,一步登天,變城裡人了哩!」
「辛苦林支書,那今天晚上咱就搞選拔,明天就能開工。」錦瑟拔下偏斗摩托車的鑰匙,跟手裡的院門鑰匙一起,做了個高高拋起又接住的調皮動作。
林有財的眼神閃了一下,忍不住嘟囔道:「年輕人,不牢靠,別把鑰匙丟了……」
錦瑟還有正事要說說呢,抓緊時間,把跟小蘭去軍區賣山貨的事兒講了一遍,歡喜的林有財眉毛都跳了起來。
「林老師,你是這個!」
林有財豎起大拇指讚歎。
「不是我,是小蘭出面跟軍區領導談的,就是今天跟著李站長來扒戶口的那位齊主任介紹的。」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好,都是好樣的。俺本來還擔心竹編籃子賣不出去得打臉,你們整的這個賣山貨可正好,哎呀呀,俺早先咋就沒想起來能往軍區送山貨哩……」
「現在想起來也不晚。」錦瑟抓著拖拉機的搖把子再次跟林有財確認,「村辦工廠一定能辦的紅紅火火,我之前說的,不要工資和分成,全轉換成石頭的公分,即便我不在村裡,也要月月給到石頭一份生活保障,您沒忘吧?」
林有財搖頭:「那咋能忘哩?村辦工廠要是沒有你,咱根本辦不起來,你這就算是——開國大臣,以後不打仗了國家也養著你,不,是養著石頭。」
「突突突」的轟鳴聲響起,錦瑟跳上了駕駛座,方向盤下一串鑰匙光芒閃過。
「嗨,林老師——」路旁竄出一道身影,又迅疾的向後跳開,使勁兒擺手招呼。
又是二狗子娘,就喜歡這樣突兀的出現。
錦瑟踩下剎車時一股熱血湧上來,張口就想呵斥:「是不是嫌命長?」
二狗子娘臉上的歡喜卻搶先綻放,一疊聲的彙報:「哎呦林老師,咱家二狗子娶媳婦啦!」
鐵樹開花,這次是真的?
「這次沒跑了!那小媳婦自己個兒接了二狗子的聘禮錢,直接領著孩子跟來咱家了,嘻嘻,說不要咱擺席面,能給她娘兒們個地兒住,給口吃的就行……」
二狗子娘可不歡喜瘋了?小媳婦自己接了錢,肯定是帶回來了嘛,等於沒花錢娶個媳婦還白送個孩子。
家裡的兒子打光棍歷史忒長,當娘的慢慢兒就被磨沒了脾氣,再不敢嫌棄有孩子。
「那恭喜啊!」錦瑟的怒氣全消,「回去叫二狗子跟媳婦到公社扯個結婚證,就受法律保護了,任何人也無權干涉。」
上次這小媳婦就是被娘家哥哥給嫁到個不成器的人家,二狗子晚了一步,讓小媳婦跟閨女多受了一遍磨難。
「扯證?啊啊也是,得扯證。」二狗子娘立刻心領神會,想到了萬一小媳婦的哥哥嫂子找來了,領不領走人不說,最起碼聘禮錢保不住,扯了證可就牢穩了。
果然有文化就是聰明。
二狗子娘千恩萬謝的目送拖拉機離開,轉頭看向自己家的方向,笑的合不攏嘴。
她要控制自己,不能繼續大嘴巴往外說了,等明兒領了證再炫耀……
此刻的錦瑟駛上了河沿兒,神經開始緊繃,極目望去,通向邊山屯的那座橋上沒有人影。
夏日的鄉間,野草豐茂,河沿兒上下蘆葦細細高高,隨風呈波浪形搖擺,一群麻雀從蘆葦間「撲簌簌」飛起。
「突突突」,拖拉機拐彎兒,坑坑窪窪的橋面,斑駁半朽的圍欄……圍欄內一灘爛泥般的人影驟然撐起半個身子,一張可怕的瞎了一隻眼的老臉上露出猙獰的笑……
錦瑟心中一凜,腳底下驟然用力,拖拉機的轟鳴聲加大,提速,更顛簸,猙獰的人影剛一探身張嘴,就被迅速落到身後。
橋面上,只留下一陣青煙和著漫天塵土。
錦瑟到達校門口時,就剩靠山村七個學生,在院子里圍坐一起,聽金老師吹口琴,小石頭拿著自己的口琴,邊聽邊琢磨,直到「突突突」的聲音由遠及近。
「林老師來接咱們了!」林富貴第一個跳起來,拍打著衣服上的土,背起書包。
「回家啦!石頭哥哥回家啦!」第二個跳起來的是李新國,他現在真的不喜歡吹口琴,他想回家繼續挖陷阱,跟小藏獒玩兒。
金老師牽著石頭一起走到校門口,低頭囑咐了句什麼,看向剛剛給拖拉機調完頭的林錦瑟。
「辛苦老師啦,再見!」錦瑟在駕駛座上揮手。
她跟普通的農村女子截然不同,出門要帶草帽包紗巾,衣服袖子遮過了手背,所以才總是皮膚細膩瑩白的嗎?
金老師目送了好久……
可惜林錦瑟根本沒心思放在他身上,聽著孩子們嘰嘰喳喳說著話,她放滿了拖拉機的速度,眼神銳利不放過橋面上任何一個角落。
沒人,也沒有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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