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成長
方早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難以描述內心的感受。
他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光滑得看不出一點痕迹,他的聲音清澈,與學校里正變聲的公鴨嗓們完全不同。
明明是同一個人,五官也凌厲依舊,他看起來卻像換了個人一般。
阿崇看見方早愣著不動,疑惑地抓了抓頭:「你不記得我了?嗯,雖然很久沒見,但我這麼帥氣的面孔,不至於那麼快就忘記才對,況且……」
「阿崇。」方早準確無誤地叫出他的名字。
「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不記得我。小朋友,你去哪裡?我送你。」阿崇戴上頭盔,又將車上掛著的頭盔取下來,扔給她。
方早接過頭盔,想說她家就在前面,很近,不需要他送。可阿崇已經發動了引擎,摩托車發出轟轟的聲響,真是吵。
那張成績單在這轟隆隆的聲響中,又一次從她的腦海里冒出來,她鬼使神差地戴上了頭盔,走到了他的車旁。阿崇的摩托車有些高,她一腳跨不過去,只能費勁地攀爬。阿崇也不幫忙,笑嘻嘻地欣賞著她狼狽的模樣。
「坐穩了。」
方早還沒坐穩,阿崇的車已經開了出去,手忙腳亂間,她扯住了他的衣裳才沒有掉下去。
剛入秋,阿崇仍舊穿著夏天的T恤,很薄,隔著棉質的布料,她幾乎感受到了他身體的熱氣。
方早坐在阿崇的車上,風很大,將他們的衣裳吹得鼓鼓的。
阿崇開往的卻不是她回家的方向,而是一條陌生的路。
「喂,你要帶我去哪裡?我要回家!」她在頭盔里大聲地嚷著,「你這是拐賣婦女你知道嗎?」
阿崇聽見了,說了句什麼,可方早沒聽清。他只能聲嘶力竭地在頭盔里又重複了一次:「算了吧,充其量就是拐賣兒童,況且,還沒有把你賣出去不是嗎?」
說完,他又擰了擰油門。
方早沒有害怕,她覺得阿崇不是壞人。
她沒有後悔那天晚上救了他,也沒有後悔上他的車。
人不可貌相,眼睛卻是騙不了人的,他的眼睛那麼清澈,那麼乾淨,像電視旅遊節目中講過的挪威冰山水,你不能長久地盯著看,太容易被吸引,太容易沉醉。
那個下午,阿崇載著方早去了海邊。
來了南澤好幾個月,方早才知道,原來南澤是有海的,廣闊無垠。夕陽遠遠地懸挂著,像是一顆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橘子。
海風大卻溫柔,吹得人昏昏欲睡。
方早才理好被頭盔弄亂的頭髮,又被風吹得一團糟,她索性把頭髮紮成個小糰子,風再也無法撼動。
「你那天晚上去哪裡了?」方早問,「為什麼我爸爸回來的時候,你不見了?」
「這不是怕被你爸發現嗎?聽到門響,我就躲到地下室了,第二天早上才走的,可憐我在黑漆漆的地下室和老鼠睡在一起。」
「哦,原來如此。那你怎麼知道我讀這個學校?」
「我不知道。」阿崇聳肩,「我只是來看看有沒有美女,沒想到只抓到一個小蘿蔔頭。」
「你才是小蘿蔔頭。你現在傷好了嗎?你多大了,你不用上學嗎?」
方早有太多的疑問。
「你怎麼問題這麼多,吵得我腦袋都痛了,不許再問,再問我將你丟在這裡,自己回家。」
方早沒有再問下去,她才不怕阿崇將她丟下,只是他不想說,她問下去也得不到結果。
阿崇十分高興她的識時務,看著她搖頭晃腦地踢著沙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頭上的小糰子。
方早猛地回頭瞪他,他尷尬地收回手:「你這麼小個,初幾了?」
方早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看,看得他渾身發毛,才聽她慢悠悠道:「我高三了!我說了,我不是小朋友。」
阿崇臉上的震驚不似作假,方早不知為何有些沮喪,她蹲在地上,用手撥弄著沙灘上的細沙,將它們堆成一個塔的形狀。
方早忽然覺得臉上一涼,抬起頭,阿崇又捧了一捧水,朝她潑了過來。
「你幹什麼!你別跑!」方早這下也沒心思傷春悲秋了,抓了一把沙子朝阿崇扔去。
兩人在沙灘上追逐著,方早追不上有著大長腿的阿崇。她跟著跑在後面,仍是落於下風,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沙灘上。
阿崇見她不追了,也不跑,慢悠悠又晃回她身邊。
「做小孩有什麼不好,裝什麼深沉,等你真正長大了,你才明白,成長是最痛苦又無法逃避的事。」
直到很久之後,方早才願意承認,阿崇沒有說錯——
成長啊,是最痛苦又無法逃避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