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情
「怎麼了?」
「沒什麼,忽然覺得無聊罷了。」說著他將車停下,往路邊的樹林走去,「人有三急,別跟來。」
不知是不是方早的錯覺,她覺得阿崇有些不對勁。
他去了很久。
黃毛對阿崇的車垂涎三尺,阿崇從來不讓碰,看他車鑰匙沒拔,黃毛便猥瑣地朝方早擠眉弄眼,開著車走了。
可他開了兩圈回來,阿崇還是沒有回來。
方早有些擔心,朝樹林走去。
周遭很暗,只有遠處路燈微弱的光亮,方早找了一會兒,才看見阿崇。他離她很遠,靠在一棵樹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他面色蒼白地咬著牙,左手按著腰,右手卻按著左手。
遠處傳來歡呼和喧鬧,阿崇的臉色在夜色中十分難看。
方早看見他的臉上有大顆的汗珠滑落。
「阿崇!」她喊了一聲。
阿崇似乎被嚇了一跳,迅速地直起身體,手也從腰部拿開。
他的聲音清亮,聽不出異常:「你來幹嗎,想偷看?我還沒完呢!」
她走近的時候,他雖然臉色發白,卻神色輕鬆,不像剛剛那般痛苦。
方早的第六感第一次發揮了作用,她直覺,阿崇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脆弱。
回去的路上,方早一言不發,阿崇也難得沉默。
回到方家,天已蒙蒙亮,阿崇終於察覺到方早不對勁:「你怎麼了?不開心?」
「我都忘記了,今天要月考!」
「那祝你好運。」阿崇說,「反正你成績好,怕什麼!」
方早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終究沒把心底的話問出口——
你是什麼人?
你為什麼不上學,也不上班?
你看起來為什麼總是這麼神秘?
你看起來好像生病了?
這麼多的疑問,她一個也沒有問,因為知道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如果他想說,他會說;他不想說,她的逼問只會讓他為難。
他們這奇妙的友誼,必須有著禮貌的距離,才能夠長久地維持。
因為一夜未睡,導致方早第二天毫無精神,在數學考試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所以,號稱「永遠第一名」的方早又一次失利,她跌出了前三名,即便後面幾科她都專註仔細,也才考了個第五。
毫無疑問,第一名依舊是周聲。
方早對著成績單,感受到周圍各種各樣的目光,聽見最後排的同學在念《世說新語》:「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什麼天才少女,跳了級,也就第一次考試拿了第一。你看看吧,下一次,指不定連前十都保不住。」
一回生二回熟,方早奇迹地發現,自己的心情比第一次輕鬆多了。
徐茉莉擔心地看著方早:「你別難過,下次肯定可以考好。」
方早並不難過,只是在想應該怎樣才能把成績單銷毀。
因為跌出前三名,方早那張丑到極點的照片終於從公告欄上撤了下去。
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痛哭流涕,在看她笑話,唯獨一個人,覺得她是故意考砸。
被周聲在路上叫住的時候,方早還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想著是不是有人與自己同名同姓,見周遭無人應答,她才確定,周聲是叫的自己。
兩人除了那次在廢棄工廠說過話,再無交集,所以方早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找自己。
「最後一道三角函數題,你是故意做錯的嗎?」
周聲的發問更是讓她覺得無厘頭,好一會兒,她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數學考試。
「不是。」
「那道題和上次考的一模一樣,你怎麼會做錯?」
方早抓了抓頭髮,原本就不老實的自然卷被她抓得更亂了,她不好意思說自己在考試時睡著了,只好說:「忘記怎麼做了!」
「你撒謊。」周聲定定地看著她。
方早抬起頭,直視周聲的眼睛,與阿崇的清澈見底不同,他的眼睛很黑,如同夜裡深幽的河流。
方早不知怎麼就想起了他在廢棄工廠里絕望而無助的神情。
「你在同情我。」周聲突然說。
方早嚇了一跳,不知他怎麼就窺視了自己的內心。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所以,下次考試也請全力以赴,這不是你應有的成績。」
看,這個人是多麼自大。
他壓根不知道,怎麼樣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麼可能知道。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要好好學習。」宋敏詩似乎發現她的不對勁,昨天還偷偷拿了她的手機去翻,好在她沒有留下什麼痕迹。
方早對阿崇說出這話的時候,他手一抖,車頭一歪,差一點撞到了旁邊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