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矛盾

「她從不對我笑……我那麼的優秀，她卻從未感到驕傲……」

方早遲鈍的神經在這時候突然發揮了效用，她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孤獨，他來找她，或許不只是炫耀那麼簡單，可能是拿到了錄取通知書，卻無人分享喜悅。

方早叫住他：「周聲。」

周聲回過頭，卻聽到方早的肚子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抗議聲，他當即愣在那裡。

方早所有的話都被不爭氣的肚子堵了回去，她在家中睡了一天，只吃了一碗寡淡的白粥，原先頭昏腦漲不知道餓，這會兒精神好一點了，胃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刻發出了響亮的叫聲。

她乾笑了兩聲，也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你吃飯了嗎？」

「沒有。」

「那我請你吃飯慶祝一下，也順便為我自己慶祝一下。」她想起宋敏詩往常不讓她吃的牛肉麵，「我知道附近有家牛肉麵特別好吃，嗯，就是環境有點惡劣，我怕你……」

「好啊！」周聲看著方早將頭髮扯得亂糟糟的，忍住了幫她捋順的衝動。

今天於周聲來講，是大起大落的一天。

放學后，他照常和司機在校門口等方早，準備看她回家后便回去，誰知等了半個小時也沒看到人。司機估計有些不耐煩，委婉地提醒，方早或許已經回家去了。他回教室看了一眼，除去值日生，其他人都已走得七七八八，他只好回家。

回到家，他少見地看見姚蘇雲在沙發上坐著。

繼父周震霆這幾日去香港參加活動，那個人也不在，姚蘇雲一般都和幾個闊太太去打牌，晚餐也是在外解決。周聲看到她，抑制不住開心，還在想她晚上會和自己一起吃飯。

不過她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周聲不明所以，姚蘇雲已經將一個信封朝他砸了過來：「這是什麼？」

周聲低頭看信封上的校徽，沒看內容，已經知道是什麼：「慕尼黑大學的錄取書，我和您說過，我想去國外留學。」姚蘇雲當時只是瞥了他一眼，毫不關心。

「我有眼睛，我看得見，但我叫你報商學院，這是醫學院！」

「我想學醫。」

「你瘋了吧？且不說學醫要多少年，你畢業后出來當個小醫生，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周家不需要一個小醫生，你的存在毫無意義！」

鐘點工和陳阿姨都不在，客廳空蕩蕩的，姚蘇雲尖銳的聲音竟有了迴音。她的話就像一柄利劍，狠狠地扎著他的心。

她討厭他，甚至是恨他，他清楚地知道。

他以為自己努力變得優秀，她就會多看他一眼，對他的厭惡減少一分。但直到這一刻，周聲才明白，不可能。她對他的厭惡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若不是他，她能夠有更好的生活，他拖住了她的步伐，註定不會被原諒。

即便，犯錯的人不是他，他也是無辜的。

但那又怎樣，隨著他的成長，他的模樣與何其年輕時越來越相似，她的厭惡與日俱增。

他以為自己已經經歷了千錘百鍊，情緒不會輕易波動，可姚蘇雲的話還是令他覺得難過，只是他面上毫無波瀾，平靜地直視著母親：「無論我做得多好，無論我姓周還是姓何，我的存在永遠毫無意義。」

姚蘇雲看著他俊秀卻冷漠的面孔，讓她想起了另一張相似的臉，她猛地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朝他扔了過去。

姚蘇雲抬手的時候，周聲已經看見，他卻沒有躲開，頭也沒有偏。

陶瓷杯擦過他的臉，在牆上碎裂，殘留的咖啡灑在他的衣襟上，他卻沒有覺得疼。

姚蘇雲手還沒收回就後悔了，可她的語氣仍舊硬邦邦的：「我不會允許你去讀醫科，就算讀個國內一本商科，也比你學醫強。」

周聲倔強地挺直脊樑，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母親，才發現她的眼角不知何時已有了時光留下的痕迹。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二次對姚蘇雲說不，上一次是在十年前，因為改名。

十年前，他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男孩，從何小光變成周聲，他並不願意，小聲地低頭喊她。姚蘇雲不理會，他只好輕輕地扯著她的手臂抗議，卻仍舊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反而一錘定音改了他的名。

十年後，他看著母親沒有一絲笑容的美麗的臉，忽然覺得厭倦。

「無論您同意與否，我都會去。」

周聲離開周家的時候，姚蘇雲已經砸了第二個花瓶。

他站在黑夜之中，忽然覺得有些孤單，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那天在小黑屋。

那個時候也是很黑，他卻一點沒覺得孤獨，因為黑暗中，方早一直坐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