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戰場
這一年,南澤的夏天來得特別晚。
因為被慕尼黑大學所錄取,所以不少學弟學妹托關係來問方早借筆記,聽說已有人拿去複印,賣到了十塊錢一份。
方早十分憤怒,因為她聽說,周聲的筆記賣到了十五塊錢一份。方早覺得不可思議,在放學路上攔住了周聲,借了他的筆記。他的筆記十分簡潔,完全沒有自己的好理解,卻比她的賣得更貴,除去他拿到了華盛頓大學的offer外,一定是他的顏值作了弊。
對,周聲收到了方早最心儀的華盛頓大學的橄欖枝,而她等了好幾天,將信箱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收到來自美國西雅圖的信件,倒是翻出了好幾所國內外名牌大學的來信,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學校將她和周聲的事迹做成了專題,不僅貼在公告欄,更在周一的升旗典禮上一遍遍地通報,以激勵學弟學妹。所以周聲拿到華盛頓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方早也是在廣播里得知的。
說不失落是假的,那是她最喜歡、最想去的大學,而且她信誓旦旦在周聲面前說一定不會輸給他,這才多久,已經被他所超越。
無論方早多努力,總歸是資質有限,她想起宋敏詩曾無意間嘆道:「你真不像我們的孩子。」的確,宋敏詩和方書愚的高智商她完全沒有繼承到。
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失落,因為周聲又給她下了戰書:「一份錄取通知書並不代表什麼,到時候高考成績見分曉。」他們已經拿到心儀學校的offer,原本是可以不用參加高考的,但兩人都決定參加高考。
那是他們的戰場。
於是這一年的南澤市實驗中學又出現了第二個神話,方早和周聲竟考出了一樣的成績——720分,成了南澤市高考理科狀元。
高考成績出來后,方早回校參加畢業典禮,才發現她和周聲以及另外幾個同學的照片被做成了巨型的海報,張貼在大禮堂的玻璃上,依舊是用的她那張丑得不堪入目的照片。
好幾個女孩圍在周聲的照片前拍照,方早的照片前空蕩蕩的,連只蒼蠅都沒有。她正準備離開,意外看見了趙蒼蒼。
方早忙著學習,與趙蒼蒼又不在一個班級,不知道對方何時把頭髮染成了深紫色,襯得她膚色越發白皙。她趕走了幾個小學妹,又指揮她的小嘍啰把風,踮著腳將海報撕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疊起來放進書包里。
方早看得目瞪口呆。遠遠地,趙蒼蒼也看見了她,冷哼了一聲,帶著小夥伴們跑了。
方早看著自己翻白眼的照片,決定也去將之撕下來,反正是最後一天回校了。
海報貼在玻璃上,方早比趙蒼蒼矮了半個頭,連手也比她短,努力地踮起了腳,最上面的部分還是撕不下來。禮堂前人來人往,她有些慌亂,正在想要不要放棄時,身後伸出了一隻手,輕輕地揭起海報的最後一個角。
方早回過頭,是周聲。
方早恍然記起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相同的場景。
不同的是,周聲不像那時那般冷漠,他朝她彎了彎嘴角。
這一年的暑假,是方早人生中最漫長的假期。
六月份高考後他們就開始放假,而她要十月份才到德國學校報到,中間是將近四個月的假期。
方早過上了十分悠閑的生活,每日擁有兩個小時的看電視時間,別小看這兩個小時,這是她之前從未擁有過的。只是已經習慣了《新聞聯播》,她對其他節目都不感興趣。
雖然考試結束,宋敏詩也想給女兒放鬆,但每每看女兒閑下來,常年的習慣讓她無法無視,只好以保護眼睛的借口規定只能看兩個小時電視。除此之外,宋敏詩還給她報了德語班。
可能是方早這次的成績讓她滿意,也可能是她意識到自己專制,偶爾她還會主動讓方早去玩,可方早仍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你的朋友呢?」
方早以為她說的是徐茉莉:「她考得不錯,父母帶她去旅遊了。」
「不是,那個開摩托車帶你去玩的那個。」她擔心女兒交友問題,又怕管得太緊去國外更放縱,只能咬咬牙,小心刺探。
原來她說的是阿崇,方早不由得有些沮喪。
這些天,她給阿崇打了電話,無一不是關機,也發過幾條簡訊,卻未曾得到過回復。她也不止一次憤憤地摔了手機,想著再也不要聯繫他,可一想起他蜷縮著身子痛苦呻吟的樣子,又忍不住心疼。
宋敏詩看她出了神,心情很微妙:「你也要出國了,不適合的感情當斷即斷。」她從來不是開明的慈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說出了這番話。
方早一下子被貼上失戀的標籤,無論怎麼解釋,宋敏詩都一臉「你不用說,我懂的」的表情。最後,她不想解釋了,因為為了安慰她受傷的心靈,宋敏詩塞給了幾百塊錢。
方早拿著宋敏詩給的「失戀基金」,老老實實聽話地出門消費。只是方早的生活從來都是枯燥乏味的,極少有這樣的機會,更何況來南澤不到一年,人生地不熟,平時只會出現在學校和家附近,她走得最遠的一次就是坐在阿崇的摩托車後去了郊區。她連一個可以陪她逛街的人都沒有,手機通訊錄里空蕩蕩,除了家人,就剩下三個號碼,一個是阿崇,一個是徐茉莉,最後一個是周聲。
方早最後撥打了周聲的電話,但電話響了很久很久,周聲也沒有接聽。
在一個小時后,方早卻看見了一直沒有接電話的那個人。
八月的南澤像個火爐,方早去了一趟書店,衣服已經濕透了,便找了個商場乘涼。
暑假到處都是商家促銷,商場外是巨大的人形公仔正在做酸奶試吃促銷,穿著厚厚玩偶衣走在太陽下的工作人員,光是看著,方早都覺得熱。
她在商場里吹著空調,隔著玻璃看著,好幾次想要出去試吃,都被外面的陽光打敗。過了一會兒,行人逐漸少了,奶牛公仔取下頭套休息。
方早只是看了一眼就愣住,因為站在外面的人,她認識。
方早覺得自己是容易撞破別人秘密的尷尬體質。
她不知道周聲為什麼要來扮奶牛玩偶,但想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因為愛好。她正準備悄悄離開,免得他覺得尷尬,他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轉過頭來,也看見了她。
他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朝她露出一個笑,一個周聲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