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鯊
我拒絕一切未知與冒險,直到你出現。
時值盛夏,但水產批發市場仍舊一片陰暗潮濕,混亂不堪,蒼蠅蚊子漫天飛舞,滿地都是黏膩腥臭的水坑,一腳下去,幾天都洗不掉腳上的「臭鹹魚味」。
商眠在水產市場里穿梭了兩小時,嗅覺完全失靈,感覺自己與臭鹹魚也沒什麼區別了。
只是鹹魚尚有翻身機會,她卻道阻且長。
她褲子與鞋上都是星星點點的血跡,來自不遠處被開膛破肚的石斑,她親眼見它跳車逃亡,又被急匆匆的車輪碾壓身亡,沒有自由綻放,倒是濺了她一腳的內臟。
商眠沒來得及為石斑感傷,倒是吸進滿腔的腥味。她甩了甩鞋子,滿不在乎繼續挑揀和砍價,無論是老闆鐵青的臉色還是老闆娘鬼祟的打量,對她都毫無影響。
商眠將近170cm的身高,又白白凈凈的,雖然一身腥味與污穢,也沒有顯得狼狽,她淡然地擠在往來的商販中,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且瞧著面生。女人總有莫名其妙的直覺,老闆娘不禁多了個心眼兒,偷偷拉過老闆,小聲嘀咕:「會不會是上面派來暗訪的?」
前幾天青橋水產批發市場剛被舉報售賣野生保護動物,才經過一輪大掃蕩,該死的不法商販是遭到了打擊,但「良民們」或多或少也被影響了生意。接連幾日都人心惶惶,就怕什麼時候又來一輪突擊。
商眠看在眼裡,也不惱,面不改色地戳戳王八的殼,又捏捏章魚須,繼續挑貨,仍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被老婆擰了耳朵的老闆抓了抓油膩的頭,臉上表情十分複雜,此地無銀地解釋:「我們沒有賣野生動物,都是人工養殖……」
話未說完,原先一直懶散地站著的人忽然站直了,目光瞬間變得犀利。
「白鯊出水了,可以收網了……」商眠聲音低沉,老闆聽她無厘頭的一句,還不明所以,商眠人已衝出幾米外。
她長得高,腿也長,過道人來人往,她輕盈而巧妙地避開了人與推車,直直朝市場門口停著的貨車衝去——那是運送水產的車,市場每天來來去去幾百輛,外觀都差不多。
那輛車停在那邊已經很久了,貨已經卸完了,司機正拿著單子與老闆交接。誰也沒注意到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是什麼時候走到車尾的,他正準備上貨艙,像是意識到什麼,猛地回頭。
那便是商眠口中的「白鯊」。
他的反應比尋常人更快,幾乎沒有猶豫,便直接往駕駛室衝去,發動引擎,司機這才發現不對勁,但車子已經搖搖晃晃地開了出去。
有個身影比他更快地沖了出去,縱身一躍,抓住了未閉合的貨艙門。
「白鯊」不僅機警,更帶著一股不要命的勁兒,在批發市場里橫衝直撞,發現扒在車后的商眠,一個大漂移,直接將車尾往堆放在路邊的泡沫箱上甩。
商眠被這麼一甩,脫了一隻手,還好抓得緊,倒是沒被甩出去,就是泡沫箱里的魚蝦蟹劈頭蓋臉地襲來,「啪啪啪」地打在臉上,又腥又疼。
批發市場被這「亡命車神」攪和得一團亂,不少攤主叫囂著罵,甚至有人衝上來攔,但被「白鯊」這亡命之徒的氣勢嚇到,認地縮回去。
眼見貨車要衝出批發市場,一輛破舊的桑塔納橫空出世,卡在了大門處。一男一女從車裡衝出,正是商眠的同事陳肅與何小空。
「停車,不然我開槍了!」出發前申請了配槍,這會兒陳肅已將槍對準車裡的「白鯊」,萬萬沒想到,對方油門一踩,直直地朝他撞去,何小空反應迅猛,將陳肅一扯,兩人滾進了旁邊的螃蟹堆里。
兩人再爬起來,貨車已經撞開桑塔納。
「眠哥!」
何小空沒追上,氣得猛跺腳,螃蟹稀稀拉拉掉了一地。她忙打電話請求支援,陳肅幾次嘗試發動桑塔納引擎,那邊貨車掛著商眠,飛出了批發市場。
青橋水產批發市場位於博陵市西郊,地廣人稀,幾次開發都是來勢洶洶,後勁不足,久而久之到處都是遺留的爛尾工程;加上出入的都是大貨車,路面坑坑窪窪;再者墓園就在附近,一到傍晚就顯得陰森恐怖,尋常人都不往這一塊來。
「白鯊」將貨車開出了卡丁車的氣場,一路往西飛馳,時不時來個「神龍擺尾」,路上車輛稀少,也沒遇到什麼障礙物。
商眠掛在車門上,饒是她臂力好,也幾次險些被甩出去。一路上磕磕絆絆,她被撞得頭昏腦漲,嘴巴里都是鐵鏽味,無線耳機早被甩飛,「屍骨」難尋。
她正準備順著門往貨艙里爬,白鯊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像知道她的意圖一般,忽然來了個180°轉彎,這一次商眠直接被甩了出去。
雖然路邊荒草叢生,但商眠並非鋼筋鐵骨。這一甩,導致她在草叢裡滾了兩圈,接著便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險些站不起來。
此次行動代號「虎鯨」,主要任務是抓捕「712滅門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宗某,代號「白鯊」。「白鯊」殘暴又狡猾,潛逃已久,警方追捕了一年多不見蹤跡,刑警隊最近接到線人爆料,說他在水產市場出沒,刑警隊長親自帶隊蹲守了一周也毫無進展。誰知那邊刑警隊剛調回人馬,這邊「白鯊」就露出水面,還是在光天化日下,十分囂張。
想到此,商眠咬咬牙,強撐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公路上沖。
紅色的跑車被忽然從草叢中躥出的身影嚇了一跳,猛地急剎,好在車速不快,才能穩當地停住。
商眠沒等車上人下來,直接掏出證件敲窗:「您好,刑警辦案,麻煩您……」她這才看清車裡的人,驀地一愣。
那是個年輕的男人,五官精緻得像經過雕琢,配上一絲不苟的白襯衫,雖然對方是男性,但用貌美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商眠覺得他有些熟悉,似曾相識,可這樣一張漂亮的臉,見過的人一定不會忘記,可她卻想不起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見過。
尋常人遭遇這麼驚險的攔車,估計要破口大罵了,但這個男人修養卻極好,還能維持淡定,沒有跳腳。
他深邃的目光與商眠的目光撞在一起,眼中的驚訝和錯愕慢慢平復,薄唇卻緊抿。
商眠清了清嗓子,飛速將下面的話說完:「麻煩您配合一下,幫我追一下前面的車。」
這樣的場景,港片與電影中都不少見,熱心市民總是配合著警察辦案,多麼熱血激昂,商眠手已經握住了門把,才聽到禮貌又直接的拒絕:「不好意思,請找後面的車。」
車內的人巋然不動,眉頭緊蹙,看得出他在剋制、在忍耐。
商眠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頭一望,後頭只有零星的幾輛車在龜速移動,眼見「白鯊」的車已剩下尾巴。
她一急,直接伸手探入車窗開了鎖,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上副駕駛,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車與車主都散發著香噴噴的「精英氣息」,商眠一進來,那股難以言喻的臭味被空調一吹,飛快地灌滿整個車廂。
對方被她流暢的動作和不要臉的氣勢震住,正要開口,便被車廂內奇異的氣味嗆了一下,猛地開始咳嗽,半晌只擠出一個憤怒又壓抑的:「你……」
商眠知道自己身上味道沖,也沒想對方這麼嬌貴,被嗆得直咳嗽,整張臉都紅了。
任務緊急,她只能趁著他咳嗽的空當兒打斷:「開車,快,不然我告你妨礙公務。」
男人看了她一眼,終於平復下來,卻不敢用力呼吸。
他鬆開袖口,表情看似平靜,但握著方向盤的手關節凸起,已經泄露了他崩潰的情緒。
商眠看著他發動引擎,心想,那手可真好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指甲修得光滑圓潤,連倒刺都沒有,像是彈鋼琴的手。
五分鐘后,崩潰的人成了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