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半天使一半修羅

雲開醫院離安置區的距離不算近，加上時至傍晚，交通擁堵，開了一個多小時。

在快到安置區的時候，商眠打來了電話。

自那夜在林覺予家樓下與商眠洽談失敗后，兩人便沒有再正面交鋒。

這些天，他一直用自己的態度表達了不需要她保護，想要劃清界限的意願。他故意錯開時間，故意去一些從前不會去的場合，就是希望商眠不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可前天，他從超市出來，看不到商眠的車的時候，他又是失落的，直到到了林覺予家樓下，看見她遠遠的慢悠悠的背影，他懸著的那顆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他是矛盾的。看不見她的時候，他焦灼不安；她出現的時候，他又苦悶抑鬱。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心已不能由自己掌控。

第一個電話，郁雲初按了掛斷。

但很快，商眠就打來了第二個、第三個，最終他還是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那邊的商眠聽到他的聲音，幾乎是可以用驚喜來形容：「郁雲初，你還好嗎？你在哪裡？」

他一頭霧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我當然好，我怎麼可能不好。我在哪裡，應該不用和你報備。我說過，我很安全，我不需你保護。」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情況嗎？巴洛……」

「你和我說過無數次了，但我很好，我不需要你的保護。還有什麼事嗎？我在開車。」郁雲初從未如此痛恨過這個人，特別是從商眠嘴裡聽到的時候，內心的憤怒更甚。

「雲初，我知道你很好，可我擔心你，你現在在哪裡？要去哪裡？」

那是商眠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帶著一點誘惑與哀求，他腦子「嗡」的一下，明明知道她擅長花言巧語，還是將地址報給了她。

「你在那邊等我，雲初，你等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他壓根兒拒絕不了她，他說好。

郁雲初並不知道，這一天會成為他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天，他這一天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帶來了不可逆轉的後果。可是，他一次也沒有後悔，無論是前往安置區找毀容的女孩，還是將地址報給了商眠。

只是如果生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一定，一定竭盡自己所能去保護商眠，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價。

抵達安置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安置區位於老城區，在高樓大廈崛起的博陵，這裡依舊遍布高低錯雜的樓房，大多都上了年紀，在風中搖搖欲墜，偶爾還有掉落花盆、生活垃圾等驚喜。這裡魚龍混雜，博陵的流氓、小偷、強盜都聚集在此，就連交警抄罰單都小心翼翼避開這裡，據說還曾經有過集體毆打拆遷辦的經歷，此後這裡成了亂糟糟的三不管灰色地帶。

普通人萬不得已都不往這一帶來，更別說郁雲初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水仙花，他剛將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就一腳踩進路邊的泥坑裡，鞋襪都濕了，隨即一個身材是他兩倍的中年婦女來勒索停車費，他不給，便潑了他一身生活垃圾，好不容易避開那胖女人的咒罵，又遇到幾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問他要幾個錢花花。

郁雲初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面，用盡了渾身解數，才終於到達小女孩所說的碼頭路西北二橫2巷2號。

沒有門鈴，他敲了敲門，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問：「是誰？」

「郁雲初，你剛剛打過電話給我。」

門終於打開了，露出來的卻只有半張臉——那應該是個15歲左右的女孩，眼神怯生生的，帶著恐懼，半張臉擋在門口，屋裡一片陰暗，什麼也看不見。

「我可以進去嗎？」

女孩咬著唇，手緊緊地握著門框，十分用力，郁雲初的問話讓她十分為難，他以為她害怕：「別怕，家裡有人嗎？要不，你出來也可以，我不做什麼，我只是看看你的傷。」

話音剛落，女孩便將門拉開。

郁雲初進了屋子，借著陰暗的光，終於看清女孩，她的半邊臉皎潔白嫩，另外半邊臉坑坑窪窪，布滿了傷，應該是燒傷，而臉上還有數道不同的傷痕，應該是為利器所傷，她站在那邊，像站在天堂與地獄的交界，一半天使一半修羅。

而他也終於知道，女孩為什麼害怕——她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站在他身後的人，此時她拿著一把刀，架在了郁雲初的脖子上。

那是個看不清年紀的女人，頭髮散亂，眼神陰翳，唇邊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看著郁雲初，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你來了啊！」

「你是誰？你要做什麼？」

「你肯定不知道我是誰，但我可知道你是誰！如果沒有你，我可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屋裡很暗，他幾乎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眼神在黑暗中十分懾人。

她說著話，手也跟著發顫，刀幾乎沒入他的皮膚。

郁雲初悶哼了一聲，卻沒有理會她，而是看向開門后就躲在角落裡的女孩：「所以，你是故意引我過來的？」

女孩抱著自己的身體蜷縮在陰暗處，聽見他責備的問話，委屈地撇了撇嘴，正要解釋，被女人冷冷一瞪：「你以為你的臉是怎麼毀的，沒有他，你的臉怎麼可能這樣！」

女孩的目光與女人碰撞在一起，瞳孔一縮，迅速將頭埋進自己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