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
夜空中懸挂的銀色弦月,不知何時被雲層遮擋,整片天陰沉黑暗,唯有遠處天邊一道白亮電光驟然閃過。
小江仰著頭虛眼看了半晌,嘆了口氣,回頭沖不緊不慢往化妝間方向走的青年說:「宋哥,這天看著像要下雨,今晚咱們還是不回市區了吧,怕路上不安全。」
青年長像溫和秀氣,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似彎彎的月牙,他難耐的解開束縛了他一夜的西裝外套:「那就明天回。」
小江看他熱得慌,趕緊從背包里掏出手持小風扇追上去,舉高了對著青年呼呼吹起來。
他不安地往左右兩邊看了一眼,大夥剛拍完今天的最後一場戲,都在忙著收工,周圍來來去去的人讓他多了幾分安全感。
小江咽了咽口水,眼睛里閃過一絲恐懼:「宋哥,你說咱們劇組會不會真的在鬧鬼?」
話音剛落,一隻手就出現在小江的肩上,嚇得他渾身一抖,差點跳起來。
轉身一看,原來是副導演,小江鬆了口氣:「陳導,你嚇死我了。」
「嘖,膽小成這樣。」陳導嗤笑一聲,轉頭看向正安安靜靜享受涼風的青年,「宋襲怎麼現在才走?」
宋襲頂著滿頭的細汗,笑著說:「留下來跟攝影師多聊了幾句。」
陳導的臉色起了微妙的變化,同時身體往宋襲的方向靠近,「你說的不會是張攝影師吧?」
宋襲點點頭,將西裝脫下來搭在手臂上,身上頓時鬆快多了。他看了眼陳導臉上的表情,好笑道:「怎麼,你也相信咱們劇組鬧鬼?」
陳導表情一僵,故作輕鬆的擺擺手,大聲說,「這世界上哪裡有鬼,不可能的。」
「可我看了那張照片……」小江幽幽地說,「照片一角真的有團黑色的東西,就像……就像一顆背對著鏡頭的腦袋。」
陳導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仍舊堅定立場。臨走前,還囑咐宋襲好好管管自己的小助理,讓他別到處宣揚封建迷信。
宋襲從小江手裡接過小風扇,對著額頭吹:「聽見沒有,讓你別胡思亂想。」
這不是唯物主義者的堅持,而是全世界公認的真理。
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人、任何證據可以有力證明這世上有鬼或靈魂的存在。那些駭人的蒼白面孔,沒有瞳孔的眼球,充滿仇恨的魂魄,全來自於人類豐富的想象。
「就算照片是曝光或者P的,那,那每天都出現在你房門口的劇本呢?」小江不死心,以前他也不相信有鬼,可是最近幾年也不知怎麼回事,時不時就有所謂的靈異照片、靈異視頻上傳至網上,而且找不到絲毫作假痕迹。
但真正讓他感到恐懼的,是這三個月以來發生在宋襲身邊的怪事。
「劇本……」宋襲停下腳步。
小江提醒他:「宋哥,我們可是查過監控的,每次劇本出現在你房間門口之前,監控都會有幾秒鐘的黑屏。保安也說過,絕對沒有旁人動過監控。」
「或許他們和惡作劇的人串通一氣?」宋襲關掉了小風扇,神色微斂。倘若真有鬼也沒什麼好怕的。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行得正坐得端,鬼不會來找他。
劇組包的酒店在距離拍攝點大約一公裡外的縣城,等宋襲換好衣服卸完妝,回到酒店已經快十二點了。
小江去停車了,宋襲站在門口吹了會兒涼風,困意不減,打了個哈欠,耷拉著眼皮轉身走進大堂。
一隻腳剛邁進去,右手方一個落地座鐘突然「鐺」的一聲。
第一聲落下,第二聲便跟著響起,聲音沉重悠遠。
足足響了十二下,鐘聲停下。如同一道分界線,剛才還有幾分人氣的大堂忽然變得靜謐。
前台的工作人員已經低下頭,一個對著電腦敲打鍵盤,一個埋頭寫東西,而那位剛走進電梯的客人,身影正漸漸消失在冰冷的電梯門后。
「宋哥。」小江攥著車鑰匙從大門外進來,頭髮和臉上都是水,他抬手抹了一把,疑惑道,「怎麼不進去?」
宋襲回過神,這才注意到小助理的狼狽,連忙看向旋轉門外。
大雨傾盆,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啪嗒作響。
「什麼時候下的雨?」宋襲喃喃,他竟然沒有察覺。
小江一邊拿紙擦著臉上的水,一邊說:「我剛從停車場出來就下了,特別突然。」
宋襲看了眼小助理濕噠噠的頭髮,關切道:「先上樓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
小江心裡暖呼呼的,連帶著之前對鬼怪的恐懼都少了幾分。可當他跟著宋襲一起走出電梯,踏上三樓走廊,看見那本陳舊的劇本時,整個人都僵住了,臉色煞白。
宋襲抬頭看了眼走廊里的監控,綠色的點正在閃爍,表明是正常運行。
近乎無奈的嘆了口氣,他走到房門口,看向地毯上的東西。
劇本的封面上布滿了黑色霉斑,沒有署名。邊角翻捲起來,脊部磨毛,像是歷經了多年的風霜,稍微一碰就會破掉。
「又出現了……」小江踉蹌跑來,定定地看著暗紅地毯上的劇本,正想如往常一樣撿起來拿去丟掉,宋襲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別扔了。」宋襲認命似的說,「我們走到哪兒它跟到哪兒,就連趕紅眼航班也要出現在候機室的座椅上,扔不掉的。」
「那,那怎麼辦!」小江神經質地咬著指甲,「宋哥,要不然我們報警吧!」
「你覺得報警有用?」宋襲垂著眼,蹲了下來。
「沒有用。」小江沮喪地搖頭,除了這甩不掉的舊劇本,他們沒有受到任何威脅,警方受理了也只會讓他們注意安全,繼續觀察。
餘光瞥見宋襲的動作,小江渾身一震:「宋哥!」
宋襲已經單手拎起劇本站了起來,然後取出房卡,開門走了進去。
小江瞳孔顫了顫,快步跟進去,繞著宋襲走來走去,勸說他將東西扔掉,怕不吉利。
宋襲翻開髒兮兮的紙張,發現裡面的文字全都模糊不清,隨後合上扔到了茶几上:「這不沒什麼事兒嗎。」
「有事就晚了!」小江急得跳腳。
宋襲伸手拽住他,半開玩笑道:「既然反抗不了就接受唄,總不可能它張嘴把我給吃了吧。」
小江明白宋襲的意思,不管送劇本的是人是鬼,對方的意圖很明顯,宋襲若是不拿走劇本,事情就不會罷休。不如先順對方的意思,靜觀其變。
見小助理冷靜了下來,宋襲拍拍他的肩,拿上浴袍往衛生間走。
酒店環境有限,衛生間不過五六平米,偏生五臟俱全,裡面被馬桶、洗漱台、花灑、浴缸等塞得滿滿當當。
宋襲脫了衣服站進浴缸,仰頭取下淋浴花灑。閉上眼感受著水流淌過皮膚的觸感,勞累整天的疲憊一掃而空,舒服得他喟嘆一聲。
尾音落下時,耳尖劃過一抹涼意和一聲淺淡的呼吸,宋襲戒備地睜開眼,回頭看向背後。
布滿黃色水垢牆上是蒸汽凝結的水珠,和一道漆黑的長長的影子。
從衛生間出來,小江已經替他將明天出行的東西準備就緒,回了自己房間。
忙碌一天,宋襲不想再折騰,隨手擦了幾下頭髮,穿著浴袍鑽進了被窩裡,將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沒有關燈的打算。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
宋襲輕輕吸了口氣,翻身側躺,視線掃過那投在白色牆壁上的影子,腦海中倏然閃過方才在衛生間里看見的畫面。
不對,那影子不對!
衛生間狹小,白熾燈幾乎就懸在頭頂,正常情況下,影子該是縮在人的腳下才對。
宋襲想要下床去衛生間證實什麼,卻感覺四肢發沉,眼前的景物變得扭曲。房間里的光線在變暗,緩慢吞噬著一切事物。
眼皮越來越重,前所未有的困意衝擊宋襲的意識。徹底失去意識前,房間里響起了沙沙的,類似於紙張摩擦的聲音。
他用儘力氣睜開一條眼縫,有個黑色人影坐在床正對面的沙發上,正低頭翻弄劇本,姿勢慵懶隨意。
「你……」是怎麼進來的,你是誰,想幹什麼?宋襲有好多問題要問,嘴巴卻不聽使喚,只發出了一個模糊的氣音,滿腦子都是我好睏好睏好睏。
最後,他還是屈服於困意,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宋襲醒來渾身沒勁兒,額角隱隱作痛。連眼都沒睜,先伸出胳膊抻了個懶腰。
手收回來的時候,指尖擦碰到什麼尖銳的東西。他愣了下,看向床頭,殘破陳舊的劇本安靜躺在那裡,紙張簌簌抖動,自動翻開了第一頁。
字跡一一清晰顯露:【場景一:宿醉醒來,我渾身酸痛的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身旁睡著一個男人。】
【旁邊:猜猜他是誰。】
這時候,身旁傳來動靜,宋襲回頭,第一時間抱住被子往後一縮,同時迅速而戒備地掀開旁邊的另一床被子。
被子里蜷縮著一個瘦弱的男人。
男人頭髮凌亂,身上穿著皺巴巴的襯衣,眼鏡掛在鼻樑上。大概是覺得冷,他抱著胳膊打了個哆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跟宋襲驚訝的目光正好對上。
眼下場景和劇本的描述一模一樣!
宋襲沒顧得上和對方說話,取過床頭柜上的劇本反覆核對,又往後翻。除了第一頁顯露出來的那些字,後面的內容依舊模糊。
「你……你在看什麼?」男人顫巍巍的開口,注視宋襲的目光有些恐懼,「你手裡拿著什麼?」
宋襲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劇本,又扭頭去看男人的表情,遲疑道:「你看不見我手裡的東西?」
男人茫然:「……什麼東西?」
正欲開口,宋襲手裡的劇本突然一動,竟自己合上了,有怪異而尖銳的聲音自發黃的紙頁中傳出。
它說:「宋襲,歡迎來到劇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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