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行異者必有恃
皇帝站在五步開外,見高悅遲疑未動,就面無表情地自己走了過來。太醫和張公公連忙躬身讓到一旁。
周斐琦走到高悅近前,幾乎緊貼著他,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彎腰湊近看了看他的傷口,見那藥膏敷上之後果然止住了血,點了點頭,再一抬手卻是伸向赫連野。
赫連野愣了下,張公公連忙推了下他拿白棉布的手,他才反應過來——皇帝這是在跟他要白布。赫連野不敢怠慢,忙把白布遞上。
周斐琦接過白棉布,視線不離高悅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動手將白布覆在傷處,之後才輕輕纏繞起來。
旁觀的兩人這下也終於看明白了,原來皇上這是要親手為高侍君包紮呀。難怪剛剛會出聲了……
赫連野輕輕抬袖擦了下腦門上莫名滴下的薄汗,心有餘悸。他此時無比慶幸自己天生就是慢性子,若非如此,剛才若是手快地給侍君包紮了,後果絕對比他那心直口快的阿翁還要慘!真是想不到,他們這位帝王竟然這般看中高侍君……
赫連野看著高侍君,想著這兩年宮裡關於他的傳言,什麼進宮就被晾、和鎮東將軍有染慘遭陛下嫌棄等等的說法,只覺得那些傳言都是放屁!這位高侍君雖然位份不高,可在陛下心裡的分量恐怕就連如今後宮如日中天的貴妃娘娘都要望塵莫及。如此人物,在這後宮羽翼未豐,正是上天送到他面前的希望啊。
赫連野暢想未來正想得嗨皮,袖子卻突然被人拉了一下,扭頭就見張公公正給他打眼色,原來是皇帝陛下在問後續用藥。
赫連野忙奉上一個青瓷小瓶,道:「此葯每日早晚各敷一次,傷口不宜沾水,飲食宜清淡,三日便可痊癒。這三日侍君不宜情緒過激,靜心安養,盡量少動。」
「嗯,你們下去吧。」
皇帝收了葯,張公公和赫連野忙告退了出去。
他們一走,這偏殿的氣氛立刻一變。
周斐琦道:「你這幾日盡量少動,就在這偏殿養著吧。」
高悅手裡轉著那青瓷小瓶,頭也不抬,輕輕哼了一聲,道:「不敢,我還要伺候陛下就寢,不動怎麼伺候?」
你——
周斐琦咬牙,忍住了,沒理他這茬兒。視線卻小刀子般在高悅的側臉上狠狠颳了一下,他道:「朕對滿身血污之人沒興趣!」他說完就走,彷彿再多跟高悅待上一息都是難以忍受的事。
一直到回了主殿,周斐琦還在想,為何剛剛那一瞬自己會忍不住想再給那小混蛋的脖子上來一口呢?!等等,小混蛋?這是用來形容高悅的詞嗎?曾幾何時,自己哪裡能想到有一天會覺得高悅是個小混蛋啊,這還真是……唉!
這一晚,皇帝陛下難得地想一個人,想得失眠了。
高悅這一晚,也不是很好過。在由著小太監伺候完洗漱后,他躺到床上才切實體會到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這個原本只有幾個牙印的傷口,被他反覆弄出血來,這份狠厲恐怕也只有高悅這種理智到過分的人才能對自己下得去手。
此時夜深人靜。
高悅抬手輕輕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很疼。想他穿來不過幾天,就先後經歷了熬夜、被咬、『自殘』等之前想都不可能想的奇葩事件,這皇宮的生存環境怎麼就這麼嚴酷呢?
唉,我還是得趕緊想想怎麼逃出去!
於是,這晚高悅想著自己的脫身大計,竟也漸漸睡了過去。
第二日,他是被一陣喧鬧吵醒得。
高悅睜開眼就聽見小幸子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他可真能鬧,怎麼還有臉闖到極陽殿來?真是的,你看著侍君,我去把他趕走!」
「你要去趕誰啊?」
高悅揉著額角坐了起來。
小幸子一見他醒了,立刻雙眼放光地撲到床邊。他身後緊跟著小福子。兩人扶著高悅下地,邊伺候他更衣邊道:「還能有誰?林青叔唄!他殿里的小太監昨晚在御花園衝撞了聖駕,今日竟然還有臉來極陽殿里鬧!真是,一天到晚也不嫌戲多!」
小福子也氣哼哼地說:「就是!他們青叔殿的人往日里都是鼻孔朝天,從來不把這後宮里的其他郎君哥兒放在眼裡。這兩天怕是看侍君您得了聖寵,這是變著花樣兒得給您攪局呢!」
高悅由著他倆伺候,也由著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埋汰青叔殿的人。等穿好了衣裳,洗完了臉,他才開口,道:「先幫我換藥吧。」
一提換藥,兩個小太監對視一眼,立刻變了副嘴臉——就見那兩個傢伙眉眼彎彎,笑眯眯地道:「侍君您說什麼呢?您的葯哪裡輪到我們來換了?嘿嘿,您當時睡著,自然不知,陛下呀,上朝之前就來了偏殿,親手為您換過了呢!」
高悅:……
周斐琦這個人吧……對原主還是挺好的。唉,可惜!
兩個小太監見高悅搖頭嘆氣,紛紛不解,小福子嘴快,就問道:「侍君怎麼了?如今陛下愛寵著您,您還有什麼擔憂得嗎?」
高悅道:「你們不懂。」頓了下,又問:「外面是怎麼回事?怎麼還在吵?」
小幸子撇了撇嘴,道:「是青叔殿里的小本子,跟塊狗屁膏藥似得,賴著不肯走唄!侍君若是嫌他吵,奴才這就出去把他趕走!」
「不必了。」高悅想了想,道:「我親自去看看。」
高悅從偏殿里出來,一眼就看到一個小太監正站在極陽殿門口和幾個侍衛對峙。這小太監,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樣子,生得倒是不錯,只是此時滿臉悲憤,咬牙切齒的模樣看起來有些膈應人。
這是小本子。高悅仔細看了看他,認出這人就是昨晚御花園裡瞪自己的那個小太監,想來應該是林青叔身邊的心腹了,否則一般的小太監就算再怎麼跋扈,也不敢對皇帝身邊的人如此惡意相向。
高悅不緊不慢地往大殿門口走來,門口那些人很快都注意到了他,爭執終於停了。小本子打量著高悅,目光說不上友好,可見小福子剛才的話絕不是空穴來風,青叔殿的人還真是不把別的郎君哥兒看在眼裡。
不過,高悅並不在意這些,在他的三觀里,別人怎麼看和自己怎麼活從來都是涇渭分明的兩條平行線。侍衛中有一人見高悅過來,已迎了上來,他的視線在高悅纏著白布的脖子上停了一下,才連忙彎腰行禮,道:「侍衛梁霄參見高侍君。」
高悅一聽這名字就樂了。這位可是原主的發小呢,妥妥的友軍,需得儘快拉攏一下,便沖梁霄笑了笑,虛託了下他的手臂,道:「不必多禮。剛剛是何事在吵?」
梁霄道:「一點兒小事,吵了侍君靜養,是屬下失職,這便處理了。」
「無妨。梁侍衛可否借一步說話?」高悅聲音淡淡,梁霄卻因這話微微愣了一下,不過還是跟著高悅走到了一旁。
兩人在極陽殿那棵古松下站定。
高悅學著原文中原主對梁霄說話的口氣,喊了他的字,道:「瑞景兄,我知門外那人是青叔殿的小本子。想這青叔殿的人一連三日來找陛下,恐是真有何事。若是一味攔著,日後鬧出事來,我擔心波及到你,不如放他進來,見機行事更為穩妥。」
梁霄見高悅喊了自己的字,心下微熱,也明白高悅這麼喊他,說明在他心裡依舊念著他們往日的情分,更何況高悅一番話處處為他著想,這令梁霄更加確定自己前日那番『讓綠牌兒飛』的舉措無比正確。眼下,高悅勸他把人放進來,梁霄思量片刻,卻搖了搖頭,道:「陛下上朝前,曾吩咐過,任何人不得打擾你休息。這青叔殿的人被告知這道口諭后還這般膽大妄為,其行可誅。」
高悅看待這事的角度可與梁霄不同,因此他聽完梁霄的話后,道:「行異者,必有所恃。這小太監行事詭異,恐怕仰仗得並不是青叔君往日的恩寵,你且放他進來吧。」又見梁霄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高悅笑道:「放心,我不會有事,不是有你在嗎?你會護著我的,對不?」
聞言,梁霄鄭重向高悅行了一禮,轉身往大門口走去。
高悅負手立於古松之下,看梁霄走到大門口,三言兩語之後,那些攔在門口的侍衛便向兩側讓開。而小本子一朝被放行,立刻沖了進來。他進來后,直接無視了高悅,根本不過來行禮,而是一下撲到主殿門口,一頭磕了下去,高呼:「陛下聖明,求陛下移駕青叔殿!求陛下移駕……」
高悅看了兩眼,暗自搖頭,走向大門口。梁霄見他過來,迎了兩步,悄聲道:「陛下眼下不在,要不要告訴他一聲?」
高悅抬手,笑道:「不必。我正好在極陽殿待得有些悶,想出去走走。你既是護衛,便護著我吧。」
「是。」梁霄應了一聲,帶上五人一隻小隊,護送著高悅出了極陽殿。
他們這一走,張公公這位掌事太監立刻急了。他可不是梁霄,身後有個侯府撐腰。這個小本子要是在極陽殿里鬧出什麼事來,皇上追起責來,第一個開刀得就是他。張公公連忙派人去給□□管送信,還囑咐送信的小太監一定要說明白:是青叔殿的人來極陽殿鬧,高侍君才不堪受擾,出去躲清靜的。
這個時候,周斐琦已下了朝,又召集了一眾大臣在御書房商討高悅提出的那份賑災草案。他聽了胡公公的稟報,不喜不怒,只長長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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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斐琦:唉,若是可以,把後宮解散得了。
太后:不行!
高悅:我覺得挺好!
周斐琦:解散了,你也得留下陪朕!
高悅:我明白,給你養老送終么!
周斐琦:那是悅兒的職責,你嘛,生兒育女!
高悅:88,不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