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不幸中的萬幸,車上沒鬧出什麼幺蛾子。這輛車越往前開,車上的陳設愈發嶄新,待開到目的地,大家下車后,車輛已經煥然一新,看上去和外界的普通公交沒什麼區別。
明明上地鐵時已是深夜,現在太陽依舊沒有升起,窗外是都市深夜,燈火闌珊。
「下車吧。」司機依舊聲音沙啞地說。
後門緩緩打開。
陸言禮走在中間下車,直到腳踏上實地,他才有了一種自己已經從那個異度空間逃脫的實感。
其他人同樣如此,先是慶幸自己好不容易活下來了,再看到剩下的寥寥幾人,多少產生了些兔死狐悲之感。
最初進入世界的共有十四個人,現在只剩下六個,然而他們真正的任務還沒有開始……
賀樓深深呼吸幾次,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一次的任務,必定極為兇險!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隱秘地看了一眼陸言禮,這個一直以來表現得愚蠢、帶著不切實際的天真幻想的男人。
他真的如表面上看著那樣無害嗎?他活下來,究竟是因為運氣、任務保護,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
不等他們開口,陸言禮辨認了一下方位,主動道:「太感謝你們了,大家忙了一整個晚上,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去我家休息?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們。」
說著,他又補充道:「我家裡有三個房間,擠一擠還是能睡下的。畢竟大家這樣,去住酒店也不太方便……」
從血霧中出來,大家身上都黏了一層薄薄的血漿,這樣去住酒店說不定會被服務員報警。
賀樓他們本就要去陸言禮家中,哪有拒絕的道理?連象徵性推辭都沒有,同意下來。
他們下車的地方在一個廣場旁,夜深了,廣場內外只有亮瑩瑩的微弱燈光。近入秋的夜晚,捲起冷風有些涼,眾人加快了腳步。
陸言禮主動走在最前面,邊走邊說:「之前一直被打斷,現在我還是把鄰居的事情說完好了,我樓上的鄰居……」
眾人努力從陸言禮啰啰嗦嗦滿篇廢話中找到了重點。
他樓上新搬來一戶鄰居,從來沒有見過面,去敲門想認識認識,對方也不開門。但陸言禮確定對方在家,每天夜裡都能聞到對方家中傳來的濃鬱血腥味,以及一聲又一聲的剁肉聲音,吵得陸言禮睡不好覺。
他一開始只以為鄰居愛吃肉,買了生肉回來處理,後來越想越不對勁,什麼樣的生肉能流這麼多血?如果是動物,那為什麼從來沒有聽到過動物發出的聲音?
他和其他幾個鄰居商量過後,都被自己的想象嚇到,決定報警。然而詭異的是,警察上門后什麼都沒查到,對方家裡乾乾淨淨,除了冰箱里一點包餃子的肉餡,他們腦補的血漿、屍體……什麼都沒有。
當著警察的面,鄰居說自己只是想吃餃子,白天需要上班,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剁餡,沒想到引起了誤會。
警察還做了血跡測試,結果證明屋子裡乾乾淨淨。
看起來,似乎真的只是一場誤會。
鄰居戴著口罩,其他幾人看不清他的臉,見他面對警察時態度良好,以為自己真誤會了。等警察走後,他們主動道歉,並提出要不要請他吃飯,結果那個鄰居非常兇狠地將他們趕出門。
陸言禮抖了抖:「那個人……他戴著口罩,臨出門前,他叫了我一聲,然後……」
然後他摘下了口罩,口罩下,是……
「是什麼?」黃毛追問。
陸言禮恍惚了一下,搖搖頭:「我想不起來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陸言禮所居住的小區樓房,一路被陸言禮的談話吸引注意力的眾人沒有發現,他們的影子有些不對勁。
路燈黯淡,連帶著他們的影子同樣黯淡,黎芳菀分明只是披肩發,然而她伏在黎芳芷背上,影子里顯出的,卻是一個長發及腰的女人。
風一吹,影子長發飄拂,慢慢地融進這座大樓的影子。
「到了,我住這裡。」
步出電梯,陸言禮熱情地來到一扇門前,掏鑰匙開門。
賀樓抬頭看了看門牌號,304。
這意味著他的樓上鄰居,就住在404。
恐怖片里多用和死諧音的數字4作為恐怖代稱,如車牌號手機號等等,賀樓倒沒覺得多稀奇,他站在門口,很快地打量了一眼屋子裡的陳設。
房屋很大,相當空曠,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單身男人居住的處所。黎芳芷看了看腕錶,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二分。
他們總算在任務要求時間前到達了地點。
而且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們誰也不知道。
陸言禮同樣看看時間,啊一句:「都這麼晚了,大家都累了吧。我家裡有兩間浴室,大家商量好順序去洗澡吧?對了,你們有帶衣服嗎?」
眾人面面相覷。
見狀,陸言禮說:「不介意的話,大家穿我的?就是……」他的目光抱歉地看了眼黎家姐妹。
黎芳芷說:「有乾淨的睡衣嗎?明天我可以去買。」
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她的語氣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冰冷。
陸言禮之前的表現的確讓她們降低了戒心,卻也讓他們不由自主看輕了對方。現在的陸言禮,在他們眼中不過起到一個信息提供作用。任務要求他們住滿一個禮拜,為了嚴謹地完成任務,他們最好不要出門,但未必沒有空子可鑽。
陸言禮好脾氣地往房間里走:「我找一找,應該有。」
他仍舊沒有摘去帽子口罩,帽檐陰影下,一雙眼睛無悲無喜,卻莫名帶些諷刺意味。
他翻出了好幾套乾淨的新衣服,走出去。
黎芳芷已經把姐姐放在了沙發上,她接過衣服,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掃視一眼除賀樓外其他人:「我們先去。」
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傳來極其響亮的梆梆、梆梆的剁肉聲,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明顯。
剁肉那人力道之大,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打算把案板一塊兒剁了。
在場眾人都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去,試圖透過天花板看清楚樓上在做什麼。與此同時,濃重刺鼻的血腥味從窗外飄進來。
陸言禮伸手指了指樓上,眼裡無奈的意味很明顯。
黃毛沒話找話:「這麼大力,也難怪你們之前會懷疑他……」
「沒辦法,警察來了什麼都沒找到。但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些天來,我每次去上班,走到樓下的時候,都能看見我家樓上的窗戶口,有一個人站在那兒。」陸言禮嘆氣,「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在瞪著我。」
他都這麼說了,其他人順勢道:「沒關係,我們在這兒。」
「現在人多,他不敢做什麼的。」
直到每個人都洗漱完,剁肉的聲音才消失,而那股濃重的血腥味,一直縈繞在鼻間,太陽升起后,才逐漸散去。
當晚,每個人都有些沒睡夠,早上起來后他們精神不算太好。
幸運的是,黎芳菀沉睡了很久后終於清醒了,不知為什麼,大家也沒懷疑,只為她的蘇醒而高興。
眼下,他們坐在一起吃早飯,賀樓、黎家姐妹三人壓低聲音商量事情。
任務完成時限是一周,雖然不排除有鬼魂突然發瘋惡意殺人的情節,但第一天通常不會有太大危險。
之前陸言禮說過,他和鄰居們報了警,敲門,目前並沒有遇到危險。所以賀樓傾向於在前兩天的保護期內,上樓去看看。
「誰和我一起去?」他的目光在黎家姐妹,以及剩下的三個人當中打轉。
「最好是能夠把它引開,然後我們進去調查。」
陸言禮似乎想起來了什麼似的:「你們說把他引開,對嗎?他好像每隔三天下午都會出去一趟。」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在一直跟蹤他啊。」陸言禮說。
昨晚洗浴后他就已經摘掉了口罩,不出所料,是一個長得很俊秀的男人,現在他笑眯眯地說著這句話,無端讓眾人脊背發涼。
「我現在每天都在觀察他,這是我觀察了兩周后得出的結論。他每隔三天的下午兩點到五點都不在家,會開車去市中心的海洋公園……」陸言禮不緊不慢地說著自己的跟蹤觀察結果。
他的模樣依舊無害,明明是有些冷漠的長相,陸言禮卻一直面帶笑容,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多麼反常似的。
果然……
賀樓心裡甚至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經常面對這些詭異事件,陸言禮怎麼可能會一直保持著懦弱爛好人的心態?他必然有些不正常的地方,這才是正常的。
「那麼,我們今天先去敲門問問吧。」賀樓下了決心,「黎芳菀,你現在好些了嗎?」
黎芳菀蘇醒后就沉默了不少,其他人都沒察覺的是,她的頭髮長了些,她抬起眼,淡淡道:「好。」
其他人似乎都沒察覺她態度的不對勁。
「黃煒,你也去。」
黃煒剛想找借口推脫,黎芳芷的眼神一瞬間銳利地瞪著他,黃煒咽了口唾沫,不得不答應下來。
如果黎芳芷不說,賀樓還有可能保他,要是黎芳芷說了,賀樓絕對會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有黎芳菀在,黎芳芷手中控制住的黃煒,自然也逃不掉賀樓的掌控。陸言禮心想。
十點左右,一行人上樓。陸言禮抬手敲了敲門。
「先生,在家嗎?我是住你家樓下的鄰居。」
「先生?」
不知為何,這扇門給他的感覺格外陰寒,明明現在還不到冷的季節,他伸手敲在上面卻只覺得陰寒徹骨。
血腥味似乎更濃了。
敲了半天,裡面也沒有人回應,彷彿這間屋子從來沒有住人似的。
倒是對門吱呀一聲打開門,一顆光頭從門縫裡鑽出來,看見陸言禮后咧嘴一笑,把門打開:「小陸啊,你又來找這傢伙算賬了?」
陸言禮苦笑:「對啊,昨天晚上你聽到了嗎?太吵了,我一直沒睡著。」
光頭大漢瞪了眼那扇門,這才小聲說:「算了,忍忍吧,這傢伙邪門得很,不對勁。」他看見陸言禮身後的人,問:「對了,這些人是?」
「都是我的朋友,來看我的。」陸言禮說道。
「哦哦,朋友啊,行。」大漢撓撓頭,「我勸你就別指望能叫他改邪歸正了,反正老子是打算搬家了。娘的,天天吵天天吵,煩死個人!」
「搬家?」陸言禮似乎受到了啟發。
「對,我房子都看好了,下個禮拜我就搬走。鬼受他的鳥氣。」大漢說,「你要搬就趕快搬走,我新房子那兒對門聽說還沒住人。」
「好,我會考慮的。」陸言禮道。
大漢關上門,陸言禮對其他人介紹:「那個人叫關雲龍,他對我一直挺照顧的,他搬走了,我還真有些捨不得,我考慮也要不要搬走。」
說著,他又回過去敲門,不出所料,門依舊沒開。
「要不你們也敲門試試?」陸言禮敲了一會兒,甩甩手。
黃毛說:「我來吧。」
他用了和陸言禮一樣的說辭,敲了一會兒后,不知怎麼的,湊上去貼在貓眼上看。
貓眼裡的圖像白茫茫一片,還有些紅絲線,他不知是什麼,卻無端感受到了一股心悸,賀樓一把將對方拽回:「你不要命了?」
黃毛這才甩甩頭,似乎也驚訝自己為什麼突然犯蠢。
幾人無功而返,回到陸言禮住處后,賀樓才問:「你剛才,看見了什麼?」
「什麼也沒看見,就……一片白白的。」黃毛突然打了個寒顫。
「算了。」賀樓扭頭問,「他什麼時候還會再去海洋公園?」
陸言禮算了算時間,篤定道:「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