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風蕭瑟瑟
「後來我偷偷跑出來,在法陣的傳送下掉到了一片沼澤地,是他救了我。」
黃尚苦聞言蹙眉問道:「你可認識白疏朗?」
「白疏朗?不認識。」紫汝懇切道:「仙君,我確實不認識。」
「嗯,接著說下去。」
那狐狸耷拉著耳朵,將前因後果言明,究其根本不過是個郎才女貌、書生碰瓷天劫的話本故事,無甚新奇,只是楚行舟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他沉吟片刻,未再思量,伸手拉過黃尚苦道:「姑娘,你就在此歇息吧,等你傷好,便可啟程。」
紫汝眼裡還含著娑娑的淚水:「仙君,只怕六郎他——等不得啊。」
楚行舟哼道:「你將脂玉放在他身上,不遠千里費盡心思找到我們,還怕他熬不住嗎?」
紫汝聞言一愣,大眼睛一眨,極其小聲地喏喏道:「仙君...我其實,不是特意來找你們的...」
「?」楚行舟眼眉一跳,淡淡道:「什麼?」
狐狸嘴巴一開一合:「我是為了避開父王手下的追捕才逃到此地的...」
「...嗯。」
「我在拾夢坊偶然聽到了仙君同父王手下的對話,深感二位仙君仁善大義,因此斗膽——」
「紫汝姑娘真是出口成章。」黃尚苦冷笑一聲打斷她,「阿楚,我們走。」
「?」紫汝驚道:「仙君!」
黃尚苦拉起楚行舟轉身就走,不希望把這大好時光浪費在一隻愚蠢的狐狸身上。
門吱呀而開,楚行舟跟在他後面一步踩著一步的腳印,默默不語。
「阿楚。」黃尚苦忽然停下腳步,把他抵在門上。手掌撫過眉眼,一點點勾勒。
「不要不開心。」
楚行舟靜靜看著他,不答不應。
黃尚苦力道加深,凝眉湊近他,低聲道:「嗯?」
楚行舟斂了神色:「我為何不開心?」
「......」
「究竟是誰不開心?」
「...我——」
「你也知道是你自己不開心。」楚行舟搶白他,徑直推開繞到了屏風后。
「......阿楚。」黃尚苦一愣,忙跟過去開口道:「我錯了。」
楚行舟回身蹙眉看他,扔出一個麻袋:「車上再說。」
「?車上?你要去濮陽?」
「嗯。」楚行舟抬眼看他,「搬吧。」
「?搬——」
楚行舟指了指牆角尚未吃完的青梅:「那些。」
「...」黃尚苦點頭,默默撐開麻袋,窩在小角落裡裝起梅子。
楚行舟收拾出兩身看起來較為中性的衣裳,一轉身卻見黃尚苦還在努力。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抬步走去一俯身壓了上去:「打劫。」
黃尚苦猝不及防間忙丟了手裡的麻袋去接他,青梅子咕嚕咕嚕滾了半地。
「劫,劫吧。」
楚行舟趴在他背上,胳膊輕勒在他的脖頸下:「小公子有什麼?」
黃尚苦反手撐住他的膝彎把人托起來,慢慢站起身:「有——有家室。」
「?」楚行舟撥了下他的耳朵,「除了他呢?」
「...沒了。」
「?你的錢呢?」
黃尚苦緩步而行,開口答道:「在他手裡。」
「...你的房呢?」
「在他手裡。」
「你的地呢?」
「在他手裡。」
「噗。」楚行舟靠在他背上笑起來,偏頭咬他一口,「你的人呢?」
「在他腹里。」
「哈哈哈哈哈。」楚行舟繼續笑著,笑著笑著突然停下來,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你...你說什麼?」
黃尚苦笑著,眼睛碎星星,悠長綿延道:「在——他——腹——里。」
「......」楚行舟眯眸,「小公子,你很放肆啊。」
黃尚苦彎眸:「那郎君打算如何處置我呢?」
楚行舟被他放到榻上,仰頭道:「我要罰你。」
黃尚苦彎腰俯身看他:「罰我什麼?」
「我罰你...罰你給我做個鞦韆。」
「?鞦韆?」
「嗯,在南明府里做一個——不,做十個。」
「十個?」
「嗯。」楚行舟不懷好意道:「後院一個,前院一個,樹下一個,廊下一個;池邊一個,山景一個,卧房一個,廳堂一個,偏室一個,廚房一個。」他越說越開心,最後竟覺得十個也不夠。倘若南明府夠大,那他豈不是虧了。
黃尚苦愣了愣:「我竟不知你這樣喜愛..鞦韆?」
楚行舟挑眉:「那是因為你不知鞦韆的——好處。」
「?鞦韆有何好處?」
楚行舟微笑看著他,忽地抬手把人拉下,溫熱噴洒在呼吸間:「好處多著呢。」
楚行舟越湊越近,直到黃尚苦已半閉了眸子,呼吸加重,他卻突然偏頭離開,噙著笑道:「車上再說。」
黃尚苦懷中一空,頓時委屈至極。
可那邊楚行舟早已下榻,做出一副整裝待發之態:「裝了梅子就走,我去租架馬車。」
「......」
楚行舟笑著沖他揮了揮手,而後揚長而去。
......
卧房之內,紫汝已收斂了情緒,套上了最後一件外衫。這套衣物看上去雖是男裝,但尺寸竟意外的適合她。她嘆息片刻,瘸著腳走出了房門。
門外圓月高懸,已近亥時。紫汝嘆了口氣,心道那兩個仙君怕是不會再幫她了。六郎的傷...不知他還能撐多久。可世道蒼茫,父王已下了令,她所認識的人里,又有誰敢出手相助呢?
「哎,你就是紫汝?」
紫汝抬頭看去,卻被迎面遞過來一支簪子和幾根髮帶。
「庄姑娘,頭髮束起來或許會方便些。」楚行舟站在夜鵬身後,淡淡看著她,「不知這些夠不夠用,不夠的話——」
黃尚苦立刻接道:「不夠的話夜鵬再去買。」
夜鵬張張口,已失去了爭取平等的慾望。
「多,多謝仙君。」紫汝不可置信地雙手接過來。
夜鵬咳了兩聲。
「多謝小仙君!」
夜鵬疑惑蹙眉——我看起來很弱嗎?他擺擺手沒說話,又遞給她一根拐杖,另一隻手拖著仍在昏迷中的黃鼠狼駕車去了。
......紫汝對眼前所見深感驚訝,但她畢竟是青丘番王的女兒,還是有些處變不驚的素養的。
「仙君,這是——」
楚行舟淡淡道:「你的未婚夫不是很著急嗎?走吧。」
紫汝一愣,登時就要拜謝,被黃尚苦立刻制止:「不必謝了,快走吧。」
紫汝忙不迭跟上他們,一隻腿還是一瘸一拐。「仙君,你們的大恩大德紫汝一定銘記在心,往後你們有什麼需要,只管提,紫汝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在所不辭。」
「庄姑娘。」楚行舟轉頭看她,嘴角帶著些無奈,「有沒有人同你說過你很適合寫書?」
「?這倒...未曾。」
「嗯。」楚行舟點點頭,道:「上刀山下火海就不必了,你的未婚夫恐怕也捨不得,到時候萬一替你去了,豈不是得不償失。庄姑娘,還是先把腿傷養好吧。」
「哦,哦哦,好的!」紫汝點頭,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客棧外早備好了兩架車馬,紫汝徑直走向了較小的那一架,倒看地夜鵬樂起來:「南明君,誰說這姑娘不聰明,我看她挺上道的。」
黃尚苦瞪他一眼:「不可背後妄論他人。況且,我何時說過那樣的話。」
「......南明君你——」夜鵬欲言又止,心道我給你的書可不是讓你學習裡面一筆帶過的家法的。
楚行舟在一旁伸手去扶紫汝,卻被謝過了。紫汝瞥了眼提著夜鵬向這邊走過來的黃尚苦,忙擺手拒絕道:「不必了,多謝仙君,我自己可以的。」
夜鵬在這時被迫適時跳出來,道:「姑娘,我扶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