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墜高鐵一封信

吊墜高鐵一封信

考場教室里,唐平那張大臉上又湊了過來,嘴巴一開一合:「我中午飯就不在學校吃了,快畢業了,幾個哥們叫我出去聚聚,有學妹。」

「知道了平哥,吃好喝好啊。」

「說起來了,你怎麼也不出去聚聚?以前就算了,這都...」

楚行舟抬起眼皮,快速打斷他:「平哥,快考試了,老師來了。」

唐平火速轉身,留給他一個背影。

唔…聚餐嗎?一堆人圍著燒烤攤合唱難忘今宵?嘖,還是算了吧,而且,我也沒什麼要告別的人啊。

楚行舟這麼想著,突然聽見監考老師哐的一聲把試卷放到講桌上:「到點兒了啊,都把東西收拾收拾放講台上來。最後一科了啊,好好考。」

楚行舟看了看窗外,把筆記紙夾進書里,拿起書包放上了講台。

考試結束后,楚行舟走向食堂,又路過那片灌木叢。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向那邊瞥了一眼:嗯,果然沒有火災的發生,連上午的白霧也沒有了。楚行舟內心升起濃濃好奇,並在極度的自我懷疑之間徘徊:為什麼大家都如此淡定?真的除了他以外,就再沒人把那當成火災嗎?楚行舟想,這個世界真奇怪。

懷疑之間,他已經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那片灌木叢,並且產生了想要踏進去查看的念頭。他慢慢停下來,向四周看了看:嗯,很好,沒有人。這說明:當代楚姓大學生鬼鬼祟祟橫穿灌木叢,尋找井蓋這種事情就不會被發現,也不會被別人當成神經病。思及至此,楚行舟果斷沖向了上午白霧升起的地方。

因為有灌木叢的阻擋,他只能儘力靠近,踮起腳尖,試圖以最快速度尋找那個傳說中的井蓋。果然,不孚舟望,楚行舟看到了那個鐵鏽斑駁的方形鏤空小井蓋兒,心滿意足。但是當他剛要收回視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離開現場時,那個井蓋縫隙里卻突然閃過兩點幽暗的光。那光並不明亮,甚至可以說是陰暗。楚行舟忽的移不開眼。周遭突然靜下來,壓抑、陰鬱在一剎那穿透了他。楚行舟突然感覺心裡發悶,喘不過氣來,直覺不妙。他頓了頓,快步離開了灌木叢。

直到回到大路上,聽到了周圍學生的談笑聲,楚行舟才感覺到自己回到了人間,重新有了生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但剛才那種感覺確實讓他想起了這幾天經常做的噩夢,甚至於冷汗都快要生出來了。不過楚行舟二十年來做過的噩夢、遇到過的怪事兒、倒霉事兒多了去了,他早就習慣了,心大的很。楚行舟隔著衣服摸了摸脖頸上的吊墜,苦笑了一聲。

這個吊墜長得像片魚鱗,據說是他出生時,從娘胎里和他一起掉下來的,算是半個兄弟。父親還活著的時候,訪遍名山大佛,找了很多「能人異士」尋仙問柳,把它奉為護身符,讓他天天戴著,他不願意。因為每次這個吊墜在他胸口前發熱的時候,他就總會遇到怪事兒,或者做噩夢。雖然沒有給他帶來實質性的傷害,但他還是難以接受。再後來,他變成了一個人,這個吊墜也沒摘,卻也再沒熱過。

然而時隔多年,就在剛剛,他忽然又感到胸前一點暖流顯現。直覺告訴他——吊墜又發熱了。他伸手摸了摸,卻發現那鱗片還是冰冰涼涼,一幅身體也捂不熱的樣子。楚行舟搖搖頭,也許大概是噩夢做多了,出現了幻覺吧。他不願意再多想,只希望那個丟件又被重發了的羽絨服,能夠快點到達學校。他徑直走向食堂,邊走邊開始思考今天晚飯吃什麼。

晚上唐平帶回來兩個人,嘰嘰喳喳的在宿舍聊天。楚行舟躺在床上,靜靜聽著。

他們在談論考研和找工作的事情,啊,耳朵要起繭子了。楚行舟搓了搓臉,拿出手機和床頭的本子,開始寫寫畫畫。

臨近熄燈,那兩個人才一前一後出了門。門一關,宿舍瞬間就靜了下來。唐平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才叫了楚行舟一聲:「哎!行舟。」

楚行舟繼續在本子上寫字,沒有抬頭:「嗯?」

唐平緩緩開口:「現在快畢業了,大家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咱宿舍那倆早就出去實習了,到現在也沒回來。你倒是清奇,直接來個說走就走的旅行。嘖,不過以你這四年來的腦迴路來看啊,你不去申請援非,就算正常的了。」

楚行舟聞言笑了笑,已經習慣了這位舍友的講話方式,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

唐平也不在意,繼續叭叭:「不過說實在的,就你這成績智商,考研應該沒問題,找工作也不難。你就真打算放棄這次找工作或者考研的機會,去那個大草原上看星星?」

楚行舟頓了頓,抬起頭來,:「嗯,我就是想去看看。」

「啊,行吧,那...記得拍幾張好看的照片發過來啊,我也沒去過。」

楚行舟笑了起來:「好啊。」

楚行舟人生的前二十年可以說是跌宕起伏。接到政府補助的時候,那些人委婉地跟他說,他的父親是英雄,為祖國的安定、新疆人民的安全做出了偉大貢獻,是光榮。八歲的楚行舟就那麼聽著,不哭不鬧,不為所動。十二年來,他記憶里那個謀面不多的面孔愈發模糊起來,他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上學,世界似乎沒有什麼不對。他鄰居家的那位李奶奶會不時抱怨:「人家爸爸好得是為國捐軀,民族英雄,怎麼撫恤金就給這麼點兒?這家可就只剩孩子一個人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他把這一切不能改變,不能反抗的事實,都歸咎於運氣和命數。彷彿這樣想,就會感覺好受些了。

他想,這不真實的世界啊...

然而就在幾天前,秦老先生的那封手寫信卻像一枚炸彈,再次打破了他這十幾年來的既定觀念,炸毀了他想繼續走下去的路。

直到讀完那封信,他才知道,當年的那些人對他隱瞞了多少無奈的情節部分,事情的真相又是怎樣難以名狀的。果然,一切都是對的。

突然之間,宿舍陷入一片黑暗——熄燈了。

楚行舟把手裡還未寫完的旅行攻略合上,聽見唐平爬上了床,沖他這邊說道:「對了,舟哥。」

「嗯?」

唐平攤開被子:「我明天可能要早起,收拾行李,下午的高鐵。」

「幾點起啊?」

「可能五六點吧,不過,我也可能起不來。」

楚行舟笑了一聲:「行吧。」

唐平又問:「你還是最後一天,宿舍封樓的時候回去嗎?」

「嗯。」

「今年寒假又去哪兒打工?」

「唔...還沒定,今年的話...再說吧,想歇歇。」

唐平十分贊同:「你是真該歇歇了。」

楚行舟笑了起來:「是嗎?那我就歇歇吧。」

唐平快樂的放下手機:「歇著吧您吶!我睡了,明天早起。」

「嗯,睡吧。」

月朗星稀,難得的一個好覺。

翌日一大早,楚行舟叫醒了還在憨憨沉睡的唐平,出了門。

等到他拿著剛買回來的信紙和信封,推開宿舍門時。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堆橫七倒八的碩大麻袋。他扒著門邊,沖裡面的人嚷道:「這位先生,你是犯罪行兇、惡意碎/屍了嗎?」

唐平從衣櫃里探出頭來:「下次再回來就畢業了,我這次準備把能帶的東西都帶回去。」

楚行舟應了一聲:「那你這任務可夠艱巨的啊。」他在滿地雜物中緩緩挪動到自己桌前,拿出一根筆。在草稿紙上寫下:楚特工成功穿過紅外線掃描區。寫完后一扔筆,轉身就要幫唐平抬箱子。

唐平哼哧哼哧的收拾著,卻拒絕了楚行舟的幫忙:「不用了,我這快收拾完了;而且東西有點亂,你也不好幫忙。」

楚行舟挑挑眉,坐了下來:「下午幾點的車來著?」

「下午三點多,我準備收拾完就去寄行李,一會兒直接走。」

「好的平哥,一會兒我送你到校門口。」

「謝啦舟哥。」

楚行舟轉頭拿出一張信紙,點了點筆帽,呼出一口氣,開始寫起東西來。

等到唐平寄完行李回來,楚行舟已經寫完裝封了。兩人坐校園巴士來到了校門口。唐平下了車,轉身就開始和他叭叭:「沒想到,大學最後一個寒假,是你送我回家。我記得大一剛開學那會兒,宿舍里就你一個人一言不發,周圍氣壓能低幾百帕。熟了之後才發現,你人最好,嘖。」

楚行舟笑了笑:「不是你嫌棄我奇葩的時候了?」

唐平忙道:「那不敢,您的想法,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楚行舟虛踹了他一腳,看了看手機:「快兩點半了,趕緊的吧,別誤車。」

唐平點頭稱是,臨走前轉身沖他揮了揮手:「新年快樂啊,行哥!」

楚行舟也笑著沖他擺擺手:「新年快樂。」

回去的路上,楚行舟抬頭望望天:啊,這就是離別嗎?也沒什麼感覺...

宿舍里,楚行舟抱著剛從快遞點兒拿回來的棉服,關上了門。他放下衣服,突然發覺周遭靜的發悶。和剛才還熱熱鬧鬧的氣氛不同,楚行舟難得的感到一絲冷清。隨後他搖搖頭輕笑一聲,努力把接下來悲春傷秋的聯想扼殺在搖籃里。他走到書桌前,扣上筆蓋,再次掃了一眼剛剛寫完的信紙。

就明天吧,他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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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哥終於有衣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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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投喂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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