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掛著一個人
「?」楚行舟一愣,忙道:「沒有,敖易他應當知道我們這麼做的緣由所在,因此並未細問。」
「那就好。」
車轎內一時無言,黃尚苦正欲開口再問兩句,車架突然一個顛簸前傾,堪堪停在了一個數尺余深的巨坑前。
車轎內一陣咣當哐啷,傳來黃尚苦一聲怒喝:「夜鵬你看路!」
此時的夜鵬早已在車停前急速飛上了半空,他盤旋著有些歉意道:「我看了...但是沒來得及...」沒來得及從偷聽中回過神來,以至於發現前方路上的那個坑時已經晚了。
「怎麼了?遇到什麼了?」
「南明君,前面有一個深坑橫在路間,我們的馬車過不去了。」
「深坑?」黃尚苦把懷裡人扶正,拉起來,撩開帘子走出車轎道:「怎麼會無緣無故有一個如此大的深坑?」
「黃兄覺得這是如何形成的?」
「不是人為。」黃尚苦蹲下身,伸手捏起一些深坑旁邊的泥土,摩挲著道:「炎火靈流烤過的痕迹,是妖。」
「喂,這坑邊還算平坦,不至於掉下去。你無需牽地那麼緊吧?阿楚的手都被你攥都白了。」
「不用你管。」黃尚苦鬆了力,轉頭輕聲問道:「疼嗎?」
「不疼。」
「那就好。」黃尚苦昂了昂脖頸,看一眼夜鵬,回身便把楚行舟拉走,「這條小路左邊是懸崖,右面是高山,能供人通行的地方還都封上了結界。如此細無遺漏,辛苦準備,我們不登門拜訪一下,豈不是白費了他的這番心思。」
楚行舟輕笑道:「嗯,如此看來,官府查案放出的那些風聲,恐怕是另有隱情。」
「或許是那妖做了幻境迷惑眾人,又或許官役發現他們無論如何都越不過這道無形的屏障,於是心下恐懼,無功而返。但又擔心引起百姓恐慌,便編造出了那一套說辭。」
「不管怎麼說,我們先越過這道坑吧,黃兄,這結界你可有破解的眉目了?」
黃尚苦收回查探的手,笑道:「有意思。這結界倘若從外部直接打破,施法者即使是在千里之外,也依舊能立刻感受到波動。」
「可我們不能打草驚蛇。」
「嗯,但這結界不止有阻隔的作用。阿楚你看。」黃尚苦的手並指向前,在虛空中穿開一條泛著淡褐色微光的靈流薄層,「這結界,有三層。」
楚行舟聞言定睛細細看去,嘆道:「果然如此。」
「與外界接觸的兩層是為了阻止裡面的人出來、外面的人進去。但這中間一層,卻起到著傳送的作用。」
「傳送?」
「嗯,倘若順著靈流的波動,從外部悄無聲息的進入第二層結界,那我們應當就能到達施法者設定好的地方。不過此法雖可行,卻不知它會把我們送去哪裡。」
「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況且既然是他會去的地方,想來關係甚大。我們小心些就是。」
「嗯。」黃尚苦抬頭吼道:「快別飛了,下來,我們要走了。」
夜鵬立刻收了翅膀,嘭的一下落地掀起一陣塵土。
「你就不能輕些!」黃尚苦扇凈眼前的灰塵后,放下了擋在楚行舟面前的衣袖,道:「這深坑邊緣處有利刃抓過的痕迹,還有羽毛燒焦的味道;不出意外,他應該是你的親戚或者天敵。到時候你最好機靈些,再這樣毛毛躁躁,我就把你丟到他窩裡喂鳥兒崽。」
「天敵?!」夜鵬騰地睜大雙眼,「雕?!鴞?!現在哪裡還有能與我對抗的猛禽?!早在百年前那隻巨隼死後,我就沒再沒有遇到過此類鳥妖,是誰!」
「沒那麼兇猛。」黃尚苦理好楚行舟的髮絲,牽過他的手道:「但也足夠厲害,你小心些。」
「好...等等!為什麼只有我要小心?你呢,你就不能幫幫忙?」
「我是海里的龍,天上的事情,我怎麼好插手。」
「?!!你——」
「好了,跟緊我們,要進去了。」
「去哪裡?哎哎哎——————!」
黃尚苦屏氣凝神,伸手穿過結界,聚起周遭靈流,帶著眾人在須臾間消失在了原地。
滴水擊石,腥風撲鼻。楚行舟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猛地攥緊了黃尚苦的手。
「阿楚別怕,這是個溶洞,不過歷時已久。或許...已經幾千年了。」
「南明君,你們在哪裡?」夜鵬哆哆嗦嗦的聲音從他們的後方傳來,在黑暗中逐漸回想。
「在你前面,跟緊。」黃尚苦自楚行舟的乾坤袋裡拿出一顆明珠,撐高在手心。楚行舟漸漸適應了昏暗,他抬眼向四周看去,只見這是個三人多高的深長溶洞,碩大厚重的鐘乳石懸挂在石洞各處,滴水聲回蕩在四壁之內,發出空蕩的回聲。
好靜。
「走吧,小心些,石頭滑。」黃尚苦緊繃著嘴角帶著他向前方走去。他的臉色蒼白而僵硬,看起來似乎有所不適。但索性光影昏暗,他站在燈下黑中,旁人察覺不出問題。
黃尚苦走的很慢,像是在等楚行舟看清眼下的道路,又像是在打量四周狀況。
「阿,阿楚,你等等我。」夜鵬打著顫兒飛速衝到楚行舟身邊,撞了他一個趔趄,而後便絲絲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撒開。
「...你抓著我吧。」黃尚苦將他提溜過來,提著夜鵬就往前推。
「黃尚苦你輕些!」
一陣陰風而過,吹的,夜鵬瞬間止住了聲音。岩壁上有東西一閃而過,楚行舟瞳孔驟縮,再一次下意識攥緊了黃尚苦的手。
「怎麼了!」
楚行舟僵立在原地,張了張嘴,卻並未聽到自己的聲音。
「阿楚。」黃尚苦低頭摟過他的肩膀,臉龐湊得很近,讓楚行舟視直視著自己,「怎麼了?別怕,我在。」
楚行舟沙啞地聲音響起來:「一雙腿,在你後面,一雙懸在半空的腿。」
「!!!」
又一陣陰風順勢吹過,溶洞中一時寂靜無聲。夜鵬只覺得自己渾身由下至上直直地竄起一股冰冷刺骨陰寒的激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鵬當即兩個大跳蹦到楚行舟身後,嚎叫聲突破天際:「快走吧快走吧!這地方待不得了!快走吧!」
「安靜些!」黃尚苦低聲看向他:「小心被察覺。」
「被察覺?被誰?那隻鳥嗎?那隻臭鳥到底躲在哪裡!吃人就算了,居然還將人掛在岩壁上!這是只什麼鳥!」
「你該慶幸,那是人腿,不是鳥腿。」黃尚苦頓了頓,抱過楚行舟,在他耳邊輕喚道:「阿楚?」
「...無妨,一眼而過罷了。」楚行舟強忍住嘔吐的慾望,開口道:「黃兄,我剛才在想,洞中黑暗,難以視物。我們現在聽到的滴水聲...會不會其實不是水,而是...」
「!!!」夜鵬寒毛直立,悲苦道:「阿楚,你莫要嚇我。」
黃尚苦開口道:「放心,是水,否則這洞里早就是滿天滿地的血腥味了。不必如此驚慌。」
「...南明君真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夜鵬哭喪著臉,突然僵立在地:「我,我,我「我聞到鳥兒味兒了!」
「?聞不到才有些奇怪吧。」
「不,你不明白。我們鳥族對食肉猛禽的恐懼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印在血液里的!我絕不會聞錯,是它!是吃肉的鳥!完了完了完了,我一聞到這種氣味,手腳就不有自主的打顫。阿楚,怎麼辦,我的腿軟了——!」
「夜鵬莫慌。」
「......」黃尚苦蹙眉道:「你們鳥族就不能流傳些好的東西?」
「不行不行!我不管了!」夜鵬當即收起護身的靈流,轉瞬化為一隻小巧無比的絢麗青鸞,直直飛進了楚行舟的衣袖裡:「阿楚,救我!」
楚行舟衣袖中猝不及防鑽進一隻毛茸茸、胖乎乎的小鳥,倒叫他一時之間無所適從。他在洞中時起初也有些害怕,但看到夜鵬這一副驚慌失措、戰戰兢兢地小巧樣子,心中升起的關愛漸漸沖淡了恐懼。
楚行舟隔著衣袖為他順毛,輕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你在我的衣袖中安心待著。我為你結了一道結界,可保你免受傷害。」
「嗚嗚嗚,多謝阿楚,阿楚是神仙哥哥。」
黃尚苦看向衣袖中那塊鼓起的地方,眼眸晦暗不明。他頓了頓,摟過楚行舟輕聲道:「走吧。」
「好。」
黃尚苦吸取前車之鑒,一路上先行看過四周,確保無虞后才會帶著楚行舟走過去。他方才看過半具屍體,與其說那是一雙腿,倒不如說是兩根上端連接的□□。腿上的皮膚早已殘破不敢,被風吹的乾裂成痂。其上的血肉被沿著肌理撕開,分散成數個肉條看看掛在兩根白骨上。凝成黑塊的血液結地到處都是,活生生是一串尚未清洗乾淨的人肉乾。
黃尚苦查看過,默默回到楚行舟身邊,帶著他繼續向風口方向走去。
「黃兄,那...真的是人嗎?」
「...嗯。」
「是禽做的嗎?」
「是。」
「阿楚。」黃尚苦垂著眼眸,低聲道:「你放心,我定會殺了他,給無辜死去的百姓報仇。」
「......」楚行舟不知該如何作答。在他那個世界,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是在此間呢?六界的存在似乎打破了道德的底線,或者說,這裡沒有道德之說。人分三六九等,界也分孰高孰下,每一界又有每一界的治世之法。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什麼事情都見怪不怪。黃尚苦與那兇手同為妖族,倘若動手,妖界的天平又會偏往那一邊呢?是不是在六界之人看來,毫無靈力的人類生命,與尋常豬狗無異,甚至比之更加脆弱,誰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