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丸春容
玉傾城帶著詩蘿離開了。
兩人取道無關嶺,約莫兩三日的行程便能到達楚國邊境的小鎮。
詩蘿打量著四下景色,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木投下斑駁的影子,偶有不知名的鳥兒飛過,除了噠噠的馬蹄聲,鳥叫蟲鳴聲以及時而風過樹葉的沙沙聲,再沒其它。
這樣安靜的環境,詩蘿顯然一點都不適應。她偏頭瞧著玉傾城,挑起話頭,「傾城,我們接下來去哪?」
玉傾城說「楚國。」又補道「此處是無關嶺,無關嶺的盡頭是楚國邊境的一小鎮,我們接下來便要去那。」
詩蘿驚訝一聲,視線四下轉了轉,問「我們為什麼不取道上關呢?從那不能到達楚國嗎?」
玉傾城頓時一陣驚嘆,「你居然知道這個?」
詩蘿陷入了回憶,「姐姐以前常跟我說那裡很美很美。」
玉傾城奇怪,「你姐姐?」
詩蘿不知想到了什麼,悶悶點頭。
玉傾城瞧她神情有異,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詩蘿又道「傾城,你不是答應要替他們報仇的嗎?為什麼轉頭就甩給了那個風無極?」
玉傾城笑說「若非是他,我也不會答應他二人。」
詩蘿震驚,「原來一早就知道他會出現?可是這樣是不是不公平?」
玉傾城歪頭瞧著她,「嗯?」
詩蘿就心論道「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國家為什麼會覆滅,可是我知道這不是易事,想要報仇更不容易,如今……你將這事丟給了風無極,這樣對他不就太……有點不公平了嗎?」
玉傾城笑道「你都知道的事,風無極如何會不知道?」看向視線盡頭的天,「他會答應當然是因為他也能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這樣一來還有什麼不公平?」
詩蘿感到困惑,「他能從中得到什麼呢?樂茹要做的事本就與他無關,難不成是你答應了他什麼?」說著激動起來,「我可跟你說,你千萬別答應他,這人看著就不正經。」
「……」玉傾城心中好笑,歪頭看著她,一本正經問「怎麼說?」
詩蘿一本正經道「長得太好看的人沒一個正經的。」
玉傾城笑出聲來,「所以你這是在誇他了?」
詩蘿皺眉,略略生氣,「沒有。」
玉傾城「哦」了一聲便沒下文。
詩蘿瞧著玉傾城沒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的模樣,神色鄭重起來,「我跟你說正經的,少去招惹他。這人一看便不是好人,指不定一肚子壞水,相處久了少不得被他算計什麼。」
我奇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詩蘿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你本來就是個聰明的,難道看不出來?大哥總跟我說中原人狡猾得很,那種越是長得好看的,端的一派正氣,氣度不凡的,心思就越多。」
「嘖嘖,你哥這話有幾分道理!」玉傾城點頭誠然贊道。
詩蘿也點頭道,「所以你要離他遠點,不只是他,那些個好看的,不論男子還是女子,你都要離得遠點,免得著算計。」
玉傾城摸著下巴,作思索狀,半晌,歪頭瞧著她,「這樣說的話,我是不是應該離自己也遠點?」
詩蘿一時反應不及,「為什麼?」
玉傾城問道「難道我不好看嗎?」這妝容自己可是琢磨了好久才定下,不是很突出,也不至於很醜才對。
詩蘿無語扶額,扯出一個極不自然的笑,「好看,你最好看!」
玉傾城追問道「那不就得了!可是問題來了,我要如何遠離自己呢?」
詩蘿一聽趴在了馬背上,小聲嘟囔道「我那話又沒說包括你自己,難不成你還會算計了自己去?」
玉傾城好笑的搖了搖頭,心想,可不就是這樣,說不準哪天自己就將自己給算計了去。
前方傳來隱約馬蹄聲,詩蘿瞬間來了興趣,去鑒別好人壞人。
傾城見此無奈一笑。
來人一襲玄衫,
另一邊,鳳遠主動喚人去請樂茹三人過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幫過二人的弄影。不過此時,她改名了,喚輕雲。
荊南楚雖詫異弄影為何會跟著風無極,卻也沒多問什麼。見到鳳遠后凝目看著他,問道「無極先生尋我們來可是心中已有了主意?」
「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還請荊將軍稍安勿躁,切莫著急!」鳳遠敬稱呼之,迎二人進屋,一面替三人斟茶,一面不緊不慢道。
「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樂茹淺笑接過,捧在手心,看過茶色,輕嗅過茶香,方才慢慢啜飲細品。
葉晴捧茶觀人,風無極的名號她並非沒有聽過,只是她從未想過這人可能是鳳國太子。
原以為自己選了玉傾城,會繞開這些是非,沒曾想還是沒能繞過去。
大概從葉家覆滅的那一刻起她就註定要辜負已故父母的一片苦心了。
荊南楚一把飲盡杯中茶水,雙眉微挑,說出樂茹心中所思,「不知無極先生尋我們來所為何?」
鳳遠淡淡地笑著,並未就此話題展開,而是拿出了先前那枚令牌,「尋你們來是有幾件事待斟酌。嚴家出事後,我的人尋到了此物。敢問公主和將軍對可知曉來處?」
樂茹瞧了一眼,微蹙眉頭。
葉晴瞥了一眼,大概就是暗令一類的。
荊南楚握於掌中細看,搖頭,「未曾見過,這個可是有什麼特殊之處?」
「先生這個從何處得來?」樂茹從荊南楚手中拿過來細細摸了一番詢問。
「嚴家廢墟里。」鳳遠說。
樂茹眸光一閃,「嚴家廢墟?」
鳳遠含笑問,「公主若是知曉此物來歷且無礙的話,不妨明說。」
樂茹遞迴荊南楚,說「荊大哥,把它掰開。」
荊南楚納悶,依言掰開。
順著中間難以察覺的裂縫,木牌分成整整齊齊的兩半,其中一半上刻著「花」篆字。
樂茹盯著那字,穩了穩心中思緒,輕聲道「這是「風花雪月」暗令,這枚令是花令。花令之人隱於各處,只負責查探消息。」
鳳遠聞言點點頭,這個信息他大概知曉。
月國雖只是一小國,可在暗衛一塊,與他們有的一拼。
緊接著他又聽樂茹嘆道「未曾想她居然是花令人。」
鳳遠淡淡道「想必公主此前是去尋過那人的,只不過她雖心念樂國,卻也心繫如今的家人,兩相為難之下,公主勸說無果,無功而返是嗎?」
不待她回答,鳳遠又道「荊將軍奉命行事亦不是行殺人之事吧?」
荊南楚打斷,「先生何以見得?」
鳳遠唇角微翹,視線落向樂茹,「拿公主的命來賭,將軍捨得嗎?」
捨得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不過……
荊南楚眉眼彎彎露出一抹笑意,「捨不得。不過一開始我的確是為了擄葉晴而去,可是後來我反悔了,擄了她,茹兒未必能活下去,放過她,卻還有一絲可能。」結果證明,他是對的。
鳳遠接著他的話說下去,「但是兩者的前提,都是你會沒命活!」
樂茹聞言身子一顫,放下細瓷杯,「先生這話什麼意思?」
鳳遠盯著她,突然心生一絲悲憫,一字一句輕然道「他在拿自己的命換你的命。」頓了頓,補道「不過後來,他卻是在賭,萬幸賭贏了。」
樂茹沉默,細思過後,面色如雪,不可抑制的顫抖,淚眼朦朧的看著身旁的人。
她的將軍,那樣傲氣從不肯低頭的人,卻為了她,碾棄了傲骨,三翻四次求人,小心翼翼。
荊南楚以為她誤會了,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是不會拿你的安危來冒險的。」
樂茹不忍看他,怕自己沉溺他的眼神無法自拔。
鳳遠見狀,輕飄飄的補了句,「玉先生生性淡然,卻幾次助你們,公主以為會是什麼原因?」停頓了片刻,低聲道「作為一個旁觀者,局外人,都心生不忍,何況……」何況她呢?不過世間之事止於情而不止情。
樂茹哽咽道「我知道。我虧欠了荊大哥許多。」可是除了虧欠,她無能為力。他要的,自己給不起。
荊南楚聽著,心頭一熱,瞬間握緊她的手直搖頭。
樂茹還是不肯看他一眼。
鳳遠微側過身,略有不忍,「公主想要報仇,其實大可不必入宮。」
荊南楚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難不成,他還有別的辦法?
這是這想法剛一升起就被接下來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無情的打破了。
樂茹苦笑搖頭,「不入宮,何以復仇?」
鳳遠轉眸嫖向她,「公主聰慧,明知還有第二種辦法不是嗎?」從當年參與此事的司馬宇凌空入手還有脫身的機會,若是入宮想再離開卻是不能了。
樂茹嘆息一聲,語聲突轉,尖厲冷然起來,「委身於仇人,莫說此事斷不能做,就算能,我也噁心,掩飾不了,倒不如進宮,何況玉傾城不是料定了這個結局了嗎!」
鳳遠輕笑,「成事不在過程。」
月茹笑道「一樣的結果,自是選擇自己喜歡的,不是嗎?」
葉晴微微皺眉,出言打斷,「風先生對葉晴有什麼安排嗎?」
鳳遠轉眸看向葉晴,「在下有一事需求證葉姑娘,敢問葉姑娘同聖婆婆學醫,不知得了幾分?」
葉晴不解其意,以為他是擔憂鳳棲梧,怕自己醫術救不了她。對她來說,大概這種可能很小,不過她也不想同他保證什麼,說「醫道一途,學無止境。」
鳳遠耐心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笑道「倒是我多慮了。葉姑娘能得她青睞,想來醫術定是不錯的。只是不知葉姑娘可會『春容』?」
春容,是聖婆婆早年研製的一丸藥,服之可暫時改變容貌。
葉晴點頭,有幾分瞭然。樂茹若是要進宮,肯定是要稍作改變的。想了想,她看著樂茹道「這葯短時服用無礙可若長時服用,想再恢復原本模樣就難了。」
樂茹立即笑著搖頭,「無妨。」
荊南楚眸中一抹痛色閃過。
鳳遠端茶啜飲,「一直是你自己選定了這條路,不是她料定你會選這條路。她幫你從來不是私心。」只是因為一份相同的喜歡……不過這話他不會說。
三人不語。
鳳遠視線從三人過了一遍,啜了口茶,忽然笑了,語帶嘲諷,「是了,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心。」
驀然,屋子裡氣氛冷寂起來。
葉晴突然淡淡開口,「無極先生打算如何對付臨思?」
鳳遠亦淡淡回應,「臨思終逃不過一死,過程如何,姑娘何必在意?」
葉晴低頭啜茶不語。
月茹看著鳳遠,略漏不喜,皺眉問道「玉先生是好意,那麼風先生你呢?」
鳳遠淡淡的開口,「無極幸聞風花雪月之名,卻無緣一見,不知此生可有此緣份?」
荊南楚視線略過跟著鳳遠的二人,納悶,「見一面?」
月茹打量著鳳遠,「此事我做不得主。風公子日後有無此緣份,自有天定。屆時先生若是能憑本事收服他們,那是先生的機緣。」
葉晴思索半晌,瞧著鳳遠,問「他知情么?」
鳳遠淡淡一笑。
葉晴心下明了,「即是如此,我沒什麼好說的。」
說話間,荊南楚將月茹杯中的茶倒了,重添了杯熱的遞她。
鳳遠望著二人,再度開口,「此番需得二位再去見一見故人。如將軍所言,那人不會平白助你,不過是為了一份恩情。如今恩情未還,還得公主……」
荊南楚打斷他,「此事斷不可行,美人淚一事就可見他不能信。」咬牙道「他可真的是打得一手好主意,一來能全了李韓氏對樂國的情分,二來也能借我之手得到他想要的。」
樂茹疑惑道「無極先生是讓我以令牌主人公身份去見李韓氏?只是先生也知道,她心繫家人,有的事哪怕是抗令也不會做。不知道先生希望我們前去說什麼呢?」
鳳遠點頭,「她的身份有心人未必不知,做什麼都不妥當。二位只需前去同她說,幼時失散的姐姐找到了。」
樂茹驚訝,「失散多年的姐姐?怎麼可能?」
不怪她驚訝,一直以來,能進入風花雪月的人都必定是孤兒。
鳳遠點頭,喚道「輕塵。」
「公子,是說那對姐妹的故事嗎?」輕塵聞聲樂顛顛的出現在屋內,臉上歡喜的神情在見到鳳遠點頭后便轉為了憐惜傷感緩緩細說起來。
說完,捋了捋,有這麼三點,一點就是李韓氏確實有個孿生姐妹,二則她們姐妹兩人出生在一戶家道中落的窮人家,父親略通詩書,是以兩人得以有個好聽的名字,分別是她錦繡,小名綉兒,和她姐姐錦依,小名依兒。三來家鄉遭了災,爹娘雙雙去了,姐妹二人也被拐走,自此分離。
「身為暗衛,除了要身世乾淨,最要緊的還是無牽無掛。」荊南楚詢問,「公子何以這般清楚?」他雖然不清楚這支暗衛的存在,可既是暗衛之人,那麼早先定是經過嚴格篩查的,當時都未曾發現的事,如今風無極能說出來,真是匪夷所思。這人不是一般的不簡單!
鳳遠瞥向窗外被夕陽描繪出的天空,聲音無波無瀾,「這個不在我的回答之內。」
他一開始因知曉九州山河志的存在而尋來,不料趕到虞城時,葉家已是廢墟一片,隨後又收到沁玉樓的傳信,尋玉傾城而去。
豈料這兩件事撞到了一起。他便暫時歇了尋找九州山河志的心思,暗中跟著玉傾城,順道打探葉家一事。
知曉葉家被滅一事與嚴家有關係后,也曾百思不得其解,命風吟前去嚴家查探一番,找到了這枚令牌,自然也就順帶查了一番這令主人……
「不知先生需要我們怎麼做?」樂茹心思略略通透,猜到了鳳遠的意思。當初他們直接找李韓氏幫忙,是因為此事一旦失敗,李氏一門也落不得好。可如今若只是借了錦依這個身份之故,哪怕事發她也能推得一乾二淨,既能還當初之恩也能保全自己,何樂不為?不過借這個身份,風無極究竟要做什麼?自己卻是猜不到!
葉晴經過一番思索,卻是恍然,「風先生是想藉此身份之故讓她參加過陣子花會?可是這花會向來是由皇后做主,臨帝一向不會去,風先生如何保證臨帝一定會去呢?」
鳳遠神秘莫測道「此事莫急。葉姑娘還是將『春容』弄出來,時間有些緊,你只有兩日。」
葉晴自信一笑,「一日就好。不過目前缺一味極重要的引子。」
鳳遠毫不在意,只道「若有什麼需要只管找輕塵,她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