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 天地同悲
一步……兩步……戴雪帶著笑走近自己。
周圍的戰場上,一瞬間鴉雀無聲。就連石雲清,一霎那都被這種重逢感動著,沒有注意到對面,戴雪身後某個樹叢里有個人,悄悄拉起了弓。
近了,更近了……戴雪伸出手來,要去拔下臘月口中的布,卻冷不防破空聲突起,一支冷箭帶著不詳的聲音,尖嘯著射向戴雪。
這一箭射的時間方位,都拿捏的妙到顛毫,十分是時候。此時,戴雪若是躲開這一箭,面前的臘月必定會被立刻穿心而死。
因此他不能躲,況且一支冷箭而已,自己在戰場上不知道挨過多少了,頂多剜出箭尖后,受些皮肉之苦。
想必是高思遠手下,某些不服氣的小將,生怕他這隻猛虎不好對付,才想出的這等背後放箭的招數,來削弱他戰鬥力。
他既然沒有要躲的意思,那支箭自然就毫不費力的一下射斷他甲胄間銜接的地方,嵌入他的身體。
可是,箭一入身體,他就知道自己錯了。箭上竟然有毒,且還是極為霸道的劇毒,霸道到他連話都說不出來,明明只剩下一步就能擁抱住妻子,卻全身如同被冰凍住般,一步也邁不出去。
眼前只看到臘月驚恐瞪大的眼睛……
石雲清早就在冷箭放出的那一刻,命人去捉拿放箭的人。
「阿一阿三去救戴雪!阿九阿十留下護衛,其他人去捉拿放冷箭的人!」
他緊急下令,顧不上別的,三步並作兩步的沖向臘月身邊。
戴雪伸在半空的手,抖個不停,他想安慰臘月不要怕,可是一張嘴,口中的鮮血,便如泉噴涌而出,心口漸漸麻痹,全身氣力飛快流逝,渾身如同浸入冰水中。
困、乏、累,眼皮漸漸撐不住的想合上……
他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自己快要死了。可他還沒有和妻子說一句話,目光從臘月臉上垂下,落到她肚子上……那裡有他的孩子。
他神色一下變的溫柔,手指哆嗦著動了動,「臘月……」儘管喉嚨里不斷頂上來的鮮血,根本就讓他無法說話,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說了話,而妻子也聽見了的。他喚了妻子的名字,努力扯起一個笑容,「好好活著……」
轟然倒下……
旁邊來人有眼色的拔開臘月口中塞布,割斷她身上的束縛。
臘月大叫一聲「阿雪」,一下撲倒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抱起他瘋狂的搖晃著,「阿雪,你醒醒,是我,我是臘月……」
她徒勞的去擦戴雪口中還在不斷湧出的鮮血,卻擦了他一臉,擦了自己滿手,那鮮血彷彿怎麼都流不完似的,她的衣袖都被血浸透了,可戴雪還在流血。
「救命啊!救救他!」臘月絕望的對著人群嘶吼,「求你們救救他,救救我夫君!」
沒有人動,都是戰場上過來的人,戴雪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中了劇毒,他們是士兵不是醫生。
石雲清終於跑到了面前。
「臘月!」
「雲清!雲清你快救救阿雪,求你了……我什麼都答應你,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你幫我救救他……」
石雲清望著哭的神志不清,扯著阿一的袍角哭著哀求的臘月,心內五味雜陳。
「臘月……」他低喚,「我在這裡。」
可是地上的女人,此時早已經神智癲狂,除了呼救,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她還有孕在身,不能讓她這樣。
手顫抖著艱難的舉起,石雲清對阿三點點頭,阿三一掌砍在臘月後頸……
四明山上空的烏雲里,咔嚓一聲雷響,手臂粗的雷電閃過,一聲接一聲的驚雷,劈在山上,緊接著滂沱大雨,如天河倒懸傾盆而下。
營帳內,軍醫收走臘月身上的銀針,對守在一旁的石雲清稟道,「夫人無事,小人給夫人開的葯里安神安胎的都有。」
石雲清淡淡的嗯了一聲,不再言語。軍醫保持著躬身的姿態有些為難,見面前的公子似乎忘了叫他起身,正要咳嗽一聲提醒,就聽石雲清又問出了已經問過許多遍的問題,「戴將軍真的無救了嗎?」
軍醫一下愣怔住,有救無救那是針對活人,最少也是還留著一口氣的人,可是那邊床上躺著那位,蓋著白布,渾身僵硬,身體早就冰涼多時,那已經是個死人了啊。
猶豫再三,斟酌許久,軍醫這才吞吞吐吐的道,「戴將軍他……小人救治不了,小人只是個隨行軍醫,平時只管包紮軍中兄弟們的傷口,偶爾有個傷寒食脹的,開點平常的葯治一治。戴將軍這等……這等重症,小人實在無能為力。」
身邊阿二瞪了這個軍醫一眼:你當然無能為力,這是只有閻王爺能做到的事。
石雲清擺擺手,軍醫退下。
他神色頹廢,整個人都失去了往日的那番玉樹臨風的世外之姿。
「阿一,我該怎麼辦?」
他一言既出,阿一整個人都差點跳了起來,從跟著公子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公子問出這句話來,什麼怎麼辦?誰怎麼辦?問他阿一怎麼辦?
「公……公子,」主人問話了,就是問的再離譜,他也不敢不回答。想了想,阿一隻好硬著頭皮道,「人都死了,只能送回鄴城了。」
石雲清聞言,呵呵一笑,直直看著阿一,「我問的是…我該怎麼向臘月交代,我該怎麼給戴雪報仇,怎麼獲得她的原諒……」
阿一一驚,剛要說話,帳外阿九他們忽然掀簾而入,手中拎著個被五花大綁的人,撲通丟在地上。
「公子,射箭之人已經逃走了,這人是他身邊死士。」阿九神色略一遲疑,稟道,「……是……是高海軍手下的死士。」
高海軍?原來是他!石雲清神色一冷,他是怎麼混進了自己軍中的,除了潘大人,他想不到還有誰有這個本事,能把這人帶進來,再加上潘大人到現在都沒有來與自己相見……
「阿一,阿九,」石雲清的聲音冷如冰霜,「你們說高思遠最怕的是什麼?你們說高海軍最怕的是什麼?你們猜……我爹娘他們想不想念鄴城家鄉呢?」
手下幾人面面相覷的對望一陣,卻都不曾答應。公子這番話,前言不搭后語的,實在叫人捉摸不透。但是直覺告訴他們,公子怒了,要做不得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