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同樣遭遇的人
夜深人靜的馬戲團里，現場一如既往的熱鬧，掌聲如雷鳴，觀眾們神情亢奮，歇斯底里地嘶吼起鬨著。
舞台上聚光燈聚焦在桌子前，小丑男正優雅地綁好餐巾，拿起閃爍著金屬光芒的刀叉，輕輕一鋸一叉，把那塊泛著血絲的肉塊放進嘴裡，愜意地慢慢咀嚼著，五官頓時舒展開，連臉上的油漆都被拉扯出道道紋路，絲絲血水從他嘴角處泌出。
身後的束縛架被鮮血染紅了，一大攤血跡緩緩地蔓延著，旁邊那口沸騰冒煙的大鍋正在燉著什麼，不時能看到白花花的肉塊在其中沉浮。
觀眾們瞬間沸騰起來，氣氛烘托到高潮，巨大的聲浪差點掀翻了篷頂。
然而在癲狂的人群中，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年輕人，滿頭虛汗，臉色煞白，整個人就像被抽取骨頭般癱軟在座位上，嘴裡嗬嗬地吸著涼氣。
姜苗感覺自己二十多年來的世界觀在這一刻完全粉碎。
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敢在眾目睽睽下做出這種惡行？
還有那些觀眾又是怎麼回事？
沒看到小丑男在犯罪嗎？
那是在虐殺啊！！
為什麼所有人都好像視若無睹？
所有人都瘋了嗎？
難道是我出現了幻覺，還是這只是一個荒誕的噩夢？
越想越是膽戰心驚，姜苗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痛刺激得他混沌的頭腦稍微清醒些許，下意識就想去拉起周紅趕緊逃出噩夢般的恐怖之地。
只是他剛轉頭，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剛才明明還在舞台上的小丑男，不知何時出現在周紅身邊，用那張下顎沾滿血跡的滑稽恐怖臉孔笑盈盈地望著他。
「哈嘍，先生，您對今晚的節目還滿意嗎？」
姜苗感覺心臟像被電擊了一下，血液彷彿瞬間凝固起來，腦子裡空蕩蕩的，根本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小丑男也不催促，只是像小兒多動症般上下跳動著，一隻手始終搭在周紅的肩膀上，而周圍的觀眾包括周紅依舊亢奮地嘶吼歡呼著，彷彿根本就沒有見到小丑男出現在他們之中。
「先生，您對今晚的表演還滿意嗎？」小丑男對姜苗的驚恐視而不見，孜孜不倦地再次重複道。
無盡的恐懼如浪濤般一波波地衝擊著姜苗的神經，他本能知曉這個問題很關鍵，如果答錯了，後果可能是他不願意看見的。
再次用力咬了幾下舌尖，姜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緒飛速運轉。
答不滿意的話，小丑男會不會惱羞成怒對他們下毒手？以小丑男敢在眾目睽睽下表演虐殺的兇殘，姜苗絲毫不懷疑這個可能。
如果答滿意的話，難不成能離開？別傻了，他和周紅可是兇殺案的現場目擊者，小丑男就算再有依仗，也不可能放過他們的。
所以無論回答哪個答案，彷彿都是死路一條？
滿意還是不滿意，這是個問題……
見姜苗久久沒有回答，小丑男雖然竭力保持著微笑，但是五官逐漸猙獰扭曲起來，搭在周紅身上的手掌五指收攏，指甲甚至刺入周紅嬌嫩的肩膀肉里，可惜她彷彿被迷了魂似的，根本就沒有察覺到痛苦。
眼看著小丑男逐漸耐心耗盡，姜苗猛地一咬牙，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猛烈地磕頭，邊磕頭邊泣聲道，「嗷嗷嗷，我們真的不是故意撞破你們的好事，我發誓，我們只是普通人，只要讓我們離開，我們絕對不會告密，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先生，您對今晚的表演……
滿意嗎？？」
小丑男依舊固執地提問著，只是這次話語中帶著如同實質般的寒意，尤其是最後那三個字，彷彿咬牙切齒般嘣出來。
姜苗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心知今晚可能再無倖免之理，深吸一口氣，用最快的速度瘋狂地奔向出入口。
這一刻，他被恐懼衝垮了神志，被求生本能支配了身體控制權，只想著快點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一秒鐘也不想逗留！
出乎意料的是，姜苗的逃跑異常順利，周圍密集的觀眾彷彿把他當成了空氣，而惡貫滿盈的小丑男則原地站在，目光難測地目送他離開。
從馬戲團帳篷里一口氣衝出了幾百米，姜苗一口氣沖回了自己的便利店，手忙腳亂了半天才打開了店門，又折騰了好久才把卷閘門鎖上，然後一頭縮到角落裡拿著一把拖把簌簌發抖，他實在是嚇壞了。
直到天亮之後，姜苗才恢復了思考的能力，一想到深愛的周紅被他拋棄在馬戲團里，頓時心急如焚，急忙撥打電話報警。
110報警中心接到報案后高度重視，立即通知就近的派出所出警，只是調查走訪后的結果卻是撲朔迷離。
無論是有關部門，還是附近的居民，或者是幾個主要路口的監控視頻，根本就沒有姜苗所說的馬戲團出沒過。
最讓姜苗接受不了的是，派出所民警竟然告訴他，根本就沒有周紅這個人。
姜苗感覺自己要瘋了，自己深愛的未婚妻，他明明還記得周紅的一眸一笑，明明記得周紅二十幾年的生活軌跡，明明記得周紅家的家庭情況，就算說周紅被殺了他都能接受，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呢？
姜苗以為這只是民警怕麻煩的故意說辭，從派出所錄完口供后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往周紅家，路上聯繫到父母，把昨晚遇到的詭異情況告訴二老，他現在的腦子很亂，急需父母給與建議。
然而現實給了他沉重的一擊。
電話裡頭，父母只擔心他的安危，彷彿從來都不認識過周紅般，任由他再三講明情況，依舊沒有作用，好像那個讓父母極度滿意的準兒媳婦只是他臆想出來的不存在人物。
姜苗不死心，來到周紅家后，馬上火燎火急地拍門，見到開門還是周紅的父母，姜苗頓時鬆了一大口氣。
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周紅父母的話語讓他的心臟再次墮入深淵。
周紅父母望向他的目光就像陌生人般，二老警惕地問他是誰，有什麼事，姜苗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把周紅的情況說出來，結果周紅父母一臉茫然，最後更是斷言他們家根本就沒有叫周紅的女兒，然後粗暴地關上門。
姜苗彷彿感覺靈魂都被抽取了一塊，哀嚎著癱軟在門邊，哭嚎著拍射門板，哀求周紅父母不要騙他，結果沒多久警察就上門把他帶走了。
被帶回派出所后，民警搞清楚狀況后，用一種看待精神病的眼神看著恍惚的姜苗，隨後簡單走了流程后警告教育幾句就把他放了。
姜苗卻像置身夢幻般，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然後像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瘋狂地撥打他所知道周紅親戚好友的電話，電話無一例外都被接通了，而且身份信息也與他的記憶對上號，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無一例外都簡稱從來都沒認識過周紅。
直到最後，姜苗彷彿被抽幹了最後一絲力氣，絕望地躺在車椅上枯坐了一天一夜……
——我就是故事裡的姜苗，以上是我個人的真實經歷，我用我人格擔保，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不虛的，可惜至今都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的話語，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不敢再去相信這個世界，沒有意外的話，我可能會在這個星期內結束自己的生命，希望我的特殊經歷能給後來者起到教育作用，千萬千萬不要放任自己的好奇心，代價可能是你們無法承受的！！
……
袁暮在飛機上用手機看著這篇粉絲強烈推薦的新帖子，雖然表面看起來並無異常，內心卻如波濤洶湧，久久難以釋懷。
那個姜苗最後那段自述中，字裡行間都流露著一股無法掩飾的驚懼與絕望，這種感覺恰恰是袁暮曾經親身經歷過的。
十四年前，他的姐姐也是這樣人間蒸發的，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比姜苗幸運的是，還有一個發小陳耀斌記得姐姐的存在，還有十四年後，他還得到了神奇的系統，有了探究姐姐人間蒸發之謎的資本。
那種被全世界質疑，不被信任，彷彿自己無時無刻不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根本就分不清這個世界是真實還是虛幻，那種極大的精神壓力和無助的絕望，絕對能把任何一個人活活逼瘋。
姜苗在帖子最後說要自殺，對於這點袁暮絲毫沒有懷疑。
很不幸，姜苗發帖的日期已經是上個月的月中，如果他沒說謊的話，嗯，袁暮也堅信他不會說謊，他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惜了，如果能早點看到的話，沒準他還能救姜苗這個同病相憐之人一命。
可惜了啊……
下飛機之後，袁暮神色如常，只是腦海中的思緒卻沒有停歇。
如果說他和姜苗所遇到的詭異情況不是特例的話，那就好辦多了。
不是特例，那就說明事情的發生是有規律的，有規律，就有被勘破的機會。
姐姐啊，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把你從深淵中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