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末班車(2)
明明受傷的人是他,最後手忙腳亂的還是她,見他要起來,方星島急忙把他按下去:「我不哭了,你別動。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哭。」
他躺在床上,目光卻仍舊隨著她轉。
方星島覺得奇怪:「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他搖頭,閉眼躺好,過了一會兒才遲疑道:「方星島,你能過來嗎?」
她才走過去,他卻伸出手將她抱住,方星島嚇了一跳,唯恐壓到他的傷口,急忙掙扎,卻聽見他說:「你不要動。」
他身上是濃重的消毒水味,方星島匍匐在他的懷裡,距離他的胸口很近很近,幾乎能夠聽清他的心跳。
傅一是個沉默的人,他總是將什麼都擺放在心底。就像現在,他也只是抱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她卻明白他的意思——他害怕會失去自己,卻說不出,只能用力地抱在懷中。
她想問傅一病情的事,可他不說,她也不好開口。
只能沉默地擁抱在一起。
方星島第一次看見傅一發病,是一個星期之後的某一天。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積攢在了這一天。
她請了長假在醫院照顧傅一,又是自己任職的醫院,到處都是熟人,難免有一些風言風語傳到方媽媽耳朵里去,她索性直接對母親攤牌。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曲悠揚來到醫院探視傅一后,方星島便回了家。很奇怪的是,媽媽沒有在打麻將,而是坐在電腦前發獃,方星島走近一看才知道她登陸了父親的通信工具,正在看他與網友的聊天記錄。
或許是聽到聲音,方媽媽回頭,稍稍發愣:「你怎麼回來了?」
「媽,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方星島開口得艱難,方媽媽卻早就知道:「哦,你是不是要說你有男朋友了?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我還在等你來說呢。」
方星島訝異,只幾秒鐘便反應過來是家屬院里的三姑六婆們告的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將話說下去。方媽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著她,方星島才磕磕巴巴地開口:「那個男人叫傅一,她的媽媽叫曲悅,就是爸爸那場手術的病人。我不是因為同情或是贖罪什麼的和他在一起,他也從未記恨過我們想利用我傷害我,我們之間很簡單,只有愛。」
方媽媽打斷她:「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
「他……他因為一點事故受了傷,現在在醫院。」
「還有呢?」
從前的母親並不是這樣犀利和追根究底的人,父親過世后,她似乎變了一個人。從前的城堡倒塌了,她一下子脫胎換骨。
方星島在母親的注視下終究撐不住,開口坦陳:「他生了和他媽媽一樣的病。」
方媽媽臉上沒有半點驚訝。她恍然明白過來,其實她什麼都知道,只是在等著自己開口說罷了。
「如果我反對你們在一起,你會聽我的話嗎?」方媽媽問,但她壓根沒有給方星島回答的機會,那是她的女兒,她早就清楚明白了她的想法,「就算我反對,你也不會和他分開對吧?但我還是希望你考慮清楚,別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方星島,你是真的想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嗎?這個回答,不只要對你自己負責,還要對他負責。」
「我想好了,媽媽。」
「以後每一步可能會很難,你也可能會後悔。」
「我不會。」她篤定道。
可方媽媽卻笑了:「現在下定論還太早,方星島,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就去吧。我是不贊同的,但我知道反對也無濟於事。你自己選的路,自己走完罷。別怕後悔,後悔了就回來,雖然你爸爸走了,但我還是你媽,這裡還是你的家。」
方星島看著媽媽,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她。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離開家裡又一次回到醫院,在計程車里,她接到了童媽媽的電話。
童媽媽性格剛強,除了對童禹喬格外嚴格外對誰都是和善的,極少把自己的情緒帶給別人,可這一次,方星島卻聽見她在電話里用顫抖的聲音喊出她的名字。
她的心中一凜,果然,她下一句是:「喬喬去自首了。」
整個星期,方星島都在醫院心無旁騖地照顧傅一,其間也有警察來錄口供,傅一的說辭和陸川完全一致。方星島知道,他不想牽連童禹喬,都是為了她,因為在她的內心,無論童禹喬做錯了什麼,就算她不再當她是朋友,她都沒有辦法將她當成敵人,放在對立面。
方星島很感激。
可是,現在童媽媽卻告訴她,兩個小時前,童禹喬自首了。她承認私闖民宅竊取了對手公司的商業機密,又唆使陸川去盜竊。
方星島聽著童媽媽激動的聲音,仍舊難以置信。
「我沒想到她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把她逼得太緊了。」
她握著手機慢慢垂下手,童媽媽後面的話她一個字也沒有聽清,直到司機告訴她醫院到了,讓她下車,她才發現童媽媽不知何時掛了電話。
方星島恍恍惚惚地回到傅一病房,推開門,卻發現傅一背對著門,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微微地抽搐。他住單人病房,不知道曲悠揚去了哪,房間里只有他一人。
方星島嚇了一跳,急忙走過去,才發現他的臉色慘白,緊緊地蹙眉,手按著胸口,渾身都是冷汗。
他這番痛苦的模樣,將她嚇了一跳。方星島也是醫生,雖是口腔科,但上學時那些普通的急救都學過,可這一刻,她卻不敢去觸碰傅一,唯恐給他帶來更大的痛苦,只能用力地按下緊急呼叫。
「傅一,你怎麼了?」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按鈴叫了醫生,你別怕。」
可傅一沒有給她任何回答。
醫生來得很快,舒緩急救,行雲流水。她在推搡間退讓到門外,只能隱約看見傅一表情痛苦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