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如果你聽見黑夜的聲音(2)
傅亞斯為什麼會回不來?他去哪裡了?我所能想到的,只有賽車場那個可怕的地方。
我在小區門口攔了車,直奔郊西的賽車場。一個多月前的驚心動魄還在我腦海里回放,我在車上一直想著要是在車場遇到老K該怎麼辦,要理直氣壯還是胡攪蠻纏,抑或者偷偷摸摸躲開他的眼線。我想了好幾種方案,甚至想到了如果遇到傅亞斯,一定要先給他一巴掌。可我沒想到的是,以往喧鬧嘈雜如斗獸場的郊西在這個晚上會如此凄清,像墓地一般。
傅亞斯和我說過,他依舊住在從前的公寓里,那裡是他唯一的家。
待我來到傅亞斯公寓,距離他發信息給我,已過了一個半小時。記憶是一種可笑的東西,整整一年半沒來,我依舊清楚地記得路該怎麼走,甚至在我按門鈴和擂門都沒得到應答后,還能憑著記憶在門口的地毯下摸出一根掛著紅線的鑰匙。
我像個小偷一樣窸窸窣窣地開了門,棉衣隨著我的動作發出沙沙的聲響。我喊了幾聲傅亞斯,他不在家。
我說了不想再管他,可終究還是沒忍住給顏夢打了電話,那電話響了很久很久,最後才被她接起,聲音有些疲憊:「什麼事?」
「我,我想問問你知道傅亞斯去哪裡了嗎?他給我發了個奇怪的信息。」
電話那頭的顏夢似乎氣急:「他去哪裡關我怎麼知道!是你叫我不要再插手你們之間的事,現在你打電話來又是什麼意思!談夏昕,你真行呀,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我憋著氣任由她罵,直到她罵夠了,才說:「是,我是婊子,但是我現在很擔心他,你能幫我找找她嗎?」
她沉默了很久,沒再對我破口大罵,而是有些無力:「我幫不了你,現在幾點了,你看看時間吧!我……我沒法走開,我不像你們,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想幹嗎就想幹嗎!如果不是傅亞斯,你以為我會理你們的破事嗎?」
她沒頭沒尾說完這段話便掛了,十幾分鐘后,我收到她的信息。
——今晚有一場車賽,和日本的車手,對外保密,我也打聽不到地點。
我頹靡地靠在門上,輕輕抹去臉上的水跡。
屋子裡沒開燈,窗帘沒拉上,投進大片的月光,或是燈光。我安靜地打量著這間寬敞的屋子,它與我上一次到來沒有任何區別,沙發上依舊扔著抱枕,遙控還是習慣放在音響邊,卧室門照例半掩著,甚至連門口的拖鞋都沒有變。
這一切熟悉又久遠。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座不屬於我的房子,眼淚無法自制地往下掉。
誰也不知道,在我看完傅亞斯發來的簡訊時,有個可怕的念頭從我腦海中一晃而過:如果他永遠都回不來,那該多好呀。可僅是這樣想我就痛苦得不行,就像有人拎著刀子,當著我面剮下我的肉下酒,一口又一口,疼痛、折磨、生不如死。
我一直以為自己放下了傅亞斯,在我直面了自己失敗的戀情,原諒他懦弱的過去后,我真的這樣以為。我甚至天真地暢想著,或許以後我們還能成為好朋友,偶爾碰見寒暄,一起吃飯聊天,再往後,可能還能笑著參加對方的婚禮,向自己的愛人介紹:「這人是我的ex,我們過去有段很傻很天真的戀情。」
可現在,我卻發現永遠都不會有那麼一天。
我坐在沙發上,把臉埋在不知多久沒有清洗過的抱枕上,眼淚順著棉布往裡滲,很快便濕了一片。我像個傻子一樣跑到別人家裡號啕大哭,哭得迷迷糊糊,腦子像放映機一般不停地閃過從前的畫面,這一切像是一隻手,用力地撕開我已經結痂的傷口,血又流了出來。
傅亞斯開著車狠狠地撞向路邊的鐵山,在閃耀的火光中搖搖晃晃站起來。他渾身都是血,頭盔的透明面罩也被染成了紅色,可他卻是笑著的,在一片血紅色的背後,笑得十分悲傷。
這是停在我腦海的最後一幕。
我驚慌失措地睜開眼,才發現這一切是夢,我竟哭得累了,坐在沙發上睡著。
一雙溫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我嚇了一跳,尖叫出聲。
「夏昕,別怕,是我。」
傅亞斯不知何時回來,蹲坐在沙發旁,目光沉沉地看著我。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抬頭看了一眼掛鐘,小聲道:「大概四十分鐘以前,剛回來就看你睡在沙發上,我以為這是夢。可我不願叫醒你,也不願叫醒自己。」
我站起來,認真地打量著傅亞斯,他隨著我的動作窸窸窣窣從地上站起來,或許是蹲得太久腳發麻,起身時搖晃了一下。他毫髮無傷沐浴在微弱的月光里,像電影里的人那般虛幻。
我抬起手,用力地扇在他的臉上。
伴隨著「啪——」的一聲,他的臉狠狠的偏向右邊。
「媽的傅亞斯,你怎麼不去死!你還回來幹嗎!你怎麼不去死啊……」
在他帶著詫異的深邃的眸子里,我才發現,自己又哭了。